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清摇雪》逸羽

5、古林

　　地道的出口，在皇宫后面的大山石缝里。我用石头把出口重新堵住，才爬下山头。天色微亮，我下山没多久就遇上一个樵夫，他惊惧地叫了一声“鬼”啊，扔下担子就跑！
　　心下有些着恼，在宫里这样也就罢了，若是在外面也这样，那有什么意思？应该是时候恢复容貌了，就算不能复原，至少也别太丑。
　　捡起樵夫扔下的包袱，里面有一些干馍，顿时欢欢喜喜地大吃起来，只觉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眼前这几片硬得像石块的馍馍。
　　吃完后，撕下一片裙布遮住脸，然后四下张望，不知该往何处去。原本在宫里天天盼着出去，但现在却觉得天下之大，没有我容身之处。
　　家是不能回的，不知此时冷宫里怎样了，有没有发现有人逃走，若是被发现，第一个要问的就是我家！
　　难道要学黄百麟行走江湖？我一个闺阁弱女，没有一点武功防身，就靠那几本他给我的江湖札记？看来梦是可以做，但醒着就得实际一些。
　　左思右想，只有先找个地方落脚，再慢慢想别的。
　　此处是城外，我胡乱行走，不辨方向，走到中午才碰到一家客店。叫了一些饭菜，却见小二半天没有动静，然后拿眼睨着我说：“本店规矩，先付钱后吃饭。”
　　他不屑地看着我的衣杉，明显是嫌我布衣烂裙，付不出钱。我忍住气，想掏钱出来付帐，突然想起自己已不是原来的千金大小姐，身上没有动辄几百两的银票，也不是宫里让人伺候的主子，手边都是名贵鲜丽的珠宝，此时的自己根本是身无分文！
　　“哟，没钱吃饭呀！小店供不起大佛，您还是走吧！”看着小二势利的嘴脸，我气不打一处来，摘下耳朵上唯一仅剩的一对红宝石耳钉，说：“先在你们店里寄放着，若是遗失了，小姐我叫人找你们算帐！”
　　那对耳钉做的小巧精致，不是一般的手工，镶嵌的宝石晶莹剔透，光芒流转。那小二倒也识货，立刻消了气焰，又听我言语嚣张，不知我是那里来头，连忙陪个不是，笑脸谄媚：“对不起，对不起，小的眼拙，冲撞了大驾，回头立刻送上饭菜给小姐赔罪！”
　　我正要说话，忽听有人大声道：“若是心爱之物就不必寄放了！在下有些微薄银两，把小姐的帐放我帐上一起结了！”
　　说话的是一个书生装束的少年，年纪十六七岁。当我看他时，他满脸真诚，露出文雅温和的笑。
　　想到路上还要靠那对耳钉换些盘缠，我也就不推辞，说声谢了，坐下吃饭。
　　吃完饭，抬头却看见书生站在门口，明显是等我。
　　“小姐若是同路，就让在下搭载一程吧！在下还有小仆家佣一同随行。”
　　我楞了一下，忽然明白他的体贴细心。这条路上十分荒僻，要找到人家势必要走极远，他见我一个女子行走迟缓，若是错过住宿，就只能在野地里过夜，所以好心载我，又怕我忌讳男女同车，特地告诉我有仆人同行。
　　心中一暖，轻轻屈膝施礼，柔声道：“多谢公子。”
　　他听我谢语宛宛，面上忽地一红，向我脸上看来，目光接触到我露在面罩上的眼睛，顿时怔了怔，视线如胶凝在那里，忽听仆从催道：“公子，该上路了！”
　　上了车，不由一楞，马车极大，里面三四个人同坐也不会拥挤，，内壁用锦缎装饰，车上铺着厚厚的软垫，可躺可卧，即使路上颠簸也不会太难受。看来书生的家世不是一般，这样巧手设计的车子，不是平常人家用得起的！
　　他的仆从有两个，一个在外驾车，在店里我没见到，刚刚错身而过时看到他腰上挂着长剑；另一个上车后开始烹煮茶水，看他的年纪不大，应该只是书童的身份。
　　再看书生，他已经拿起书册翻看，真是手不释卷啊。忽见他旁边桌几上摆着一张琴，要他拿过来。
　　他喜道：“小姐也爱琴？”
　　那琴古朴典雅，面上许多断纹，我仔细一看，脱口而出：“冰清？”
　　“正是冰清！”书生一脸震惊：“小姐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不语，轻轻拨弹琴弦。
　　爱琴的人怎么不知道古琴冰清呢？它是千古名琴，名家雷轼所制，已绝世很久，今天竟在这里见到！
　　已经一年多未碰过琴弦，爱琴成痴的我手里又是难得的冰清，顿时不顾一切，浑然忘我，当场弹奏一曲又一曲。等到我兴尽意足，停住不弹，这才发现马车中一片静谧，书生和书童都张大了嘴，满脸惊讶地看着我。书生眼里一片痴然，结巴道：“你……你……”
　　他半天也无法表达心中的惊骇,许久才道:“没想到小姐的琴艺这么好，在下从未听过如此仙乐！”
　　我一笑，突然觉得手指刺痛，这才发现刚才太过投入，忘了节制，竟弹得破皮流血。
　　刚想用手帕止血，眼前人影一闪，手臂忽然被人抬起，只见书生双手捧住我的手指，低头轻轻吮去鲜血。
　　头脑里轰然一响，忘了如何反应，呆呆地看着他为我吮净手指，然后上药包扎，脸上渐渐染上羞红，嗔然道：“你这样干什么？”
　　他呆了一呆，满脸怜惜地说：“你受伤了，不赶紧处理不好。”忽然领悟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色通红，尴尬地不敢再看我。
　　真是个呆子！他只听我的声音，看到我的身姿和眼睛，以为是什么娉婷佳人，若是忽然见到面罩下的丑陋，不知是什么反应！
　　茶香阵阵，书生亲手沏了一杯茶给我。茶叶不俗，居然是宫里才有的极品碧螺春.
　　我一惊，冰清也就罢了，能用上皇帝妃嫔才有的茶叶，到底是什么人？皇亲贵戚吗？
　　怎么我到那里都避开不了和宫里的人有关联？心下恹恹，刚刚弹琴的兴致全部没了。
　　忽听他问道：“小姐一个人出门要去哪里？这路上不安全，在下时间充裕，顺便送小姐一趟可好？”
　　“不用！到下个城镇就行！”
　　“是吗？那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他的声音微微低落，似乎深为惋惜。
　　接下来，他拼命找些话题和我搭话，我爱理不理，因他可能是皇室中人，不想留下太多痕迹给他。他有些不知所措，尽量赔着笑脸，我依然无动于衷，话语越来越少。
　　他脾气甚好，一点也不恼，倒是他的书童看不过去，觉得主子大受委屈，站起来斥责道：“我家主人好心帮了你，你却尽给人脸色！太不知感激了！若不喜欢，立刻下去！”
　　“墨烟，放肆！”他着急地大声喝斥：“给小姐道歉！”
　　书童呆了一呆，似乎从没见过主人发怒，委屈地道：“公子，哪有连饭钱也付不出的小姐？她也不过是弹的琴好些罢了，顶多是个琴师！这样的人府里有的是，宫里也应有尽有！只要您喜欢，槿妃娘娘还不知为您找出多少，值得去受她冷淡吗？”
　　槿妃是刘妃的封号，顿时明白，眼前的人是刘妃的宝贝弟弟，与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刘澹！
　　宫里的人事是不能不清楚的，包括和他们枝枝蔓蔓的关系。
　　刘家有七子，但正室所出只有两个，长子刘剡是镇边大将军，还有第七子刘澹。他自幼文才出众，但因为不喜仕途，没有任何功名。自小刘妃就极宠着这个弟弟，进宫后还常常把他召来见面。听说皇帝也甚是喜爱他，对他的才华赞不绝口。
　　心中冷笑：刘妃，你自己做的孽太多了！现在我要拿你的亲弟弟开刀，你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原来是皇亲国戚，雪儿怕是坐不起这车！”我作势下车。
　　“不，别走！”刘澹情急之下拉住我的手，“在下与姑娘一见如故，实在没有任何轻视的意思！姑娘肯坐我的车，让我送这一程，是在下莫大的幸运！”
　　“你......放手!”知道他是刘家人，我厌恶得连衣袖也不想给他碰。他依言放开，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和受伤，低头垂手不言。
　　“我讨厌你书童说的话，不过不怀疑你待人之心！你真的要一路送我到底？”
　　他猛然抬头，脸上绽出欢喜：“当然，刘澹求之不得！”

　　我向他问清道路，托辞要去亲戚家，便要他加快车速，全力奔驰。一路经过不少城镇，离京城越来越远，心中也越来越踏实。
　　天色渐黑，驾车的侍卫沉不住气了，说道：“公子，这里十分荒僻，再晚一些等天黑了，就连客栈也找不到！不如我们先在附近找个店家住上。”
　　刘澹回头看我，说：“雪儿，我们先住下，明天我一定把你带到亲戚家！”
　　我看了看周围，说：“我记得就在这附近，再往前一点！”
　　又奔了一会，天色完全黑了，前面出现一个红灯笼，上书：“信义客栈”。
　　这时两个随从又累又饿，实在撑不住了，我从善如流，跟着一起下车住店。
　　店里走出一个老头来牵马，他打量着马车的眼睛灼灼地闪着光，黑暗中特别明亮，但两个随从已进屋里，谁也没有看见。
　　一进客栈，带剑侍卫四处警慎地查看，见没有可疑才放心坐下。饭菜端上来后，书童墨烟用银针每个菜都试过，亲自品尝后才让主子下箸。我忍不住嗤笑一声，刘澹不自在地道：“这是家中的惯例，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谨慎......”
　　“难道主子的命是命，仆佣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怎么没想到他为你试毒他也会死呢？”
　　刘澹从未想过这种事，被我问得张大了嘴，满脸惊愕。
　　我继续讽笑：“你们读书人老说治世济民，却连身边区区的人命都罔顾不理，真是可笑可憎！”
　　刘澹面有愧色，唤道：“墨烟，你以后不要再试毒了！”
　　“这怎么行！公子，这路上凶险......”
　　“我说了不要！”他向我深深一揖，说道：“姑娘的话如醍醐灌顶，刘澹深有所悟，从今以后再也不把人命作试炼！”
　　我微微点头，这个刘澹真的和他姐姐一点都不一样！可惜，他是刘家人！

　　夜色深浓，我静静躺在床上，凝神倾听。不一会，黑暗里果然传来响动。
　　我走到门口张望，只见对面刘澹的房间亮光闪动，两个人影出入其中，正是客栈的老板夫妇！
　　他们肆无忌惮地说话，声音狂喜，全然不怕吵醒左右。
　　“想不到这次的肥羊够油，随身居然带了上万两银子！我们干完这一票，就可以吃喝一辈子了！”
　　“喂，他们是不是大有来历呀？若是惹上官府的人就很麻烦了！”
　　“怕什么！迷魂散我们也用了这么多年，所有人醒了以后根本不记得我们信义客栈，一直平安无事！现在又担心起来做什么？”
　　我微微一哂，那迷魂散很了不起吗？眼前就有一个没有被迷倒的。他们的把戏早就被人揭穿，只不过黄百麟念他们没有杀生，所以不去揭穿罢了。
　　他把这事记在江湖札记里，我见到“信义客栈”就知道所记不虚。不过他们也算老江湖了，连那带剑侍卫也没起疑心，开开心心地把饭菜，肉汤全吃下去！
　　说话间，他们已朝我的房间走来，我立刻躺回床上。
　　“这丫头穿得破烂，怎么会跟那个阔公子在一起？也许身上另有宝贝，仔细搜！”
　　女的来搜我身，男的竟来揭我面罩，忽然“啊”地骇叫一声，“竟然是个丑八怪！那眼睛和身材明明是个绝代佳人！”
　　“色鬼，人老还心不死！这种荒僻地方会来个绝代佳人才怪！走吧，这丑女一点油水也没有！”
　　忽然间，女的浑身抖动，痛苦呻吟：“身上突然痒起来了，还有一点痛！啊，不行，越来越痛痒难耐！”
　　男的也开始全身痉挛，嘶吼着：“我也是！怎么回事？”
　　两人痛痒不过，一齐去找水源冲洗。我立刻从房间里出来，做了一些布置。
　　等他们回来已是半个时辰以后，提着一大包东西正要离开，忽然剑光一闪，一声喝道：“把我主子的东西放下！”
　　夫妇两人对看一眼，把包袱放下，然后突然同时飞起，向那侍卫扑去。
　　一场猛烈激斗，侍卫受不起两人夹攻，身上药力未散，连连后退，“啪啪”两声，竟被店主拍中胸口，身体撞在墙上，再也起不了身！
　　“怎么回事？药物不起作用吗？我明明看见他喝了一大碗汤！”
　　“不知道！我们杀人了！这下再也瞒不住了！”女的神情紧张，男的脸上露出狠意。
　　“反正是最后一票，干脆放一把火把客栈烧了，让这些人都留在火场里，等客栈烧得干干净净，我不信谁能知道我们做过什么！”
　　他们在客栈四处点火，然后拿了包袱匆匆逃走。

　　火势开始蔓延。
　　我走到刘澹身边，把一瓢冷水泼在他脸上，他立刻醒了过来，但身体动弹不得。
　　他面露疑惑，不知发生什么事，口里咿呀着说不出话。
　　“你知道吗？现在着火了！如果我不救你，你是不是会死在这里？”
　　我贴近他耳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清楚，“但是我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要救一个把我害得很惨的仇人的弟弟？”
　　他浑身一震，无法置信地看着我。
　　“你姐姐为了她自己的私欲，为了刘家，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刘家，所有的权势建立在多少人的痛苦之上！我被你姐姐害得生不如死！还有很多在你刘家手里受尽折磨的人，他们可愿意救你？”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只不过错生在刘家，白白牺牲了性命！如果这次你死了，千万记住，害死你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的刘家！”
　　他的脸上露出沉痛，悲伤，还有一丝认命的表情，看来他对刘家做的事情也不是全然的无知。
　　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出很远之后，我回头看着烧红了半边天空的大火。
　　我的心还是不够狠。
　　对刘澹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已经给了墨烟解药。就在我下楼时已经看到一条人影从另一侧冲了上来，刘澹很快就会被他的书童扶出火场，顶多受些惊吓而已。而他的侍卫，受的是重伤，但性命应无碍。
　　就这样放过了刘澹，比起刘妃对我颜家株连祸延是否太轻了？
　　那差点就是上百条性命，包括我最无辜的母亲！
　　刘妃下手时可想过这些人的善良无辜？与她无冤无故的我又何至于被她害得生生死死，不成人形？
　　若要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刘澹可能幸免？
　　只是终于还是放手。
　　对于刘澹，一饭之义，一载之恩从此一笔勾销，相见不再相识。

　　在下个城镇中拿宝石耳钉换了一些银子，我动身去寻找传说中的玉颜花。
　　刘妃用的不是一般的毒药，寻常祛毒养颜药根本没有作用，要恢复容貌还需玉颜花。
　　黄百麟在札记中提到这花是上古存活下来的一种奇花，能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用作祛毒养颜绰绰有余。
　　但它百年才开花结果一次，旁边有上古灵兽肥遗蛇守护，生长在无人敢踏入的诡谲古林中。黄百麟也只侥幸见过一棵，只是尚未开花，于是花了一段时间仔细观察花苗生长和肥遗蛇的活动，打算在花开之日前来采撷。
　　我去的正是那个古林，有两个多月的路程。去的时候根本没考虑太多的凶险，一心凭籍黄百麟的那些札记和他在我入冷宫前给我的防身暗器及一些毒药。信义客栈中我已在那夫妇身上试验过其中一种药物，果然效果不错，难怪成为他行走江湖的法宝。
　　等到真正置身于古林中，我才知道，原先的想法有多么幼稚！

　　两个月后，樊西古镇上。
　　“喂，听说了吗？皇上西巡了！将来不久陛下停伫的郡省首府离这里只有十天路程而已！”
　　“陛下励精图治，一路考察民情，审度官员政绩，真是黎民百姓的福祉啊！”
　　“是啊，当今的少年天子可是太上皇最赞赏的皇子，文武双全，聪慧过人，而且神谕卦象都指向他承继皇位，奉天承运，将启一代盛世，所以太上皇极早退位，传玺于他。如今政通人和，完全应了当年的神谕。”
　　我站在一家粥铺前，听着百姓议论纷纷，心中冷嘲：哼，这个昏君！想不到他这么顺应民心！其实他有什么好呢？冷酷残忍，昏庸蒙昧！那些百姓都是愚蠢，把这种人当天神一样崇敬！
　　“店家，给我一碗粥！”我端着粥正要在凉棚里坐下，突然一阵风起，把我脸上的面罩掀落，顿时周围响起尖叫声：“好丑啊！”“丑八怪！”“难看死了！”几个顾客纷纷走避。
　　我置若罔闻，继续吃我的粥，粥铺老板走过来，一脸铁青道：“臭小子，快走开，到别的地方吃去！我还要做生意呢！”
　　我看看自己一身又破又旧的男孩衣着，难怪被人叫“臭小子”，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眼睛慢慢眯起，说道：“老板，我也照顾了你的生意，你没看见吗？”
　　“快走，快走！”他把我的粥一泼，扔下几枚铜钱，就要赶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一扬手，把桌子掀翻，坐在上面嚎啕大哭：“好狠心的店家！以前就是在你这里天天喝了粥才变成这样，现在难看得见不了人，你不但没有一点愧疚还要嫌弃我赶我走！”
　　老板被一口口水哽住，差点说不出话：“什……什么，你说是我的粥害你这样？”
　　我继续大哭，叫道：“大叔大嫂们，你们怎么都认不出我了？我是住在前面街头的小柱子啊！几天前喝了他的粥以后就变成这样！你们看我有多惨，千万别再跟我一样喝他的粥了！”
　　“啊，好象是小柱子！”立刻有好事者跟着附和，其他人闻之色变！
　　“真的有这样的事情？怎么办，我也喝了他的粥！
　　“这老赖也太缺德了，前几天尽给人清水寡粥，现在又把人给喝出事来！我要赶紧去看看大夫，别也和这小孩一样了！”
　　一时间，周围议论纷纷，老赖的顾客跑得精光，更有几个人要直接把他带去衙门。老赖一张脸由红变青，由青变灰，真是好看极了！
　　他怒视着我，突然撸起袖子，大步冲过来，高高举起手掌！周围一声惊呼！
　　我双手护住头，装作极为害怕的模样，指间却暗藏了一枚长针，只等他挥手打过来就给他好看！但等了半天，老赖的手掌迟迟未下。
　　只听一个清泠若水的声音道；“欺负一个小孩，算什么本事？”
　　这熟悉的声音……我猛然抬头，一抹耀眼的白衣立刻跃入眼帘。
　　真的是他！在太医院出现过的白衣人！清俊出尘的容颜依然引来所有人的注目，那匹火焰般的大红马高昂着头把主子以外所有人睥睨在它脚下。
　　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完全忘了反应，直到那个清郎的声音来到身边，说道：“别怕，我能保证他再也不会欺负你！”
　　他就在我面前，眼睛关切地注视我。难道他没看见我的丑陋？难道他一点也不在乎我的狼狈？
　　心忽然剧烈跳动，难言的紧张绷住了我的呼吸。
　　他更靠近我，柔声道：“是不是他打伤了你？”
　　我涩然开口，泪水无法抑止地流下来：“他们……都说我丑……”
　　不若先前的嚎啕大哭，无声的泪水里真切地浸透所有的哀伤。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我的感情无法拘束，但我现在只想宣泄所有的委屈！
　　他的目光碰触到我的泪眼，忽然震动了一下，深深注视着我，说道：“你真的很在乎吗？”
　　“当然！我为什么不在乎？他们的嘲笑我可以躲得过吗？”我大声道：“为什么上天要给每个人一张脸？为什么有人太丑有人又太美？为什么就是这样不公平？如果上天不是这样捉弄，每个人都是平平凡凡的一张脸，那就不会有什么妒忌和自卑了！同样是一个人，太美太丑却都是罪过！”
　　像是把所有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我哭得不能自抑。拉住他的袖子，狠狠在他衣上留下斑斑的污迹，恶意地把大串眼泪都洒在他身上。手中的衣衫却始终没有被抽出，耳旁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哭完之后才发现自己被白衣人抱着离开了粥铺。不知什么时候我已躺在他的臂弯里，大街上人来人往都注目着我们。极丑与极美的确是个怪异的组合，而投在他身上的是更多的倾慕和赞叹。
　　“我带你去治好容貌，我的名字是霜天。”他微笑着对我说。
　　在他眩目的笑容里我忘了自己躺在他怀中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