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二世：帝启前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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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兴三十五年。
五年前的淮水一战，彻底的摧毁了鲜卑军队的主力，将他们永远的驱逐出了汉人的疆界。经过了前皇太子李浚言的五年整治，如今天下已定，万事中兴，正是一副兴兴向荣的局面。
帝都盛京，太和殿内。
群臣朝毕，业已散朝，只余我一人，身着九章龙服（1）站在殿内，望着金銮殿上的那个宝座发呆。短短几步之内，便是那无上荣光的至尊所在。只要坐上那个位置，便能御治六合，做那天下无双的真龙天子。
皇位，以及它所能给一个人带来的权势，地位，以及它所能给予的所有的尊荣，如今，对我来说，便是搓手可得。但是，我却没有丝毫想象中的喜悦。一阵风吹过，似也吹进了我的心里，竟让我这个自以为心死的人，感到了微微的战栗。
我走近龙椅，毫不犹豫的坐了上去。心，却依旧空落落的。一切，就像梦一样的不真实。正如他所说的，人生，就像一场又一场的梦境。十年前，我还是他捡到的一文不值的小孤女，命如蝼蚁。十年光阴之后，我却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女，前呼后拥，贵不可言，是所谓的天之骄女。然而我心中的滋味，却是只有自己明了。
又是一阵风吹过。我莫名的觉得冷。我神经质的拿起那只拴在我腰间十年的玉佩，软弱的蜷缩在了椅子上。
我骗过了天下的所有人，骗过了你。我却依旧，骗不了自己。
亲亲的亲吻在玉面上，努力的想象那是你曾经温柔的脸庞。我缩紧了全身，哆嗦的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浚言……我好冷。”
我轻轻低喃，却知道，你是再也不会出现在我身边，温柔的笑着，为我添上一件衣裳。
“太女殿下……”
一个声音小心的在远处响起，让我蓦然惊醒。便看见我的贴身太监小玄子正紧紧的趴在地面上，头也不敢抬的等我回话。他的身子在颤抖，竟比之前哆嗦的我，动的还要厉害。
稍微错愕之后，我便恢复了平日的镇定。小玄子也算见过了世面，若是如此慌乱，那定然是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不要慌，慢慢说来。”
小玄子似是再也忍不住，猛地抬起头来。我惊讶的看到他竟然在我面前失态的满面泪痕。
“回殿下，太子，不，罪臣李浚言，今日在府中……忽感恶疾，已经……病重不治了！”
我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是死一般的静谧。
‘啪’的一声，原是我之前握在手中的玉佩，因为我的疏忽，掉在了地上，碎成数片。
我低头，不知作何反应，愣愣的看着那碎成了几片的玉石。鬼使神差的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玉在人在……玉碎人亡。你竟是真的不在人世了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在想着你去了也好的同时……心中，开始涌起无法忍受的疼痛呢？
我的心好疼，疼得让我无法忍受。本是站在了金銮殿上，我却忽然感觉自己如同下了地狱一般。人生无望，度日如年。
我的手被那尖锐扎出了血，我却丝毫没有感到疼痛。喉咙一阵甜腥，我呕出的血和手中的血混在了一起，让我觉得莫名的痛快。
“太女殿下！”小玄子看我许久未回话，低着头，四肢贴地，忍不住大着胆子开始说话。“皇子的尸首还在其府中安置，不知如何处置……还有，豫州凌家，徐州苏家，金陵王家，听闻皇子死讯后都纷纷上表，要求……您要对他的死提供一个说法……”
如今朝堂之上，皇室李家，同其余三家，相互制约，互为制衡。凌家苏家均是善武，各占了江山的一半军力。王家商贾出身，富贾甲天下。此三家若是动一动，便是整个江山也要随之天翻地覆。如今，他们合伙向我发难，定是不满我对前太子李浚言的处置了。
李浚言，同我李华黛，虽不是一母所出，却是当今天子唯一的儿女。若是李浚言在一个月前，没有因为试图篡位被废，那么，这个皇太女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落不到我这个幼妹身上的。
四个家族都在质疑，如今天子不朝多年，早已是太子执政。和天子又有何分别？只需其百年之后继承大统，又何须篡位？然见虽是李浚言落马，却是太女上台，这个江山依旧姓李，于是虽是不满，却依旧没有多说什么。可是如今，前太子猝死，我这个夺人江山的妹妹，便是少不了嫌疑猜测了。唇亡齿寒，可能他们由李浚言的死，推及到了自己的身上，开始觉得不安，要看我对此事的回应，由此推断出我究竟是不是一个杀死兄长，冷血狼心的皇女。
然而而这政局之内诡谲波动的真正原因，恐怕，便只有我和他知晓吧。
李，浚，言！
我又将以如何身份面对你，将你下葬？
是你唯一的亲生妹妹，还是……你的爱人？
我缓缓的直起身，走近内殿，唤出宫女为我换了一身的黑色玄衣，又将身上的首饰尽去，想了想，接着去了佩剑，不着软甲，草草的将头发竖起，唤出几位不懂武术的随从，随我一共出宫而去。（2）
李浚言虽是因为试图谋反而被剥夺太子之位，却依旧被获准留在一处王爷府邸。这从皇宫去向府邸的路，我虽是从未走过，却依然铭记于心。多少个夜晚，我看着帝都的图纸，无数次的，将手指，摩挲在皇宫去往他所在的这条路上。
远远的，我就听见了哭声，那声音震动天地。我看到他的府门大开，满满一街的百姓，他的门客，他曾经的部下，都在他的门前哭泣。他们趴在地上，哭得痛不欲生，泪水源源不绝的流淌出来，滴落在地，染湿了那一片青砖铺就的绿地。有不少人看到我前来，直接直起了腰，握紧了腰间的宝剑。眼中的仇恨不加掩饰的向我刺来。
李浚言因为执掌军队，所以手下有一群武士军官，同他一同奔赴沙场多年，散发出的杀气自然不同凡响。我身边的人都害怕的瑟瑟发抖。只有我坐在马上，望着那群杀气中夹杂着悲愤的脸，心中却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我的心中没有了痛苦，没有伤心。没有他，便没有了我自己。
我抚了抚脸，却没有摸到一丝泪痕。天阴沉沉的，小雨开始慢慢的飘洒。
我翻身下马，毫不犹豫的向着那激愤的人群走去。百姓不识我，所有的大臣却都认得。大部分人都向我行礼，然而却有一些，依旧原地不动。甚至，当我路过他们的时候，我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我不以为意，面不改色。知晓自己若这一点魄力都没有，便无法统领这刚刚稳定的天下。何况，这些将领看来甚是忠贞，若是留为我自己所用，那便是再好不过。
我一直向着内院走去。越向内走，遇到的大臣品级便越高。由七品到一品，由公卿到王侯，最后，在李浚言的灵堂上，我看到了那意欲向我问罪的三大家族的家主。
豫州凌家凌箜瞾，徐州苏家苏晏紫，金陵王家王子安。
他们向我礼罢，便沉痛的向我望了过来。尤其是苏晏紫，她一向是爱慕着李浚言的，此刻见我，眼光便恨得犹如杀父仇人一般，若是眼光能够食人蚀骨，恐怕此刻我已经化为一滩血水，躺在她的脚下。
我恍若未见，只是先去了灵堂内部，掀开棺盖，便见到李浚言是真真正正的躺在那里，嘴唇微抿，好似微笑一般，嘴角的笑涡依旧明显。若不是脸色太过苍白，胸间也没有了呼吸的幅度，我便以为他只是睡着而已。
我戳了戳他的脸。多希望他像小儿装睡一样，忽的蹦起来吓我一跳。可是，我等了许久，便也没有听到他的回音。
开始狂跳的心，慢慢的，又开始沉静下来。我停了一下，开始合拢盖子。棺木慢慢的将那世界上最熟悉的面孔掩盖，投下的阴影慢慢的让我再也看不见他的一切。十年的光阴瞬间像流水一样在我脑中闪过，初见的玉树芝兰，后来的刻骨铭心，淮水之战的对视大笑……到最后，我能想起的，便是他最后对我微笑的那张温柔的脸。
他那天笑着和我说，“华黛，我用我的一生，给了你十年的安乐，又将你扶植上了皇位。恐怕，我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了。”
我渐渐的终是明白，才真切的感觉，李浚言，是真的死了。
不再存在于这个世间。从此之后，我对他的爱恨情仇，他对我的用心良苦，都化作虚妄。哪怕我们过去的互相伤害，都变成了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回忆。
不过真是奇怪。我看过了许多民间野本，不都说，若是最爱的一人离自己而去，那么另一方都要哭得呼天抢地，悲痛欲绝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如今，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开始变得很冷静，甚至非常的清醒。
只是感觉心漏了一个洞，比起之前的伤口，还要大一点的洞。原来疼过了，疼的严重了，便是麻木。
我慢慢的走到外室，不出意外，那三人还在那里等待。苏晏紫是最沉不住气的，冲上来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他就这么死了！是不是你杀的他！”
看她的架势，恐怕若不是因为我是皇太女，她便要冲上去将我一顿严刑逼供。
一旁的凌箜瞾同王子安，也默默的再次行礼。“殿下，此次我们专程前来，也是为了李浚言猝死一事。若是陛下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恐怕四大家族之内，人心惶恐，对殿下不利啊。”
我望着这些看起来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孔。想起过去，想起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想来，这世事变迁，竟然果真是人人所道的沧海桑田，可叹可笑。
“我没杀他。”我张口，知晓自己短短的一句话，自然是证实不了什么。不过没有关系，我有人证。“这几日，我一直呆在太和殿与几位众臣议事，两天三夜，不眠不休，及至今日正午方知晓他死去的消息。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问那几位臣子。”
他们自然是无话可说。我也是静默。话既然已经说下去了，便由他们传出去，告之那几大家族的人们，以作安抚。至于信与不信，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便不是我能掌握的事情了。
我吩咐礼部，前太子李浚言，要以太子之礼厚葬。（3）礼部尚书大惊，忙说那皇太子的陵墓变成了我的，而我的，还没有建好。
于是我笑着问，哪个陵墓建好了？
理所当然，答案自然是我父皇的。
于是我告诉他，就先用父皇的陵墓厚葬李浚言吧。既然是天子之墓，那便将李浚言册封天子吧。
礼部尚书大惊，忙称，于理不合，于理不合。
于是我当着众人的面，告诉他，李浚言呕心沥血，治理江山十载，又于淮水一战，彻底打败鲜卑军队，换得国家太平百姓安康，论功居首。只不过在后来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罢了，父皇本是打算小小惩戒，将来还是要他继承大位的，却是没有想到，我这哥哥殚精竭虑，身体不好，便早早去了。否则，这天子之位，必然是他的，又何来于理不合一说？再者，我父皇身体康健，再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建好的陵墓又何必空置着。就这么办了吧！
说的那礼部尚书连连擦汗。然而去李浚言府邸哭丧的，自然是李浚言的手下，李浚言的拥护者，听闻我一说，都是赞同不已。忙跪下，吾皇万岁万万岁的磕头。使得礼部尚书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只好如此的安排下去了。
我安排好了一切事项，却依旧觉得自己没有了悲伤，唯有一颗心，沉重而麻木。看看天色，便觉已晚，决定摆驾回宫。回去的路上，却看到了凌箜瞾。
他远远地站在我去宫中必经的路上，似是在等着我。他□□骑了一匹颇为神骏的黑马，竟同我□□的那匹枣红色的相得益彰。
我看着故人沉静的脸，心才渐渐的感觉疼了起来。却依旧勉强的弯了弯嘴角。“凌家主。”
他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却伸手一拽。将我硬生生的从马上拽到他的怀里，在后面侍从的惊呼声中，带着我骑马，远离了这尘世的是是非非。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二世：帝启前传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