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翡翠》白学湘

12、佳期梦

　　第十二章佳期梦
　　普慈公主的主要嫁妆丝麻布帛茶叶，已由岐王派人迎回天水。公主出降之日，驸马李继崇盛装入狮子门迎娶，与公主在祈年殿辞别皇帝，环环身着华丽的褕翟之衣，已经被繁文缛节搞得晕头转向，皇帝与徐贤妃各自勉励了几句话，环环与驸马唯唯诺诺，按赞官的要求施礼而已。
　　皇帝嫁女不是第一次，这原本是他自己一手策划的政治联盟，此际却不免伤感起来，盯着公主华服背影的牡丹花纹出神。原来自己终究老了，皇帝此刻充满英雄迟暮的萧索。
　　环环被八名侍女扶持着上七宝步辇，太子亲自护送往公主府而去，陪嫁的宫人有安大娘，阿舜等人，裴娘位属有品级的女官，并不在陪嫁之列。沿途导从华丽，坊间行人见妆奁服玩充盈奢华，皆啧啧艳羡。
　　新人饮过合卺酒，安大娘率宫人们退了出去。九月初九夜，已有些冷意，晚风从纸窗微微吹了进来，翡翠画屏在一对红烛的光照下，明灭不定，流光闪烁。
　　环环至此方得以用余光打量李驸马的面貌，尚在延昌殿时，女伴们闲暇里猜测了多次，泰半认定是个威风凛凛的年轻将军，她自己却说不上盼望未来夫君是什么样子。驸马算得上是个漂亮的年轻人，脸色过于白净倒显得有些个发青，嚅嚅说道：“公主，我们安寝吧。”
　　电光火石之间，环环突然想起，其实驸马她是见过的，中秋之夜拜月时，曾远远看见一人醉酒落水，当日还与裴娘奚落了他几句，不曾想他即是驸马，心下暗暗失望。
　　一夜无话，次日一觉醒来，东方已经大白。当时风俗新妇黎明即起，行拜见姑舅之礼。岐王既未到成都观礼，这一项想当然就免除了。驸马却前来催促环环：“日头老高，公主快些起吧，婶母还候你去行见姑舅礼呢。”
　　环环还未开口，安大娘道：“驸马爷，王爷和夫人不曾来蜀国，哪里冒出来婶母要见礼？”
　　驸马强笑道：“我叔父无子，自幼过继给叔父婶母，婶母便是我养母。婶母韩夫人孀居，自当依附于我。”
　　安大娘道：“本朝制度皆沿袭大唐，大唐公主素无拜见寻常姑舅之礼。”
　　驸马顿时变了色，道：“这桩婚事意义重大，还请公主不要闹什么小脾气，以免伤了和气。”
　　这句话，从新郎倌口中出来，已经是极重了。安大娘也不敢言语，环环毫无处世经验，只觉得十分窝囊，委委屈屈装扮好随驸马去了前厅。
　　韩氏在正厅等了有些时候，她从天水跟来时，为免引人瞩目横生枝节，只扮作一般仆妇，自觉很是委屈。
　　“娘，公主来与你请安了。”话声未落，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位贵人到来。
　　环环抬眼注视面前应当称作婆母的妇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同岐王官邸的贵妇联系起来。论年龄，韩氏还远不是上了年纪的老妇，浑浊的眼裣使她看上去衰老不堪，而饱经劳作的手指没有仪态地叉着，更增加几分伧俗。残存着一点秀气的面庞露出谄媚的笑容。
　　“婆母大人，媳妇给您请安了。”环环向上座拜倒，欲行四拜礼。安大娘上前来一把扶住她，将环环夹得胳膊紧紧的，腰略弯一弯就停牢不动，从陪嫁宫人手中接过一盏蒙顶茶，递与环环，喊道：“公主娘娘行敬茶礼。”
　　韩氏眉间似现不悦，随即又满脸堆笑接过茶盏，道：“我的儿，难为你了。”
　　环环只道老夫人要勉励几句德言容工，低头伫立不动，聆听教诲。韩氏眉花眼笑道：“到底这大屋子大宅院的，才生得出这花儿一样的媳妇，俺们天水四乡八屯的，上哪找这么俊的大姑娘小媳妇去。”她瞅瞅驸马，又得意道：“我儿，可是小老虫落了米缸里。”
　　驸马见韩氏说得粗俗，便道：“外间已经开了宴席，娘亲同公主一起就席吧。”众人转身出去。
　　过得几日，安大娘觐得内室左右无人，悄悄同环环说：“我打听了驸马带来的几个家人，原来这韩氏夫人不是什么正牌夫人，原是原配夫人的丫鬟填房的，象这样的人，哪配公主拜她，亏得被我按住了。”
　　环环道：“乳娘，切莫生事，阿爹临别再三交代，莫坏了秦晋之好。”
　　安大娘忿忿道：“公主恁得软弱，我可都是为你打算，公主府上哪轮得到韩氏作长辈，规矩一做坏，有得你苦。”
　　环环于治家之道着实头痛，当下苦思冥想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