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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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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复颜叹口气,又抽了张纸摸索着塞到蓝羽妮手里。
她的心思殷复颜不是不能理解,想当年蓝羽妮追廖习枫追得多么不容易,从高中校园一直追到职场,整整十一年。连梁洛展都佩服,忍不住劝廖习枫,说人家女孩子容易吗?整整十一年,别说抗战,解放都打完了。廖习枫是何等人物,整日在女人堆里打滚,一般战术根本打动不了他,最多是做两三个月男女朋友,很快“Game over”。
蓝羽妮对他的感情绝对日月可鉴,即使全世界都认为她根本没戏依然痴心不改。最后硬是凭借这股蟑螂小强的精神打动了铁石心肠的廖习枫,顺利晋级成为廖习枫的正式女朋友,成为他猎艳史上唯一住进他家的女人。
刚开始还好,家里忽然多了个人,妈妈似的照顾生活起居,廖习枫安于现状。蓝羽妮却越来越担心,住在一起那么久,他却根本没有要跟她结婚的意思。他不仅闭口不提,哪怕她假装无意提起,他也会立刻转移话题,坚决不肯谈及那一话题。
拍婚纱不过就是个引子,他们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
殷复颜大概能想象。
“你知道Michael的脾气,他最怕有人管着。哪天他要是真想离开你,有没有那张结婚证都没用。”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也根本不打算拿一张纸去约束他,只是……只是……我追了他那么久,整整十四年,我想早点拿个证,只是想拿个证明,只是想当堂堂正正的廖太太而已……”她忽然紧紧捂着嘴,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么多年的心酸一下子涌上来,以前是害怕没有,现在是害怕失去。
她开心,因为他;她伤心,还是因为他。
她只是想安心,只是想做廖太太,怎么就这么难于登天?
殷复颜叹息,感情真复杂起来,真能折磨死人。她缓缓伸出手,缓缓抱着蓝羽妮的肩膀,让她哭个痛快。
蓝羽妮抽噎,她哭的时候从来没有声音,气息却更是堵得慌,眼泪珍珠断线似的掉下来,她匆匆擦掉,又换了张纸巾。一会儿的功夫,大包纸巾竟被她抽了个干净。
殷复颜有些为难,纸巾这种东西休息室虽多的是,可刚才是桌上原本就有的。若让她去柜子里去找,凭她现在的视力根本不可能找到。
她正踌躇着,Lucia忽然破门而入,蓝羽妮连忙坐直慌忙擦掉眼泪。Lucia倒是完全没有注意她,她看到殷复颜,如同见到救星般舒了口气。
“总算找到你了殷小姐,梁先生要见你。”
殷复颜眯着眼,努力看着她的脸。
“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Lucia也很为难:“殷经理您赶紧过去吧,梁先生找了你好久,现在正发脾气呢。”
蓝羽妮拍拍她的手:“Michelle你赶紧去吧,肯定是有什么急事儿。”
“那你一个人不要紧吗?”
她呵呵地笑,却比哭还难看:“我能有什么事儿啊?你放心吧,我的胆量还没大到为情而死呢!”
“好,那我现在过去。”
Lucia连忙点头,只差说“感激不尽”。殷复颜站起身,却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忽然袭来,站了好久才勉强清醒。
她有些慌张,幸好蓝羽妮在擦眼泪,Lucia已经走了。
她舒了口气,心里却在暗下决心——自己这个样子,不走不行了。
“梁先生您找我?”
殷复颜笔直地站着,根本不敢抬头,也不敢找椅子坐下。刚才那阵眩晕过去,她看得更模糊了,连事物的轮廓也看不清。
她倒不担心自己的病情恶化,唯一顾忌的是千万别出差错,不能让他看出来。他太聪明,任何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只能站着,什么都不做是最好、最安全的。
她只知道,他坐在那张巨大的桃木办公桌后,两人面对面,却是如此陌生的相处方式。
他们回不到过去,过去的亲密时光。唯一剩下的可怜的联系,只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
她必须坚持。
他的声音忽然传来,低沉而好听,和记忆中封存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忽然要去日本?”
“我去敬修。老师说过,我缺乏的是系统的学习和深造。所以我想趁这段空闲的时间去老师那里多学点东西。”
“企划部怎么办?你是经理,离开两个月,你就这样把企划部丢下?”
“我已经交代好了,Lynn一定会处理好所有事情。如果您觉得这样落人口实的话,扣掉我两个月工资也可以。”
他不回答,什么声音也没有,她不敢抬头,偌大的办公室里寂静得吓人,她没来由地心慌。眼前似乎更模糊了,她忽然很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越快越好。
耳边忽然传来刺耳的声音,是椅子和地板的摩擦声,紧接着是皮鞋踏在地板的声音,正向她逼来。
她慌了,踉跄着后退一步,却抵上了冰冷的桃木办公桌,她双手撑着桌沿,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害怕和慌张。正想抬头,面前好像是团黑色的影子,腰上忽然一紧,一双大手轻而易举就把她托起,紧紧禁锢在桌上。
身下是冰凉的的桃木桌面,身上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温暖怀抱。他紧紧抓着她,连动一下都不允许。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温暖地让她几乎落泪。
她一向是冷骨头,冬天里手脚跟冰块一样。他爱喝茶,尤其是她泡的茶。到了冬天却坚持自己泡,然后塞到她手里,替她暖手。没人的时候,他还会替她捂手。他的手又大又宽,什么时候都特别暖和。她总是笑,笑他的手跟熊掌一样,哪天饿了舔两口就行。他不回答,忽然把手伸到她面前,大义凛然地说:“你舔吧,只要你高兴,把我啃了都没关系。”
她一把推开,假装嫌恶:“你当我是狐狸精,还吃人啊?”
他坏坏地笑,忽然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你肯定是狐狸精,要不我怎么会这么着迷?”
她大叫恶心,装着想吐的样子,其实心里难言的高兴,流蜜一样。那时候她真的相信,,她真的可以用那么多辛苦去换幸福,跟他在一起时才有的幸福。
可是……
来不及了,连上帝都嫉妒她,只给了她两年幸福的时间,就没收了他们在一起的机会。她只有九个月时间,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告诉他。
往日的幸福,一点一滴,一丝一分,她想一辈子珍藏,可她就快没时间了,她什么都不能说。
为了他,她竟是什么都不能说。
除非是为了他否则我绝不会放弃。
为了他,她生生剜掉了生命最重要的部分,从此万劫不复。
而她,竟是什么都不能说。
他吻她的感觉还清晰地留在唇上,他就是这么近在咫尺,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够了。
他抱着自己时的感觉,心咚咚地跳,多少次都一样,像小女生一样,如此刻一样。他们谁都没变,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够了。
“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说:“我只是为了工作、为了以后能设计出更好的建筑而已。”
“所以你要离开我!一离开就是两个月吗!工作?那就是你的理由吗!”
他大声地吼着,手臂却越发用力,紧紧地箍着她的腰。她一声闷哼,她原本就瘦,他这么用力,像是要把她折断一样。
他忽然低下头,埋首在她颈窝:“颜颜,我错了,以前惹你生气都是我的错。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快疯了,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她虽看不见,可这话语中的真挚却是真真切切,一字一句敲在心上。心里忽然泛起令她窒息的难过,他是那么骄傲的人,从来都是自信满满。此情此景,他竟是如此低声下气地在求她。
她的天之骄子,竟然放弃了最珍视的尊严,低声下气地在求她。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强迫自己狠下心骂道:“梁洛展,你有点骨气好不好?我说过多少次我们不合适、我不爱你,你像个男人别再缠着我行不行?而且你就快成我妹夫了,你再这样下去,我妹妹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对她!你都跟她订婚了,要是敢对不起她,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对不起她?”他喃喃道,声音低沉。
他不答话,手痴痴地放在她的脸颊上,一如既往的温暖。
她正考虑要不要推开他,忽然脸上一轻,他的手忽然离开,颈窝里又是一重,努力嗅着她头发的香味,甜甜的,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你明明知道的,只有你才是我的未婚妻……”
她喉咙一紧,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的手抚摸自己的感觉还在,还是那么温暖,每一条纹理、每一个细小的茧,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的面容模糊一片,他的表情近在眼前,短短的头发蹭着自己,痒痒的,她却什么都看不见。唯一知道的是,他紧紧抱着自己,像是从来没有分手一样,他紧紧圈着她,声音从衣领那里传过来,闷闷的。
“颜颜,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对方,你明明还是有感觉的。”
她不想放手的,她记得那个承诺,订婚时一生一世的承诺。
一生一世,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那时她承诺了一生,却不知道自己只剩下九个月了。
心上忽然多了把刀子,就算被割成一片一片,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酷。
义无反顾。
“那时的我被忽来的浪漫砸晕了头而已,梁洛展,我们真的不合适。你是天之骄子,可我是什么?我连孩子都生不了,跟你结婚?!难道让你以后鄙视我、抛弃我吗?”
“我早就说过我不在乎!”他忽地抬头,大声吼了出来,眼睛里冲了血,红红的,“准备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说过无所谓,孩子没有你重要。为什么到今天你都不相信?”
她冷笑,自己的残忍全看不到:“没我重要?!梁先生,你现在年轻而已,等你老了,当你周围的人子孙满堂,你会恨死那个让你没有孩子的女人。很不幸我不想成为你以后泄愤的对象。”
“泄愤?!我、我在你、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吗?”
她冷哼一声,用力、坚决地推开已经愣掉的梁洛展。她从桌上跳下来,慢慢整理好衣服下摆。
她微微侧过头,假装看他:“我去日本是去工作,希望你能同意。”
说完,扬着脸,她大踏步离开了董事长的办公室。
梁洛展呆呆愣在原地,甚至来不及拉她。
她、她竟这样想,竟这样说……
忽地一股怒气涌上来,他一甩手,桌上的东西全被扫到地上。文件、笔、相框、镇纸……噼里啪啦摔了一地。那支钢笔咕噜咕噜地转,一下子滚出去好远。
抱着她的感觉还是那样清晰,可怀里却空了,他连拉她都忘了。
怀里空落落的,连同心里的那个角落。
他整个人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