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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几回花下坐吹箫[修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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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秋风阵阵凉,一层薄露一层霜。没有云的时候,苍穹最上层的颜色都变成了浓浓的蓝紫。
周昂月照那青年的话做,假山石后玫瑰花丛中看见的事他一个字也没对谁提过。到不是真听了那青年的话,可“宫中无小事”这一句说的是千真万确的。
再见着元太监,两人照样打招呼,开玩笑。可周昂月怎么也没想到,他一向认为挺老实的小元子,怎么能和那档子事联系在一起。而且对象还是跟自己同屋的朱千里!于是,见着朱千里也越发不自然起来。
这天周昂月还是亥子班,要守到三更才能回去休息。管皇帝翻牌子的太监夹着花名册小跑步经过回廊往御书房去了。不一会又小跑步的出来。这情况已经连续出现了三四天。周昂月奇怪起来。
因为往常这管翻牌子的太监进御书房,没有一个时辰是出不来的。周昂月猜测是皇帝太花心,举棋不定要去哪个妃子贵人处过夜,总要琢磨些时候。可这几日皇帝又好像决定的太快,若不是有了专宠的对象,便是清心寡欲哪个也爱不起来了。都说君心不可测,周昂月也不想测了。摇头叹一声自己多事,站直了身板等着下班。
………
御书房内,新唐皇帝李暄宇正立在龙案后提笔作画,他素笔勾勒出一个少年的线条。少年身穿一身宫廷服装,五官甚是精美。眼如寒月,口如涂丹。神情似有些错愕又难掩恬淡。
元太监过去给龙案上的烛台添加灯油,瞟了几眼皇帝的画。
“看我画的怎么样?”李暄宇的心情似乎很好。他见元太监偷偷看画,干脆大方的退后几步让元太监看个完整。
元太监赶紧放下油壶,挑起大拇指赞叹道:“陛下之丹青真乃鬼斧神工,画的太好啦。”
李暄宇鄙夷的瞥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这时候宫外传报说管翻牌子的庞太监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李暄宇一听就扫了兴致,毛笔一扔冲着元太监摆摆手。意思是给庞太监开门。
元太监开了门,随庞太监一起回到皇帝身边。庞太监照例拿出花名册恭敬的举过头顶,供皇帝挑选各位宫妃美人。
李暄宇左挑右选,看着这些莺莺燕燕的名字愣是没有一个想见的。错眼又见自己的画,画中少年清纯可人,眼似秋波,纯净如水。仰头眯了一会眼道:“庞公公,你在宫里也好多年了吧”
那庞太监有六七十岁年纪,老迈不堪,弯腰驼背,嘴上还有几根白毛。一双老眼却精亮的很,满盛着世故与圆滑。听见皇帝问话,他不慌不忙答道:“回禀陛下,老奴在宫中已经六十个春秋,伺候过三位皇帝了。”
李暄宇偏头看了看庞太监,可庞太监始终低着脑袋。皇帝看不出他脸上表情。
“咳咳,庞公公。我问你个人啊。”李暄宇摆手示意庞太监收起花名册。那庞太监何等精明,他知道皇帝今日又不点名,赶忙合上那装满各位宫妃名讳的盒子。跪下道:“请陛下发问。”李暄宇指指窗外道:“站在御书房外面给朕唱时辰的周昂月,他是几时进宫,何人举荐?”庞太监闭上眼仔细琢磨着这个名字,半响才抬起头道:“回禀陛下,宫中并无周昂月这个人!”
李暄宇先前见这庞太监闭目凝思,还以为他对周昂月的来龙去脉甚是了解,组织语言给自己说个详细,哪知道等半天等来这么一句。气的一脚把庞太监踹下台阶,愠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朕在宫中见过这人,你敢说没有?”庞太监被踢翻在地,他迅速趴跪在地上叩首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把头在大理石地面上磕得嗵嗵直响。
方才皇帝发怒,虽然挨踢的是庞太监,却把元太监也吓得不轻。他是御书房的值班太监,皇帝又说这名叫周昂月之人在御书房唱时辰,难保不会问到自己头上。还不如先招了,主意已定他在李暄宇脚边叩首道:“陛下息怒,奴才认得此人。”
“哦?你说。”李暄宇来了兴致,后退几步坐在龙椅上。神情竟透着淡淡的喜悦。元太监定定神又清清嗓子道:“他是御书房值亥子班的文侍侍官,他叫周笑庭。”李暄宇一拍脑门,笑道:“哦,周笑庭呀。我听过这名字,是……是……”
“回禀陛下,奴才知道周笑庭来历。”庞太监颤巍巍的抬起头。
“说!”李暄宇捏着眉头,他讨厌宫中这一套繁文缛节,但这些奴才们却不得不遵守。
只听庞太监道:“周笑庭是浙江桐县县官之子。三年前先皇南巡时带进宫廷。侍寝一次。在冷宫居住半年。后来先帝封他做了文侍。去年升为侍官,御书房当差。”庞太监说完这些,自知说的不全,不等皇帝问话便接着道:“这周笑庭当年还闹了一起不大不小的风波,李大人,魏大人都上过折子参他……说他……”
李暄宇一抬手,示意庞太监闭嘴。他又看了看画,若有所思的道:“朕想起来了,是当年那个挺轰动的小男宠啊。有意思,有意思。”
“戌时已过……亥时……”殿外突然传来唱时辰的声音。清灵悦耳,正是周昂月的声音。李暄宇抿嘴偷笑,对元太监道:“周笑庭,就是他?”元太监磕头道:“回禀陛下,正是此人。”
李暄宇眯眼不做声,两个太监跪在那里不敢说话。御书房内一片诡异的寂静。透过缝隙,皇帝的眼神落在那画中的少年面上。跳跃的烛光笼罩在洁白的宣纸上,仿佛少年的面色活泛了起来。眼睛也似有了神采。
李暄宇站起来,雍容威仪,肃然的道:“摆驾,回华阳宫。”华阳宫是李暄宇的寝宫,看来皇帝的心思果然不在后宫佳丽的身上了。庞太监握紧花名册,脸上暗暗露出笑容。
………
周昂月值完班回到侍卫房,在井边打了桶水洗了洗身子。夜风寒冷,吹得他瑟瑟发抖。周昂月不愿去公共浴房,因他讳疾自己曾是先帝男宠的身份。去了那里,让许多人看见自己的身子只会惹来嘲笑。洗完凉水澡,周昂月拎着木桶走回住处。刚要推门进去,突然听见一个尖细绵软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
周昂月回头一瞥,竟然是元太监藏在房后探着脑袋招呼自己。“周侍官,我有话对你说。”元太监见周昂月木头似的站着,只好又叫了一声。周昂月这才反应过来,忙左右看看。见没人才快步走到元太监身旁,低声问道:“元公公,您怎么来啦?”
元太监神色紧张的反问道:“周侍官,您最近见过皇上没有?”
周昂月道:“没有。”
元太监知道周昂月是老实孩子,不会说瞎话。但他哪里能猜到周昂月在宫廷三载竟然连新皇帝也没见过。元太监低着脑袋想了想,神秘兮兮的对周昂月道:“周侍官,我给你样东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布包裹的小布包。
周昂月接过布包,发觉里面的东西既柔软又坚韧,好像还油乎乎的。拿在手里挺不舒服。
“这是什么?”
“生牛肉”
周昂月微怔道:“元公公,在下实在不知您的美意?” 按说送吃的总该送熟的,送生的怎么吃?退一步说,这元太监为何平白无故送他吃的?
只听元太监解释道:“你晚上睡觉时,把后面洗净了将这牛肉塞进去。过不了几天后面那孔洞就活泛了,做那事的时候不疼。”
周昂月听了这话立刻羞得涨红了脸颊,又羞又恼。语气带了三分怒意:“元公公,您这是把我当什么人了。还送来这种东西成心作践我么?我可把您一直当好人看呐,就当我看走眼了!”说罢甩袖要走。
元太监拉住周昂月衣袖,压低声音怯声道:“哎呦,周侍官。您借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作践您呐。实话说吧,皇上见过您了。刚才在御书房还问起您。您猜怎么着?庞公公把您的事都跟皇上说了。现在皇上可惦记您的紧啊。咱们说到底都是奴才,不能不防备点不是?”
周昂月知道元太监的意思,明白是自己错怪他了。元太监送自己生牛肉,那时一番难得的关怀之情。想起三年前自己在老皇帝身下破瓜之时,那痛苦恐惧的记忆涌上心头,心里起了一层寒意。
周昂月将牛肉收入怀中,感叹道:“在下真是糊涂,竟然将公公的美意误解。该死,该死。”他顿了顿,又问道:“依公公的意思,皇上不会真的招我侍寝吧?他问起我,会不会只是一时的好奇心而已?”
元太监蹙着眉,歪着头,叹了口气道:“我也捉摸不透皇上的意思,不过……”他左右看看,神情复杂的道:“不过若真有这么一天,还望周侍官抓住这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需知,历朝历代,这皇宫里的事从来就说不清楚。”末尾,还嘿嘿笑了两声。
周昂月点点头,他冰雪聪明。他从十四入宫,宫廷生活已将他磨砺得谙熟个中玄机。如今他已长大,若说没有出仕的想法那定是假的。摸着怀中的生牛肉,他是既兴奋又惊慌。虽然深知这是步险棋,可又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周侍官?”尖细绵软的声音入耳,周昂月微微一惊,才发觉方才自己神游了。
元太监促狭的道:“前几天……在大树后面的人是你吧?”周昂月见当日之事被识破了,脸红了红,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小声道:“我……我偶然撞见的。可不是……故意偷看。”元太监脸上显出轻松的神态,握了周昂月的手道:“我就知道是你。那时候差不多三更,正是你换班的时候罢。”
“那朱千里……”周昂月欲言又止,他是想问问朱千里知不知道他偷看的事。元太监好似看穿他的心思,立即回道:“你放心,朱千里根本没发现有人。”
周昂月好似明白了元太监的意思。他为什么这时候提起这件事,必然有他的用意。周昂月会意地拱手一揖:“公公放心。若果将来我在皇帝身旁说上话,定然先帮你除了他。”元太监听罢先是得意的笑继而又有些惨淡,叹气道:“甚么除不除的?周侍官言重了。得了您请休息吧,我这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