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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07、云雨巫山枉断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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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耗尽,窗纸发白,喜儿从床上爬起来,穿上罗裳,映入眼帘的那只金镯子,在她心底隐隐作痛。该来的始终会来,喜儿只想珍惜当下,在这个严寒的季节就像腊梅一样极尽绚丽,绽放芳华。
云毅苏醒,慵懒地望着她。
喜儿一边用玉手捋顺发丝,一边睁大眼睛打量房间,她还沉浸在昨晚的旖旎中,内心一片温暖。她看见墙上挂着一把精美的宝剑,便好奇地问云毅道:“这把剑真好看,叫什么名字?”
云毅回答:“无尘剑。”
喜儿道:“无尘剑,这个剑名真好听。你怎么有这把宝剑?”
云毅继续道:“洪大人所赠。”
喜儿心中一寒,消失了笑意,伸手微微拔出剑身,触摸锋利的剑刃。忽然她的指尖不小心被刮到一下,滴出鲜血。
云毅赶忙起身,握着喜儿的手指,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喜儿见他对自己如此紧张,倍感温暖,扑哧地笑出来,道:“我没事。”她走向梳妆台,抓起那把雕花牛角梳,坐在铜镜前细细地梳头。
云毅穿上衣鞋,向桌前走去,想倒一杯水喝。便在这刻,那只耀眼的金镯子逼入眼帘,云毅望着它,猛然记起在客厅里,洪夫人对洪恭仁提过将金镯子赠人,还讲再贵重的礼物也没洪恭仁的事重要,云毅听过风声,洪夫人在为洪大人娶妾,但他今天才知道原来洪大人要娶的就是喜儿。云毅手脚冰凉,比外面的雪地还冷,心里却翻江倒海,透不过气来。
喜儿从铜镜里看到云毅抓起金镯子,他拼命摇头,步步后退,万分痛苦。喜儿手里执着的雕花牛角梳直直滑落,瞬间坠地,跌成粉碎。
云毅回头,颤抖地举起金镯子,大声质问喜儿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骗我?”他的语音因为沉痛而沙哑。
喜儿木然起身,悲哀地与他对视,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说时迟那时快,外面有人重重叩门,门的响声让喜儿面无血色、畏惧至深,但是她已经无路可退,她只有咬紧嘴唇去面对,她的嘴唇咬出了凄艳的血。
云毅沮丧地过去开门,门终于打开。
洪夫人和安氏站在门外,原来洪夫人一大早寻不到喜儿,听史韶华讲出真相后,怒不可遏,却无可奈何找来梁王妃处理这件事。
安氏一巴掌正要扇向门内的人,看见是云毅,酌情不敢出手,便绕过去直入他房间,最终这巴掌落到喜儿脸上,直打到她摔在梳妆台旁。
安氏指着喜儿破口大骂道:“好个不知廉耻的丫环,竟然与别人做出这等苟合之事,真是败坏我梁王府的门风。”
洪夫人抑制住心头怒气,摇头道:“喜儿,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明明也答应和老爷成亲,为何出尔反尔,做出这等汗颜的事?你怎么对得起老爷和我?”
喜儿被打得眼冒金星,却还是挺直腰板,站起身对她们二人道:“王妃,洪夫人,我知道你们待我好,但我也知道你们绝不会成全我,在你们心里,我喜儿只是一个卑贱的丫环,只配听你们使唤,你们要我往东我就得往东,要我往西我就得往西,我连爱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可我喜儿偏偏不安于命,就算九死一生我也要爱我所爱。”
安氏怒道:“你还敢顶嘴!”她一掌又要挥下去。
云毅站过来,闭着双眼内疚地挡到喜儿面前。
安氏停下手,道:“好个云毅,我倒想看洪大人过来后,你还敢不敢护着她?还有没有脸护着她?”
洪夫人失望地道:“云兄弟,我们老爷倚重你,视你若亲子,洪府上下尊重你,把你当兄弟,可你今天夺老爷的妾侍,做出败坏伦常之事,你对得住我们吗?”
云毅心如死灰地道:“洪夫人,王妃,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全部人,我云毅任凭你们处置。”
洪夫人痛心地问道:“你想怎么处置?”
史韶华、秋樱、李光和韦虎风从门外进来,众人齐聚一堂,他们忐忑不安,都为云毅忧虑,想为他辩解却不懂得说什么。
洪恭仁也走了进来,面对此情此景,他神色凝重、默不作声。
云毅早就无地自容,他从墙上一把扯下无尘剑,双腿一屈,举着无尘剑,跪倒在洪恭仁跟前。他一言不发,却无比悔疚地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在不停抽搐。
众人的目光都射向洪恭仁,他们都认为洪恭仁不会杀了云毅,却都在看他如何收场?这本就难以收场,连洪恭仁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他的脸闪过一丝沧桑的痛楚,顿了顿,他收起云毅的无尘剑,交给史韶华。
难道整件事就这样结束?以后呢?谁都无法想象以后,云毅还如何留在御史府?还怎样去面对洪恭仁?一边是情深意重、缘定今生的情人,一边是亦师亦友、忠义当先的恩人,云毅如何抉择?他无法抉择,只有无尽忏悔地伏首在地,忍声泣泪。
史韶华接过洪恭仁的无尘剑,重新将宝剑悬挂在墙壁上。他后腿刚离开,喜儿奔过去,直接拔出无尘剑。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深情无限地唤了一声:“云大人,永别了!”便横剑自刎。
“不要!”秋樱竭力喊道,却已唤不回一条年青的生命,她惊愕得双手捂住鼻口,瞪大了眼睛。当喜儿倒下的那一刹那,秋樱的泪水也随之掉落。
云毅猛然抬起头转身,看见喜儿躺在血泊里,他移动膝盖过去她身边,热泪盈眶,下巴不断颤动,脸庞因为极度悲痛而扭曲。“喜儿……”他叫唤她的声音嘶哑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他要站起来寻找金创药,他要救她。
喜儿止住他,道:“没用的。”她倒入云毅怀中,望着泪水沾湿了他整张脸,她笑了一下,道:“云大人,我是故意的,我伤你伤得很深,比你心口这道疤痕还深,我是不是比她更能到你心里去?”接着她收敛笑意,紧紧抓住他的手忏悔道,“原谅我,云大人,我……我对不起你,我害了你,原谅我!”
云毅拼命地摇头,痛哭失声道:“喜儿,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死,只要你不死,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永远离开这里,到天涯海角。”
洪恭仁和史韶华听到云毅这句话,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他们都认为无论如何,云毅不能讲出这样的话,洪恭仁将他视若亲子,朝廷重用他,不管怎样,他都不该为一个女人弃他们而去。
云毅知道无力挽救她,只不停地祈求道:“喜儿,你不要死!”
喜儿视死如归,又提道:“还有一件事,我想清楚,还是要告诉你,其实郡主不是……不是利子规杀的,她是自己跳下天坑。你不要怪郡主,我们都是爱你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爱。”
云毅点了点头,道:“喜儿,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们,是我负了你们。”
喜儿摇头道:“没有,你已经尽力了。”她又道,“我本想为你生一个孩子,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证明我来过这个世界,深深爱着你,可惜来不及了。”喜儿气息越来越弱,最后吐了句,“云大人,带我回峨眉山吧,我该回去见我的爷爷。”说完话,她最终香消玉损。
云毅紧紧抱着她,只感到天都塌下来。喜儿的一颦一笑还在他脑海里浮现,她却已经死在他怀里,永远地离他而去。
洪恭仁见到这种惨状,无奈地叹口气,落寞地向门外走去。安氏和洪夫人叹息一声,也随之离开,这种结局难道是他们愿意看到的吗?
秋樱见云毅哭干眼泪,目光无神,萎靡不振,不得不过去劝道:“大哥,你别这样!我很害怕。”
史韶华也过去劝道:“云兄弟,把喜儿姑娘好好安葬吧。”
云毅道:“我……我带她回峨眉,让白爷爷见她一面。”
云毅抱着喜儿上了颠簸的马车,马车一路摇摇晃晃,驶向远方。寒风呼啸,白雪皑皑,遥远的天际如泣如诉。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一阵风,一场梦,爱是生命般莫测。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爱着你,像心跳难触摸。记着你的脸色,是我等你的执着。我的心,只愿为你而割舍。
云毅怀抱喜儿,一手掀开轿帘,望着苍茫天地,时光仿佛回到孤苦童年,万径人踪灭,枯树足悲风,无边的严寒,白老叟为他点燃火堆,烤暖他的脚,又给他几口饭,让他不挨饿冻死。而如今,他锦衣玉食,他名利双收,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怅然若失。他达成白老叟的心愿,将孙女带回去看他,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该如何交代?
云毅走后,秋樱留在御史府中,心里时常忧思,却也不知为何哀愁,便觉得这偌大的御史府,不是她的长留之处。她做着女红,为谷辰轩缝制衣裳。就在这时,史韶华在外面敲门。
秋樱只好过去开门,史韶华见到她,问道:“秋樱姑娘,你在做什么?”
秋樱不敢逼视他的眼睛,微微垂头,道:“没什么,做一些女红而已。”
史韶华径自入到她闺房,坐下来道:“秋樱姑娘,你大哥临走前托我好好照顾你,你若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一声。”
秋樱回答:“不用了,我一切都还好。”
史韶华顿了顿,将心里的想法吐露出来,他道:“秋樱姑娘,谷辰轩不会回来了,你何必还等着他?”
秋樱摇摇头,道:“他会回来的,他可以感觉到我,我也可以感觉到他。”
史韶华听后,一怒之下把她辛苦为谷辰轩缝制的衣服撕成两半,撇到她跟前。
秋樱没想到他竟敢如此蛮横,正生气要出门而去,史韶华上来,挡到门前,秋樱撞人他怀里,不禁推开他,连连后退,道:“你欺负我,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史韶华内疚地道:“秋樱姑娘,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想让你听我几句话。”
秋樱故作镇定,道:“你想说什么就说。”
史韶华道:“秋樱姑娘,嫁给我好吗?我会好好对你,绝不会像谷辰轩那样,弃你于不顾。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你多少年。”
秋樱问道:“你为什么要勉强我?我不喜欢你,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
史韶华道:“既然当日你可以喜欢谷辰轩,为何不能喜欢我?我们没真正在一起,你怎能断定就不会快乐?”
秋樱直言道:“因为你……你卑鄙,就算我答应你,我大哥也不会答应。”
史韶华道:“既然你硬要将你大哥扯进来,那我不妨告诉你云兄弟的现状,他现在恐怕是自身难保。第一,喜儿姑娘一事,云兄弟做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第二,从更久远的事提起,他与利子规不清不楚,本来就犯朝廷大忌,他之所以能平安无恙,全靠梁王爷和洪大人开恩,但你想如果有一天,圣上知道他与利子规的事,就算他立多大的功劳,也不能弥补过错。”
秋樱蹙眉问道:“你……你难道想用我大哥来威胁我?你是这样的人吗?”
史韶华辩解道:“秋樱姑娘,我没有这个意思,更不是这样的人。我与云兄弟情同手足,更几次三番救你,我对你们是真心实意的,只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可以名正言顺帮你们,不然到了东窗事发之日,云兄弟恐怕就大难临头。”
秋樱反问道:“你这样还说不是在威胁我?”
史韶华矢口否认,道:“不是。”良久之后他又问道,“秋樱姑娘,你考虑得怎样?如果你想等云兄弟回来,把今日我的话告诉他,悉听尊便,我一点都不会害怕,你自己权衡权衡。莫要等到事情越来越糟,可不是你我能够挽回。”
秋樱道:“你……你别逼我,我仔细想想,我……”她不知要说什么,径自哭起来。
史韶华见秋樱哭得甚是伤心,恐怕惊到别人,便先告辞,心里想道:“云兄弟,你别怪我,我今日是不该来逼迫秋樱姑娘,但我没有办法,我若不为自己争取,恐怕就要抱憾终生。”
云毅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到了峨眉,他叫车夫把马车停在农舍旁,抱着喜儿,他下了马车,来到屋前。
白老叟听到车马声,从门内出来,望着云毅,又望了望他怀里的喜儿。
云毅目露哀伤,跪倒在地,把脸面埋入雪里,不停抽泣。
白老叟愣愣地站着,他沧桑爬满皱纹的老脸,一行清泪沿着沟壑淌了下来。
云毅将喜儿带到万佛顶上,他割下一截头发,放到喜儿手里,然后将他安葬在师父坟墓边,这里长眠着他一生牵挂的两个人,他永远不会忘记这里。他在喜儿的墓碑上刻下“爱妻喜儿之墓”。在雪地里坐了一夜,直等到天明,他方离去。
临走前,他还不忘去瞧,童年与秋樱趟过的那条长长的水桥,多少悲欢离合,多少喜怒哀乐,都似这脚下的流水,绵绵流淌,淌之不尽。
云毅又回到御史府,他鼓足勇气来到洪恭仁的书房,俯首认罪。
洪恭仁望着他,抚着须髯叹气道:“如果当初,本官知道她心系于你,定会成全你们,不会强求她,可惜一切太晚,你节哀顺变。”云毅要退出来,洪恭仁又道,“郡马府修缮完毕,你想入住也可以,在梁王心中,你仍是他的女婿,在我心里,我依然视你若亲子。”
云毅摇了摇头,道:“多谢大人,不过不必了。”云毅独自来到郡马府,轻轻推开尘封的府门,里面一瓦一砖、一草一木依旧,只是早已物是人非。地上积了厚厚的雪层,云毅拔剑出鞘,在花草丛林间舞剑,剑影流动,闪过西夕郡主和喜儿如花的容颜,她们永不消逝地刻在云毅心底。
剑锋划破一地雪,留寒梅泣血,书写爱恨千万年。雪花在半空上转,仍难避免,爱可粉碎于面前。风霜约、烟花扣,可以为这段情逗留多久?风雨中、爱过后,我最是明白往日已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