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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05、梦里不知身是客 ...

  •   洪夫人专门为喜儿一事去书房找洪恭仁。她见洪恭仁忙于国事,便沏了一壶茶,摆到他面前,劝他道:“老爷,你先歇息,别整日为了国事殚精竭虑,长久吃不消。”

      洪恭仁道:“夫人言重了,作为臣子,自当忠心侍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希文说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是这个道理。”

      洪夫人道:“既然如此,老爷先忙完公事,咱们再秉烛夜谈。”
      洪恭仁放下笔,道:“夫人有事,便先说吧,不能拖累了夫人。”

      洪夫人感触道:“老爷,这么多年,你依然对我这么好。”
      洪恭仁不明所以,道:“夫人何以说这样的话?你是我的糟糠之妻,咱们共患难,互相扶持才有今天。”

      洪夫人道:“自从儿子死后,咱们膝下也无孩子,我一直想找个人为你传宗接代,却是一拖再拖,拖到现在。”
      洪恭仁释怀道:“夫人,咱们如今是年过半百的夫妻,命理的事勉强不了。”

      洪夫人耿耿于怀,道:“老爷,将来扳倒奸相,你可能贵为一国宰辅,若是膝下无儿,将来谁继承你的功业?这未免太过于可惜,更会被天下人嘲笑。”

      洪恭仁端起茶,细细品尝,之后开口问道:“夫人,云兄弟,他不好吗?你对他有成见?”

      “这个云毅是不错,但始终并非自己的孩子,况且老爷把他视他若亲子,却不知他心里,有没有把老爷当作父亲?云毅有母亲、叔父,妹妹,哪一个不比老爷重要?他将老爷置于何种位置?恐怕咱们是心知肚明。”

      “夫人,你勿要猜疑,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云兄弟的为人我清楚,我是不会看错人的。”

      “老爷,我也相信你,这是一回事,我想为老爷寻个与我一齐伺候你的人,是另一回事,你就听我的,好吗?”
      “好,好,夫人说的算。”

      “老爷,我现在就有个人选,你认为梁王府的丫环喜儿怎么样?”
      “夫人,这不行,她那么年轻,我是行将就木的人,不能害了她一生。”

      “老爷,你听我说,就因为她年轻,我也没半分勉强她,她却愿意终身伺候我。何况,从另一方面,御史府与梁王府结不成亲家,何不通过这件事,到最后还是共结秦晋之好。”

      “夫人心思缜密,想得比别人周到,就不知她肯不肯,梁王府那边又如何提及?”
      “老爷,既然你答应了,剩下的事就由我打理,你放心地忙你的国事,等我处理得差不多,再公诸于世。”
      “夫人,一切有劳你了。”

      洪夫人先去梁王府,见了梁王和王妃,对他们道:“王爷,王妃,你们府内的喜儿姑娘正在我们府上,你们不用担心。”
      安氏本想道:“这个喜儿,竟然自己送上门,真是太过分。”但念及家丑不外扬,还是没有讲出口。

      梁王问道:“洪夫人,不知何时你要将她送回来?”
      洪夫人不好意思地道:“梁王,王妃,这个喜儿我一见着就喜欢。对于西夕郡主一事,我和老爷一直心怀歉疚,咱们结不成亲家实在可惜,现在我们有个主意,想让喜儿嫁到御史府,继续梁王府和御史府的联姻。”

      安氏站起来,稍有怒意道:“洪夫人,我女儿死了,你就想让喜儿嫁给云毅,有这种事情吗?”
      洪夫人急忙摆手道:“王妃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想让喜儿嫁给老爷,并非云公子,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梁王抚着须髯道:“这……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安氏也是一愣,道:“我们本想为喜儿找一户普通人家,并不用很好的家世,日子过得去就行。”

      梁王问道:“洪夫人,喜儿愿不愿意嫁呢?”
      洪夫人回答:“喜儿愿意终身服侍我,我想她这么有心,倒不如请老爷给她个名分,名正言顺留下来,将来为老爷传宗接代,也算是了我一件心事。”

      梁王道:“洪夫人,让我和拙荆好好考虑一下,再给你答复。”
      洪夫人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告辞,王爷和王妃慢慢考虑。”

      洪夫人走后,梁王对安氏道:“喜儿一心想要嫁给云毅,我虽不愿意,但她若要成为洪大人的小妾,我却没道理去阻止。你说对不对?”
      洪夫人叹气道:“说实在话,这个喜儿,我不是不喜欢,看着她,我总感觉她是我们另一个女儿,我们女儿将她刁蛮任性、爱憎分明的一面都给了这个胆大的丫环。如果这次她嫁到御史府,不是嫁给云毅,我也愿意成全她,总好比过我们强硬把她嫁给别人,让她一生都闷闷不乐。这样我们女儿在泉下,也会怪我们。”

      梁王道:“既然这样,那就决定了。将来朱廉一除,洪大人可能贵为权相,不会亏待喜儿的,这也许是我们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雪花依旧飘飘荡荡地下着,像无根的蒲公英,散落天涯。

      喜儿打开窗户,一股寒气迎面逼来,冷得她直打哆嗦。她遥望天际,心中念道:“郡主,你在天上会不会后悔?这里本是你的家,如果当日你没跳下无底深渊而万劫不复,你和云大人会是什么样子?”喜儿温馨一笑,继续那个念头,“想必你们是人人羡慕的夫妻,他一定待你很好很好,而我也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以后我还抱着你们的孩子在园内赏雪景。”她变得无比纠结,道,“可惜再也回不到从前,再也回不去。”

      洪夫人在外面叩门,叫道:“喜儿姑娘,我来看你了。”
      喜儿走去打开门,请她进来,道:“夫人,这么冷的天,你就别来看我。”

      洪夫人道:“喜儿姑娘,我叫下人给你做几件保暖的衣裳,还准备了暖手炉、胭脂这些,你就安心地住下来。”
      喜儿惊喜地道:“夫人,这是真的吗?王爷和王妃他们不反对?”
      洪夫人道:“他们答应了,不过有一个要求。”

      喜儿兴致勃勃地道:“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洪夫人却为难地道:“喜儿姑娘,梁王府和御史府商量,想让你嫁给老爷,继续两家的联姻。”

      喜儿陡然僵住,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她所有的希望和美梦都在瞬间破灭,现实在她面前就像外面的冰天雪地一样冷酷。她想大声拒绝,想奋力反抗,都无济于事,她若不答应,便要永远离开这里,便要嫁给别人。她曾去企求云毅,求他救她,他是唯一能救她的人,但云毅的决然拒绝让她没有办法,她还有什么办法?

      洪夫人道:“喜儿姑娘,你觉得怎样?我们一定会好好待你,将来你若为老爷诞下一男半女,老爷老来得子,你就是洪家的功臣。”

      喜儿断断续续地道:“让我……让我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洪夫人点头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是应该仔细考虑,你答应了,就来告诉我。”

      门又关上,禁锢了所有生机,喜儿趴在被褥里,痛哭流涕,她该何去何从?如果这辈子,她与他注定无缘,在这座有他的府邸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未尝不是一种辛酸的幸福?但那是多么违背她的心意,喜儿下定决心,这辈子若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宁死不屈。“云大人,你以后会知道,我和郡主都爱你,爱到飞蛾扑火,不知是不是一种过错?”

      喜儿打定主意,换了一身毛茸茸的衣裳,到洪夫人那里去,把决定告诉她。喜儿启齿道:“夫人,我……我答应你,只要能让我留在府中,完成郡主的心愿。”她说着,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

      洪夫人牵住喜儿双手,道:“你答应就好,老爷一定很开心,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
      喜儿点了点头,道:“夫人,喜事就别张罗,咱们简简单单好,现在是多事之秋,可不要烦扰到大家。”

      洪夫人道:“不张罗喜事,不是太委屈你?”
      喜儿道:“不委屈,夫人答应我吧,并且先别告诉府内其他人,等到成亲那日,摆两桌酒,再把喜事告诉大家,也就算了。”

      洪夫人问道:“那你想什么时候举行婚事?”
      喜儿想了想,道:“就在六天后,那一天的日子好。”
      洪夫人道:“既然这样,我马上叫人准备,别误了好日子。”

      喜儿出了洪夫人的房间,在府中四处行走。她看到史韶华帮秋樱在园内折梅枝,便迎上去,对他俩道:“二位好雅兴,这么冷的天在这里折梅枝。”

      秋樱答道:“我看这红梅开得光鲜,便叫史大哥帮忙折一段插到房内。”她把那段折好的梅花交给喜儿,道,“喜儿姑娘,这枝梅你拿去吧,我叫史大哥再折一段。”

      喜儿接过她的梅枝,讥笑了一下,然后当着秋樱的面,冷冷丢到地上。
      秋樱和史韶华都不解,眼神里尽是诧异。

      喜儿出声道:“秋樱姑娘,我真是羡慕你。你就好了,想要什么,别人就给你什么,你有亲人的宠爱,有情人的呵护,应有尽有,可我为什么偏偏没有?你我年岁相近,差距却那么大?”

      秋樱不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只好惭愧地垂下头。
      史韶华开口道:“喜儿姑娘,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何必苦苦相逼?”

      秋樱抬起头,安慰她道:“喜儿姑娘,你想要什么,我和大哥一定帮你办到。”
      喜儿得寸进尺,道:“好呀,我要利子规的命,是她害我变成今天这样,你们帮我把她的命拿来。”

      秋樱摇摇头,道:“我不能。”
      喜儿负气而去,落了一句话道:“那还说什么?”

      史韶华对秋樱道:“你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秋樱道:“我不会,西夕郡主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史韶华道:“秋樱姑娘,你真傻,看见别人伤心,就忘了自己的伤心。”

      御史府客厅,洪夫人笑嘻嘻地对洪恭仁道:“老爷,喜儿姑娘答应了,并想在六天之内办完喜事。”
      洪恭仁琢磨道:“很快有大事发生,婚事早点弄完,早日安心。”

      洪夫人夸赞道:“这个喜儿,明理懂事,是个好姑娘。”她将手上厚重的金镯子取下来,放到洪恭仁面前,道,“老爷,这个镯子乃我祖母所送,你交给她,就当作是我的礼物。”
      洪恭仁道:“这么贵重的礼物,夫人还是自个留着。”

      洪夫人推托道:“老爷,再贵重的礼物也没老爷的事重要,这件事你听我的。”
      云毅走进来,望了那只金镯子一眼,就看见它被侍者端下去。云毅禀告洪恭仁道:“大人,已经探到宰相府窝藏军火的地方,就在陈桥外的胭脂铺。”

      洪恭仁击案道:“陈桥,非寻常之地。好,云兄弟,先别打草惊蛇,这一次擒贼定要擒到王。咱们就耐心等候,等到蛇鼠出洞,再一网打尽。”

      云毅退下后,回到住的院子。秋樱在凉亭上等他,喊道:“大哥,咱们今天去看小丫。”

      云毅道:“好。”说着进房换一套便装,没想到喜儿就在他房内。云毅奇怪地问道,“喜儿,你怎么在这里?”

      喜儿恨恨地望着他,将那条被利子规撕烂的锦帕举起来,质问云毅道,“难怪你一直不肯将锦帕拿出来给我们看,原来它被撕成这样子。你告诉我,是谁撕烂它?到底是谁?”

      云毅叹口气,道:“喜儿,别闹了好不好?就算我告诉你,你又能怎样?”
      喜儿将锦帕丢往他脸上,道:“云毅,你辜负我们郡主,我恨你,恨死你!”说后气冲冲摔门而去。

      云毅捡起锦帕,将它藏好,之后换了便装出来。他不再重拾记忆,只因为一想起,便又是刻骨铭心的伤痛,那些永无止境的伤痛,就等到夜深人静时他再慢慢咀嚼。

      秋樱看了看他的衣服,问道:“这身衣服不是大娘给你做的吗?”
      云毅回答:“就是我娘做的衣服。”顿了顿他道,“其实世上没任何衣服比得上母亲做的衣服舒适,穿起来温暖。”

      秋樱赞同道:“这是因为衣服上每针每线都寄予了母亲对孩子的厚爱,所以其他衣服自然比不上。”

      云毅见秋樱目光如水,沉浸在她对母爱的理解中,他心怀歉疚,道:“阿樱,你若想再去看望叔叔,就告诉我,我一定陪你去看他,叔叔最开心的事,莫过于见到我们。”

      秋樱点点头,她陪着云毅,又来到张家村。这里的记忆在他们心里永远抹不去,这里永远有他们最关怀的人。
      张伊恒耸着小脑袋,跑过去叫道:“叔叔,姐姐,你们又来看我啦。”

      秋樱蹲下去道:“小丫,让姐姐看看你是不是长高?”她比了比,道,“小丫真的长高了。”
      张伊恒撅着嘴皮道:“姐姐变漂亮了。”

      秋樱欢喜地道:“小丫的嘴巴抹蜜,还会夸人哦。”她牵着她雪白的小手,道,“咱们请大哥哥来教我们写字,好不好?”
      张伊恒拍掌道:“好,小丫最喜欢写字。”

      云毅问道:“那小丫想写什么字?”
      张伊恒挠了挠脸蛋,道:“我想学个‘娘’字。”

      秋樱问她道:“为什么要写个‘娘’字?”
      张伊恒嘟着嘴,道:“因为我娘说她不是我娘,她说只要我写够一千个‘娘’字,我娘就会来找我了。”

      云毅道:“我就教小丫写个‘娘’字。”他执着毛笔,沾了沾墨水,在白纸上写出来。
      张伊恒学得有模有样,抓着毛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画出‘娘’字。

      秋樱有所感触,对云毅道:“我记得小时候大哥也教过我写字,那时候实在无忧无虑。”秋樱把张伊恒抱到膝上坐下,道,“小丫写得很好,小丫想不想知道娘长什么样子?”
      张伊恒回答:“小丫想知道。”

      秋樱轻轻描述道:“小丫的娘是天下最美的女子,看到云霞便会想起她飘逸的衣裳,看到花朵便会想起她美丽的容貌。如果不是在王母所居的群玉山看到她,那便只有在仙子居住的瑶台才能与她相逢。”

      张伊恒只听到个‘美’字,其他的都听不懂。

      云毅却早已直直地站起来,他难掩神色的沉痛,只细声道:“阿樱,你陪小丫写字,我到外面走走。”

      秋樱对张伊恒道:“小丫,你先自个儿写字,姐姐呆会再来陪你。”

      秋樱出了门,走到汴河边,看见云毅面朝冻结的河水,形单影只,异常萧索。她走到他面前,见着他微红的眼眶,秋樱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云毅摇摇头,苦笑一下道:“没什么,只是沙子进了眼睛,不舒服而已。”

      秋樱道:“大哥,你想不想知道她的过去?我可以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云毅拒绝道:“阿樱,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秋樱道:“但我不能让你这样一直误会她,你何不想一想,如果郡主真的是姐姐杀的,她为什么要饶喜儿一命,让喜儿告诉你去恨她?就算当时喜儿被耶律青和萧燕姬所救,但以姐姐的能力,她要斩草除根不是难事,她绝不会留活口让你去杀她。所以只能说是萧燕姬和耶律青所杀,不可能是姐姐杀害西夕郡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理由,当日我之所以和姐姐相认,是因为耶律青和萧燕姬要害我,是姐姐救我,她为了怕你见到我死伤心,因此出手救我。她对你关心的人尚且如此,又怎会去伤害你的未婚妻,我是如何都不肯相信。”

      云毅眼角浮出泪光,他艰难地道:“阿樱,你不用说,其实有些事情,我不是不明白,不是不相信,只是……”他没有说下去,却寂寥地仰望着苍穹。过了良久,云毅又道,“阿樱,你先回去,我迟些再回。”

      云毅来到福来酒肆,对福二道:“小二,拿酒来。”
      福二问道:“云大人,想喝什么酒?”

      云毅回答:“最会醉人的酒。”
      福二笑了笑,道:“云大人,我看你应该喝最解忧的酒。曹孟德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就上杜康酒。”

      云毅倒了一碗碗酒,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云毅心底呐喊道:“郡主,你是自己跳下去的吗?为什么?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一念至此,他痛心不已。

      黑夜慢慢啃噬大地,周围寂静,只有寒风呼啸,白雪飞扬。

      福二见云毅醉醺醺地离开酒桌,便走过去扶他,道:“云大人,你平时很少饮酒,今天怎么喝那么多?”

      云毅回答:“你放心,我没醉。以前我不想醉,现在想醉却不得不清醒。”说完,他踉跄着步伐,朝御史府的方向行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05、梦里不知身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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