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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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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们在一起了。
放学后,我故意晚走,而你在离学校一个路口的地方等我,看见我走来,上前牵起我的手,陪着我坐公车回家,在离我家一个路口的地方,我们拥抱,再见。而早晨,你又会在我们分别的地方等我,我们一起坐公交上学,在相同的路口,我先走,你后走。
周末,我寻觅着借口下楼散步,然后却在拐角处拐向别处,在相约好的地点一头扎进你的怀里。偶尔,我也能借口和同学出去玩,同你跑到商业街去,逛街吃东西。
我们买了情侣衫,跑到试衣间换上,用帆布当作门帘的试衣间,我透过缝隙,一不小心看到了你上身坚实的曲线。而等我进去换衣,你细心地将那布拉得完满,无法窥探。换好衣衫的我们站在全身镜前,看着彼此,你调皮地将头靠在我的肩上,镜子里的我们般配得不行。
出了门,我们一手拎着一个袋子,你问我:“开心么?”
我唇角遏制不住地上扬,拼命地点头,于是你摸摸我的头,说:“开心就好。”
那段时间,你戒了烟,在学校也不再闹事。你让我有空帮你补课,虽然你时常听得昏昏欲睡,将头枕在我腿上打瞌睡,但我知道,你在努力为我改变。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我们的消息也终于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她没有直接来找我,而是找到了我的母亲。
当我一如往常和你告别,哼着小调回到家中时,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早候我多时。母亲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她的角色不单是管教,更倾向于引导。既然她知晓了你,我便将整个经过都向她叙述了。她沉吟了片刻,抬起头来和我说,蔓蔓,一个男人如果说他配不上你,那他就真的配不上。这句话的意思,我当时并不明白,我只和她说,我们不会分开。
虽然有老师的阻拦,也有家长的干涉,我还是和你约好,要一直走下去。只要我的成绩不掉,只要你能追上学习的进度,我单纯以为这样我们就能被认同,就能不分开。可我到底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太过理所当然。
我忘了你是怎样的一个混蛋。你又一次离开了,突然而毫无征兆。
比起上一次,你消失得更为彻底。你办理了离校手续,你切断了和一切我所能接触到的人的联络,换了手机,换了住址,仿佛一瞬之间,你就隐遁在这个人潮拥挤的城市里。
你留给我的,只有一条简讯:曼蔓,我们分手吧。我配不上你。
这样的戛然而止,任凭谁都无法接受吧。于是,我发了疯一样地找你,虽然毫无头绪。唯一能获得的只是你学籍退回了原校。
于是每天放学,我就在那个高中门口立着,在不断走出的打扮流气的学生里寻找你的身影,这样一等就是两个月,我反反复复地期望,也通通以失望收场,当时到底何来的勇气,能承受那么多的失望。
有些打扮怪异的男生见了我会吹口哨,也有上前搭讪,却都因我没有表情的脸孔而讪讪离开。后来有一次,他们好几个人上前来,围着我,口气轻佻。我觉得害怕,于是扭头就要走,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我扭过头来就咬了那人一口,然后疯也似地逃走,他们好像要追,我恐惧地拼命奔跑,跑了很远很远,直到被脚下的石子绊倒,摔倒在地。我回头看,他们没有追来,我卷起裤腿,膝盖上的皮蹭破了,血丝缓慢渗出。豆大的眼泪开始滚落,滴在我眼前的地面上,我抱着膝盖,放声痛哭。
时间的洪流将我往前推,在那个春天的末尾,我终于接受这样的事实,你又一次将我抛弃,原因,是你口中的不相配。
6
高二的暑假,别他的人都忙着参加补习,迎接即将到来的高三。而我,则用这一个暑假,学会了抽烟、喝酒、化浓妆。
当时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你配不上我,那就让我来与你般配。呵,现如今想来,这还真是单纯甚至愚蠢的想法。但或许当时的你就已经这样觉得了吧。所以,即便我这样放纵我自己,你也不曾出现。
家里的气氛变得凝重,在父亲发现我包里的烟壳后。他找我谈话,把烟壳放在桌上,推到我的面前,说:“蔓蔓,你该清醒清醒。”
然后,我被关了禁闭,直到暑假结束。
优等生堕落起来,也真是疯狂啊。
在高三的最初,我总能从姑娘交谈的只字片语里听到关于我的评价,只是那时,我已经放弃了用那样的方法来追逐你的脚步。
我已经在滴答地禁闭时间里,想通:我失去了你,不能再失去我的父母,我回到学校,回到我优等生的位置。但我却习惯了在午夜,一个人蜷缩在阳台上,燃上一支烟。香烟的牌子是在你口袋里见过的那一种,而叼着烟的动作,也是模仿着你,学农时候站在路灯下的你。我不想忘记你,我怕时间的洪流冲刷掉你,所以我要用这个方法记住你。
你不能同我在一起,但我可以将你藏好,妥帖地放在心里。
毫无悬念,我考取了第一志愿,留在这座繁华的城市最好的大学,读经济。家里的气氛早已恢复如常,我依旧是他们乖顺的女儿,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而你,依旧消失着。我没再刻意去打听过你的下落,只是在某次初中同学聚会上,听说你跟着你去欧洲做生意的爸爸出了国。他们将你称作暴发户的儿子,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艳羡。当我走近他们,他们便就不再说了。看来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禁忌的话题。
我有了男朋友,没有一点像你,上进,沉稳,知识渊博,没有人会反对我们在一起。可这段感情没有长久,无疾而终,于是,又开始另一段。在这个国内数一数二的学校,上进多才的男生遍地都是。我和他们牵手,逛街,拥抱,亲吻,但无一例外,每一次都想起你,想起你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
可我进大学后,再没有抽过烟,我找到了另一种方法去缓解,就是读英文,IPOD里永远都播放着BBC、VOA的新闻,还有各种英文讲座,我宿舍的书架上摆了一排整齐的英文书籍。我考雅思,考托福,考GRE。我把这些陌生的单词听得稀烂,出口成流利的词句,这一切的动力仅仅是“欧洲”这个盘旋在我心底的词语。
7
大四,我向英国的几所著名大学投递了简历,最终拿到了帝国理工的OFFER。毕业后,我就去了那里读研。
趁着读书的间隙,我坐着那里的高速火车,到欧洲各个国家旅行,我忘了我走过多少个地方,浏览了多少异域风情,但当我一年后在英国拿到研究生学位,我感到筋疲力尽。
渺茫的希望最终湮灭了。
导师希望我能留下来继续读博,这本不是我的打算,可或许投身学术才是我最好的归宿也不一定。和远在彼岸的父母商量,他们尊崇我自己的意见。于是,我又在英国逗留。
那期间,我遇到了一个他,温文尔雅的英国男人,长我三岁,名叫Elvis。有着漂亮的蓝眼睛,五官深邃,高出我许多。他在牛津读博士,但早已开了一间公司,打理着自己的生意。我们在交流活动上认识,他成熟,有时甚至像我人生的导师。
我将和你的故事与他说,我问他,这样的我算不算愚蠢。他笑,说这是人生必经的过程,说我很幸运,能遇见一个让我奋不顾身的人。我想,他是懂我的。
与他相识半年后的某天,他告诉我,他喜欢我,不,准确地说,是爱我。
我细细地考量,他的父母是牛津的教授和讲师,他的家庭同我一样,能称作书香门第。我想,我们是般配的,除了语言。我告诉他,只要他学会了中文,我便同他在一起,因为我有我的父母,我总有一天是要回去中国的。
三年博士毕业,他同我一道回到了中国,他用汉语和我的父母问好,交谈。连带着,他将自己的公司也开到了中国,不是什么知名企业,但足够我们舒适地生活。我在外企找了一份高薪的工作,与他真正安定了下来。
而你的名字最后一次在我生命里出现,是从父亲的口中。那一日,我出差回来,带着礼物去见了父母。父亲因为高兴喝得有些多。我帮着母亲将父亲安顿在了床上,父亲却喋喋不休起那些陈年旧事。母亲抱怨着去泡热毛巾来给他擦脸。
忽然,我就从父亲的嘴里听到了你的名字,听起来竟有一些陌生。
他说,高二那年,在得知我们的恋情后,他去找过你。他和你说,他查过你的底细,你父亲的生意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干净,迟早是要出事。而我们家,父亲是这城市里最好的大学的校长,母亲也在教育局有好的工作。他让你好好地思考。
父亲还说,其实你并没有出国,你的父亲在我们高三那一年就被捉了进去,而这消息,他也是从相关的朋友那里听说。之后,他曾在我们小区门口见过你,你望着我们家的那一扇窗,愣愣地站着。
父亲或许真的喝多了,以至于说到最后,他竟脱口而出,说你其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只可惜,与我不配,到底是有缘无分。
我终于想起,我们分开已经九年。回公寓的路上,我在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幸而那家烟厂还没倒闭,只是烟壳已经换了模样。我站在公寓楼下,知道Elvis在楼上等我,我们从回国以来就一直同居。但我还是站在楼下,抽完了整整一包烟,苦涩得我流不出眼泪。
上楼打开门,Elvis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瞧见我便起身,他笑着拥抱了我,用还不那么流利的中文说:“欢迎回来。”
深夜,我躺在他的怀里,终于忍不住问他,如果我忘不了你,他会不会介怀。
他笑着亲吻我的鼻尖,说:“亲爱的,我们不需要忘记过去,但我们需要朝未来奔跑。”
我们曾一起读书的那个初中校舍早就拆成了废墟,拔地而起成为玻璃幕墙的漂亮高楼。不仅如此,我们的高中,甚至我们去过的那些商业街,也都在一次次的翻新整修里面目全非。我们沿着各自命运的轨迹活在相同的天空,不同的世界。
我在故事的最后,明白母亲所说的话:一个男人如果说他配不上你,那他就真的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