《霹雳·忘多情》小三儿

98、九十八

　　龙宿苦于没有比较对象，想了想，怕他一直这么撑着总不下去对身体不好，就顺手帮几下，完了在他内衫上擦干净手，再缩回来。
　　脸上微有些发烫。
　　除了龙气不稳引发的波动外，他几乎没有体会到身体有热度，渐渐的已经习惯，一如常让人忽略掉的心跳。
　　刚刚却只是摸了会儿，又感受到胸口里微有些慌乱的跳动，指尖触及的体温仿佛传染到了自己身体里，像刚喝了龙血一般让他觉得，有那么点躁动的热。

　　天龙界每五天会为他送来龙血，特殊气罩加厚棉缎护着，一路快马加鞭，到手还是温的。
　　龙血来自于族中饲养的蟠龙，原与龙族同源，后龙族不断修行直至可幻化人形，而蟠龙就成为天龙界宠物。平日圈养在极遥远的天地交界处，重要祭典时方牵出于空中腾舞观赏。
　　龙宿一个人坐里间端着温热的龙血，扑鼻的血腥，令人作呕，但不得不喝下去，他这一生都要如此。
　　剑子回来后，他每喝过都要用香茶仔细漱口，生怕留下痕迹让他察觉。后来有一天剑子说：“你最近有按时吃吗？怎么感觉脸色更白了，像营养不良。”
　　龙宿恍惚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吃”是吃什么，剑子的语气和态度表现得如同他自己吃饭喝汤一样。
　　“本来就是一样的啊？有什么好奇怪的。”某日又提起时，剑子坦然道，“再说，你又不是残害老百姓胡乱着吃，龙血多珍贵啊，你这身份，只有龙血才配得上。怎么办，我有点嫉妒你了。”
　　龙宿瞥他：“那吾让一点给汝？”
　　剑子贴过来坐：“有没有什么特殊味道？吃了会不会拉肚子？”
　　“汝自己试过不就知道。”
　　剑子捏左臂认真思考着：“我要不要以身试毒呢？是要呢，还是要呢，还是要呢？”
　　“疼吗？”龙宿侧脸看着他手问。
　　剑子略愣了下，似乎才发现自己动作，右手在胳膊上摸了摸：“不是，就有点酸，可能要下雨了。”
　　龙宿提说造化之钥不该转手的，剑子笑道：“那玩意儿用一次够效果了，本来药师可是给我安排了一年多的复健内容。”
　　“吾还是觉得功效不太好。”
　　“只是阴雨的时候略有些酸，不碍事。”剑子又说，“寻花背上的伤，这么多年了还不是下雨就会疼，飞燕一边骂他一边给他揉。”
　　龙宿让仙凤温了块暖石，用软棉布包裹了几层，拿着在剑子胳膊上慢慢熨敷。
　　“让我自己来。”剑子从龙宿手上接过，伸入到袖子里。
　　龙宿另端了杯茶，问他：“喝吗？”
　　剑子不客气，就他手喝了两口，龙宿又送自己嘴边喝完，然后说：“汝别忘记一会儿苍道长要来，汝要给他的东西呢？”
　　“哎呀。”剑子被提醒起来，跑去里间找。
　　“仙凤，我昨晚画的那份图呢？”
　　仙凤捧着削好的一碟水果茫然应声道：“不知道呀。”她将水果摆在桌上，有些诧异地对着龙宿说道，“先生昨晚是在外间画的，怎么到里面找去了。”
　　龙宿哼一声：“汝问他自己，昨晚画着画着，干嘛了。”
　　前一晚，剑子说这份图很重要需要认真画，早早将房门关了，仙凤在门外问过两次是否要茶点，第一次龙宿说还有，第二次是灯光应声灭了。
　　仙凤以为先生画累了休息了，可现在见主人神色不太自在，心想，不好，似乎问到不该问的了。
　　过会儿剑子提着一张破损的图纸出来，连道“糟糕”，龙宿淡看他一眼，转头拈了块苹果。
　　“现在什么时候？苍还有多久到？”剑子慌乱地摆笔墨，仙凤帮他铺好纸。
　　“大概再有半个时辰。”龙宿悠闲地支颌望着他。
　　“动作快一点应该来得及。”
　　剑子吸口气，握着笔在纸上飞龙走凤。
　　“依苍道长的头脑，去往青埂冷峰的路线，汝说一遍他就能记得了，何必非画路观图。”
　　“他可以记得，但他复述的话，别人肯定都头晕。”
　　“小翠能听懂就行了。”
　　“小翠不是被他遣去万圣岩找天子了嘛，这两三天回不来。”
　　龙宿摇扇道：“他未必急在一时。”
　　“当初我说过得到消息找到人，就一定要马上告诉他们，本道长向来言而有信。”
　　剑子认真画图，龙宿站他背后看了会儿：“从生死道出来，一直向北，翻四座山，过两条沟，再转向东——”
　　龙宿看得心里起黑线：“青埂冷峰，不就在黑暗道西北二百里？”
　　墨尘音道长几乎是走了一个圈，再多几步就能回原点。
　　剑子似乎才注意到这个问题：“对哦，其实尘音就在道境边上，中间山头去掉，就是封云山总坛。”
　　剑子歪嘴角干笑：“我以为小白路痴是异类，说不定，是他们的隐藏传统。”
　　白雪飘的路痴美名，以前风靡道境，现在看起来是要流传苦境了。因为他前不久和翠山行三都令去侦察笑蓬莱，不料惊动了魔界，甚至连九祸都亲自出动围攻他们。大家混乱互殴了一顿之后，转眼工夫白雪飘就和翠山行走失了。依他过往事迹，接下来若没人带领白雪飘道长是绝对回不了老家，最大可能是从此在笑蓬莱定居直到玄宗有人找到他。可九祸当然不清楚他那些劣迹，为防止他逃跑失了人质，又送一巴掌将他拍进空间乱流里。
　　白雪飘当时心情凌乱得差点冲上去咬她。
　　幸亏苍围观一步莲华对吞佛童子的洗脑现场半天不出结果，有点空虚寂寞和无聊，就临时起意跑了趟笑蓬莱，顺便以灵识召唤白雪飘。白雪飘刚睡了一觉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趴起来哼了哼，苍靠那两声哼找到他，外表淡定内在无奈得将他带回天波浩渺。

　　龙宿对那份路观图再也看不下去，走开了说：“汝还是写个字条给他罢，比画图简单明了。”
　　剑子悬笔顿在那里，半晌说道：“昨晚我让你看你不看，结果白化了多少工夫。”
　　“吾不看？”龙宿转头似笑非笑地斜眼看着他，“是谁手上捏着纸晃来晃去，擦到吾眼睛，然后借揉眼之名手又滑到了别的地方？”
　　仙凤赶紧低头小声道：“凤儿去看看熬的银耳羹好没有。”
　　说着捂嘴走出去，眼神明显是笑的。
　　龙宿又横了眼剑子，心想都是汝，吾现在越来越没形象了。
　　剑子好似毫无察觉，一边写字条一边道：“还不是因为你刚喝了龙血，脸色艳，我稍微分了下心，嗯，就没稳住。”
　　他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
　　龙宿忽然道：“吾有些想念佛剑了。”
　　“他不是在不解岩调养嘛，苍走了我陪你过去玩。”剑子写完了，吹干墨折了两折，揣怀里。
　　“好，吾还想借他佛牒一用。”
　　“干嘛？”剑子走他旁边，越过他拈了块苹果，“儒门里有谁是需要假手佛剑的？”他将苹果咬得咔滋咔滋响。
　　“汝。”
　　剑子指着自己鼻子：“为什么？我又做错什么了？！”
　　龙宿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不答话。
　　于是苍进来的时候，感觉到了比较诡异的气氛，剑子见到他像见到渴盼已久的大救星，冲过来又是拍肩又是握手，还反复问：“需不需要我帮忙？千万别和我客气，我剑子古道热肠最喜欢帮朋友了。”
　　苍面无表情看他一眼，淡笑着和龙宿打招呼，龙宿微点头示意他可以不用理会某个人。
　　剑子这般时常迟钝的也感受到冷落，转过身不满道：“你们两个靠我才认识的，现在一起来排挤我，什么意思啊？”
　　白雪飘挨他旁边压低声音窃窃道：“剑子，你最近是不是得罪龙首了？”
　　剑子侧回头惊异看他：“你怎么看出来？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白雪飘拉他，两人走到门边，白雪飘谨慎瞟了苍一眼，仍悄声道：“昨天我和师兄去找尹秋君，昭穆尊也在。昭穆尊看到师兄后的眼神和刚才的你是一样的，我在外面等候的时候听随侍说，昭穆尊被尹秋君嘲笑了一个上午，据推断，应该是头晚昭穆尊留宿时候，用了半个时辰都解不开尹秋君的腰结，结果得罪了。”
　　剑子默然仔细回想昨晚，扒衣服扯发簪都很流畅很顺当，也按照前几次经验多给了龙宿不少时间让他热起来，除了听见仙凤声音才想起来没有灭灯。
　　难道就是因为这点疏忽？
　　不会吧，当时他什么都没说，就抓着手顿了一下，然后——以今天早上的感觉来说，他应该很满意才对。
　　剑子很努力地，望着风檐外的碧空浮云思索关键，全然没注意到苍乜他一眼喝口茶，对龙宿说：“传闻长生殿有不死秘方，可长生不灭。”
　　龙宿摇扇道：“世上若无牵挂，长生有何意义。”
　　“剑子说不定会有兴趣。”
　　“不会。”
　　“为何？”
　　“因为吾薄情，要长生陪吾辗转，他不会愿意的。”
　　苍看着他，他望着门口剑子。
　　剑子似有感应，微抖了下，回望龙宿。
　　龙宿便朝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薄情寡义”的笑颜来。

作者有话说

　　咳咳，终于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