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错，双龙倾》紫苏芸香

2、第二着 飞

　　秋夜，总是有些凉的。淡淡的风，将红色点染了枫叶，也将清愁点染了人心。
　　落木萧萧，枫林间，玲珑手指翻飞，五弦交错，一曲《离别绪》生生将人的心愁重上几分。
　　昀诺站在窗前，一双好看的眉因琴声重了几层。
　　思绪迭起，亦想起三人一起初学琴时，爹请来的是被世间誉为“天下第一琴”的乐师，琴曦。
　　他们三人中，学得最快亦最好的，便是玲珑。
　　只是当玲珑弹奏出一曲完整的乐时，老师却紧皱了眉，昀诺还记得那时老师神情凝重地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叹出一声：“这孩子，没有心啊……”
　　老师说，这世间能弹出绝世琴音的只有两种人，一种人，最懂情，他们的琴音能将人带入他们的世界，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并为之欣赏。另一种人，没有心，他们的琴音只是让听琴的人从乐曲中衍生出自己的情感。这一种人也最可怕，他们可以让你想起你最不愿想起或面对的东西。
　　这世间能以琴杀人的，亦是后面那种人。
　　老师的一席话几分诧异，几分担忧，还有几分怜惜。昀诺听了却是一丝酸楚在心头。
　　沐聆却是一阵刺耳的讥讽，字字如针：“做娘的心早被狗吃了，生出来的老鼠，又哪来的心？”
　　那一曲之后，昀诺再也没听过玲珑弹琴。
　　今天，一阵萧索之音传来，勾起些许记忆，在凉意下添了浓浓的愁。

　　“平日并不见她练习，玲珑的琴艺竟是十分精湛了。”声音飘飘忽忽地从窗边的阴影中传来，却只闻声，不见人影。
　　端了酒杯的竺琦瑾，朝阴影中举举杯：“既然来了，就陪我喝一杯吧。”
　　“堂堂南晋王，难道还缺个喝酒的人不成。”那阴影渐渐立体起来，形成了一个人影，走到了竺琦瑾面前，奇怪的是那人着的，却是白衣。
　　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一张脸笑嘻嘻地接过了竺琦瑾递来的酒杯。那张脸很美，虽然形容一个男子‘美’颇为奇怪，可是任何看到他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奢华的词汇到了他的身上都是浮夸，唯有简洁却最直白的这个字，才能最准确地形容他。
　　“和暗阁的主人昂刹喝一杯酒，需要的不仅仅是机会，还有勇气。这世间能在你面前喝酒的人，怕是不多吧。”竺琦瑾晃了晃酒杯，将酒一饮而下。
　　“是不多。能在我面前喝酒的，往往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即将死去。确实没什么人能安然地喝完一杯酒。”昂刹微微耸肩，一副和他没关系的摸样将酒饮干。
　　“你这次来，便是带玲珑走的？”竺琦瑾又添了一杯酒，不经意地口气。
　　“是。她筋骨已成，该回暗阁接受些教导。”昂刹看着竺琦瑾，一抹笑意勾在嘴角：“你不会舍不得了吧。”
　　“当年，若不是你保她，她又怎能在这里呆上七年，如今不过是物归原处罢了。”竺琦瑾并不动容，只是随意又饮了杯酒。
　　“玲珑这件‘物’可是很珍贵的。你真舍得放她走？”昂刹把握这酒杯，颇有意味地看着竺琦瑾。
　　“很珍贵么？可惜竺府已经容不下她了。”竺琦瑾盯着酒杯，口气十分清淡。
　　“玲珑走了，你那宝贝儿子说不定会恨死你。”昂刹转头看着窗外的某个方向，笑意轻减了几分。
　　“便是为了昀诺，玲珑也必须走。”竺琦瑾神情有些黯然，轻言间竟有些叹息。
　　“呵呵，皇家无情。可是？”昂刹浅浅一笑，听着犹如笑言。
　　“玲珑走了，对她而言，或许是件好事。”竺琦瑾的声音有些低，听不出情感语气。
　　昂刹只是一笑，不再言语。
　　这一夜，风有些凉，不知是谁的愁入了梦，辗转难眠。

　　炽明七年十月。竺家二小姐北上定山祈福，路遇歹徒相劫，随行人全部被杀，无一生还。后清查，乃是南晋王的政敌买凶杀人，皇上震怒，为给南晋王一个交代，将斩首，诛连九族。南晋王府挂白，着素衣，凭吊整整四十九天。
　　据说顾念父女情深，南晋王竺琦瑾还因伤心过度，半个多月没再见客。

　　“谎要说得三分真，戏要演得十分足。”昂刹骑在白马之上，山风扬起衣角，嘴上含笑，他的一双眼却冷然地看着山下的南晋王封地，晋宁城。
　　玲珑骑了匹黑色的马，静静地跟在昂刹背后。
　　“玲珑，你可会留恋？”昂刹偏了头，一双瞳直盯着玲珑。
　　“不。”玲珑毫不迟疑地吐出一个字。
　　那些身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何曾是她在乎的？那些本就不存在的亲情，又何曾属于过她？
　　“哈哈哈，”昂刹放肆大笑着，一扬鞭，道：“走吧！”
　　“是！”
　　“驾！”
　　策马飞驰而去，尘土间，只余下那一白一黑两点虚影。天地晴朗，仿若从来没有人在山间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