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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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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爬上不周山,四周全是茫茫白雪。嘉未果长在雪山最顶上,剑子左看右看,别说会结果的树,连颗野草都没有。
记载错了吗?剑子思忖。
之前他联络了玄宗,宗主闭关中,苍回信说的确还有几颗,问他究竟有几颗,他沉默半晌说:“吾去数数。”半个时辰后再回信,“三颗半。”
“半个是怎么回事?”
“吾试试还能不能吃。”
剑子默然。
“半个的,还要么?”
“请你自由的……”
“那吾不客气了,等下让人给你送过去。”
“别叫白雪飘。”
“为什么?”
“他在你们玄宗内部都会迷路好不好。”
“——哦。”
苍先收了灵识,剑子又联系师父,已经退位的老人家似乎正忙,嗯嗯啊啊应了半天,说:“这是每代宗主才能知道的,看在你救人心切的份上,为师悄悄告诉你那个书阁哪一层有本书有相关记载,不要说是我透露的你自己找我很忙就这样了再见。”
剑子愤愤想,愿您老人家青春常驻!
想归想,他还是绕过现宗主去书阁找书,然后爬不周山。
师弟说跟他一起去,他说算了,找东西还要顾及到后面的人,怪累的。
他拍拍师弟肩头:“谢谢你,相信师兄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不周山,小时候剑子来玩过,瞒着师父,快到山顶遇上雪崩,幸亏躲得快,回去被师父一通骂,跪了一晚。
剑子再回想记载,在山顶上走来走去找密道暗洞之类的,天快黑了也没找到。剑子有点气馁,坐在雪地叹气。这时候屁股底下抖了抖,剑子弹跳起来,冷不丁从雪下蹿起一只雪熊。
乖乖,站起来两人高,剑子拔腿拼命跑,他记得书上说这种雪熊相当稀少一定要保护为主。
剑子跑得气喘吁吁,忽然脚下一空,他以极自由的姿态,掉下了悬崖。
大凡坠崖必有奇遇,故人诚不欺我。剑子满脸分不出是雪水还是泪,他抱着齐肩高的果树浑身哆嗦。
但果子还没熟。
嘉未果,六十年开花,六十年结果,六十年果熟。
掐指算来,就差一两个月,抬头望黑沉天色,没时间等了。
剑子气运丹田,化元灵精气一个晚上催熟果子。天亮了,他看着高耸的悬崖石壁,准备先睡一觉再想办法。
等他睡醒,隐约听得山上呼唤声,那些熟悉的声音,都是同门师兄弟。
还是兄弟好啊——他由衷感慨道,随即长啸。有人发现了他,大家纷纷解腰带连接起来,长度,刚到一半。
剑子内心黑线,想你们出门找人都不准备好工具的吗。
又经过这样那样的周折,剑子终于脱困。一行人回到道门,现宗主一个个扫视过他们,只对剑子说:“天意。”
剑子赶紧换衣服准备赶回儒门天下,手在腰上一摸,满手血,低头看半晌,才想起来可能是摔下去的时候在崖壁上蹭的,当时有雪覆着又冷,没感觉,现在雪化了脱衣服,一扯才觉得生疼。剑子龇牙咧嘴草草包裹,换好衣服上路。
果子被默言歆送到太医所,太医官不敢怠慢,立刻着手制药。
剑子回到天和宫,屏退了左右,躺在床上摸伤口。有人笃笃笃敲门,是龙宿那边的随侍送了个小榆木盒子过来,剑子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装的是儒门天下秘制的最有效的创伤药。
好药效果自然棒,睡个饱觉起来剑子只觉神清气爽伤口也止痛结疤。才是五更时分,剑子在院里跑了两圈,跳上屋顶打会儿坐,明媚的晨曦渐渐笼罩了他。
不知道龙宿吃药没有。
剑子用过早饭去那边探望,但见四五个丫鬟侍从来来去去,他站在门外问:“怎么了?”
仙凤听见他声音,从里间跑出来:“先生来了。”
剑子看着她,仙凤蹙着漂亮的柳眉说:“主人又不好了。”
龙宿脸色诡异,苍白里透着带紫的红。
仙凤低声说:“昨晚刚睡的时候还好好的,半夜忽然发热,一会儿又冷得冰似的,太医官看了说受了风寒。”
仙凤露出委屈表情,剑子安慰她:“我知道你对你主人贴心贴肝的好,这家伙没事老折腾自己,你没错。”
“可是——”
“太医官有送那果子的药来吗?”
“说今天才能做好。”
剑子捏着龙宿指头,默然输了些真气过去,龙宿脸色似乎没那么骇人,但剑子却觉得自己那些真气像掉进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太医官来了,带着药丸。仙凤捏碎了混在药汤里服侍龙宿吃下,剑子拖着太医官在外间问:“还有效吗?”
“应该是没问题,这几天一直在补。”
“但没根除的法子?”
太医官叹口气:“前龙首也办不到的事,确实难。目前慢慢调养,只要不再累过头,与常人无异。”
“他怎么能和常人比。”剑子嘟囔说,“他是龙主,自己的元珠却糨糊粘着的,保不定哪天哗啦散了,到哪儿再找个替补的。”
“这事急不来。”
剑子沉思片刻,无比诚恳地望着太医官:“怎么碎的?”
太医官犹豫,剑子加把劲:“依我们的关系还需要隐瞒么?您老和小红姑娘那啥的时候——”
“宫主”。太医官身上一哆嗦,“老夫和小红姑娘绝对清白。”
“我信啊,你们就拉了拉小手,说了说悄悄话,而且还是背着尊夫人的,好像似乎仿佛只有区区在下不小心瞄见。”
“……宫主,我说。”
剑子只当听了一个离奇非常的故事,睁大眼睛半天回不过神。
“乖乖,他才几岁年纪就那么狠绝?”
“要不怎么说是奇才,龙族上万年也没过几个。当年前龙首亲自守在郁琅池边等待龙珠育化,龙珠启开的一刻光华千万难以目视,龙首接在手中赫然角龙样貌。”
虺五百年为蛟,蛟千年为龙,再五百年为角龙。
可龙宿从出壳一刻已为佼佼者。
剑子扯着耳边绒发想,难怪他那么拽。
仙凤在里间小声说:“主人想喝水么?……凤儿这就去。”
说着转出来。
剑子问:“怎么了?”
“主人说饿了。”
晓得饿就还有救。剑子笑嘻嘻去到里面,一边顺龙宿的头毛一边说:“快点好起来我们去吃荣福轩的醋溜鱼。”
荣福轩这名字既俗又土,属于被龙宿排挤的不华丽的事物之一,偏偏那家师傅是做鱼好手,即便有同类相残之嫌,每次被剑子拖带着,龙宿也会去尝点。
当下龙宿只能吃粥。
剑子舀一勺粥,吹得温了,送到龙宿嘴边。
过几天,龙宿元气恢复七八成,那天早上五更就起身穿戴整齐,剑子揉着眼问:“你要干嘛去?”
“文晋阁。”
剑子愣了愣:“你何苦又去自虐。”
“三日后便是殿试,吾得去看看。”
“非去不可?”
“嗯。”
“……我也要去。”
龙宿回头乜他一眼:“老头子们不会放汝进去。”
“没关系。”剑子展现出私下惯有的无赖神情,“我当看不见他们。”
车子行到文晋阁外面,侍卫见到龙宿都恭敬行礼,再看见后面跟着的剑子,诧异道:“宫主,您不能进去。”
剑子道貌岸然模样,甩了甩拂尘:“今日我要视察阁中阵法情形,非常时期,希望各位配合。”
“谁听说‘非常时期’了吗?”
“没有。”
“咳,所以你们现下就能守守门,心眼少劳苦命,你看你们龙首满肚子都是心眼所以才能站得那么高——”
龙宿受不了他瞎掰,转首道:“宫主今日得吾令而来。”
“侍卫立刻放行。”
切,小人……
龙宿走到殿外,问:“要进去?”
“不了,我外面转转,毕竟是来‘视察’的嘛。“
龙宿轻淡的笑了笑,径直投身到洪水猛兽中去。
儒尊们见龙首驾到,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忙不迭往书案上堆卷册。
“这些,还有这些这些,老臣们血泪推荐,望龙首明鉴。”
龙宿望着山一样高的卷册,有点想逃跑……
剑子百无聊赖把文晋阁逛了个遍,眼见即将日薄西山,踱步回到殿外。
龙宿闭目休息了会儿,一边喝茶一边听儒尊铿锵发言。
“此文字字珠玑,句句恳切,老夫细读三遍犹不忍掩卷。”
“老夫也有同感。”
“老夫同上。”
“老夫同。”
龙宿放下茶盏说:“既然如此,非优等不足赞?”
“老夫认为可入琳珍阁。”
“琳珍阁啊。”龙宿淡然一笑,“吾以为,待三日后殿试完毕再议不迟。”
“哎——你们还要三个多时辰才换班啊,真辛苦……哦,才轮到你们执岗。用过晚饭没有?都吃了什么?”
龙宿笑意增浓,就知道他会捣乱。
“天色不早,各儒尊且休息片刻吧。”
说着龙宿起身朝外走,随侍提前拉开门,剑子站在外头笑得春光灿烂,看见龙宿旋即变的忧心忡忡:“哎呀你面色不佳,糟糕,午时的药有没有吃?没有?惨了惨了,这几天白补了,快回去吃药吃药。”
龙宿被剑子又退又拉,很快就脱出文晋阁。
进到车里剑子扒着软垫笑得喘不过气,龙宿拿扇子拍他脑袋:“被汝气死了怎么办?汝从哪儿赔给吾?”
“偌大儒门人才济济,还缺老头?”
回想儒尊们那副仿佛被掐住喉咙口咽不下又吐不出的窘迫面目,龙宿觉得终于吐了口被压抑许久的怨气,不由得也笑起来。
剑子笑过了抬头问龙宿:“中午的药吃没有?”
“吃了。”
“真的?”
“汝在屋顶上那么卖力的乌鸦叫,吾能当没听见么。”
剑子抚摸龙宿垂在肩头的银紫发丝,说:“真乖。”
“啪。”
“……你又扇我。”
龙宿调开头,掀了一点帘兀自子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