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01、何处惹尘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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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恭仁和史韶华、李光、韦虎风等人都在大厅静候云毅的消息，众人等得甚是焦虑，韦虎风更是耐不住性子，问洪恭仁道：“洪大人，不知大哥有没手刃利子规这个妖女？”
洪恭仁没有回答他，他无从回答，云毅虽然被他视若亲子，但他并不真正了解他，云毅心里藏的事情太多，正如洪恭仁也藏着很多事情，他们都无法对人言说。
云毅抱着秋樱一进厅门就问众人道：“是谁？是谁在我剑上下毒？”
韦虎风和李光面面相觑，洪恭仁却纹丝不动，史韶华知道事实瞒不住，他也不想隐瞒，便站出来，内疚地对云毅道：“云兄弟，是我吩咐下人这样做。”
云毅质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我害了秋樱？你知不知道？”
史韶华看着秋樱，急忙命人拿来解药，他像热锅上的蚂蚁，颤抖着双手，将解药倒进秋樱口中，之后对云毅道：“云兄弟，都是我不好，我担心你不忍杀害利子规，便在你剑上下毒，只要你划伤利子规，她中毒后就非死不可，可我绝没想到伤的人会是秋樱姑娘，为兄这就给你跪下，求你谅解！”他说完话果真跪下去。
云毅摇头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秋樱为利子规去挡剑，是我害死她，我害死她！”
史韶华道：“云兄弟，咱们还有办法，秋樱姑娘不会有事，她一定不会有事。”他赶紧叫人传来太医，又遣人去叫慧娘过府。
慧娘望了望秋樱的伤势，比手道：“她伤得甚重，剑锋刺穿肩胛，剑上有毒，真是棘手，我会尽力抢救，希望她能活过来。”
史韶华郑重其事对慧娘道：“你一定要救活她，非救不可！”
慧娘点了点头，取来药水，为秋樱清洗伤口。就在她将秋樱的衣裳轻轻拉至肩胛处，小心翼翼为她清洗背后的伤口时，云毅看到了秋樱左肩上触目惊心的印记。他一时愣住了，心里念叨着：“这个印记……这个印记……”他永远不会忘记当日在大相国寺，他从利子规背上看到的就是这个印记，凤凰彩翼的印记。
云毅不停念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人能告诉我？”他仔细地思量，“伊家只剩一个后人，只有利子规身上有凤凰彩翼的印记，秋樱为什么也有这个印记？如果她非伊家后人，那又是谁？”云毅深锁眉头，想到利子规的话，十八年前他害了她一次，十八年后又害她第二次。他不得不想道，“除非……除非她是？”云毅越想越深，又忆起云浩提过，秋樱生得像伊莲心，一念至此，云毅又悲又喜，下决心道，“不行，我要上嵩山，上嵩山问叔父，这世上谁还有凤凰彩翼的印记？”
夜雨未停，云毅立即冲出房门，来到马棚，牵出飞云。
马夫看见云毅匆匆上马，提着马缰要离开，便赶紧问道：“云大人，你去哪里？”
云毅答道：“告诉洪大人，我去一趟嵩山。”
云毅扬鞭离去，史韶华走过来问马夫道：“云大人去哪里？”
马夫回答：“云大人上嵩山去。”
史韶华心想：“云兄弟去得也太急，我还没来得及向他负荆请罪，言明秋樱姑娘的身世，他这一去什么都知道，希望以后别怪我隐瞒他。”
云毅单枪匹马、日夜兼程，终于奔到嵩山少林。故地重游，他怎能忘记嵩山带给他刻骨铭心的记忆？当日瀑布，那时地宫，可惜往日种种，早就物是人非事事休。
云毅进到寺内，适逢玄能方丈正与了因大师参禅诵经，未能及时传见云毅。云毅等得心急如焚，便入到后院，在门外叫道：“了因大师，弟子有要事相告，请了因大师赐见。”
只听他唤了几声，了因大师并无动静，云毅又等许久，待要闯入，玄能从禅房出来，合十问道：“云施主，多日不见，你可尚好？”
云毅急着问道：“玄能方丈，了因大师为何不见我？”
玄能笑了笑，道：“云施主，欲速则不达，你便在这外面等着，等到了因想要见你，你自然就见到他。”
云毅听了他的话，只好无奈地在院子里等着。他跪在了因大师门前，心里想道：“叔叔，难道你知道我害了秋樱，你也在怪我？”
等到傍晚，玄能做完晚课入到院中，见云毅仍跪着，过了良久，了因大师才出声道：“进来吧。”
玄能悄声对云毅道：“云施主，了因听得了喜事而听不了哀事，望施主好自为之。”
云毅点头进到禅房，望见叔父愈发苍老，以前只靠一口气活下来，如今好像泄了气，精神尚且抖擞，却还是令云毅不得不感慨岁月不饶人。“叔叔……”云毅喉咙沙哑地唤道。
云浩始终闭着眼睛，他轻轻说道：“毅儿，你近来浮躁了些，是该好好静下心反省。”
云毅满腹心事，缓缓讲道：“叔叔，毅儿虽然出身峨眉，从小受佛学熏陶，为何却解不开名缰利锁，放不下爱恨情仇？”
云浩叹了口气，劝解道：“毅儿，既然原老有教你诵经念佛，你便坐下来，好好默念一番，平却心中苦恼。”
云毅遵了云浩的劝告，盘坐到他身边，见云浩一动不动，他也学着心如止水，将少年时所学的佛经在心里念了出来。
佛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佛亦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云毅想起昔日，峨眉山遇见秋樱，空岛碰到姚慈和谷辰轩，东京撞见利子规、洪恭仁与西夕郡主。何处不爱恨纠缠？何处不恩仇交际？江湖！庙堂！红颜！他渐渐平复心潮，慢慢睁开双眼，重新瞻望尘世。
云浩也已睁开眼睛，他望着云毅，问道：“毅儿，你找我何事？”
云毅正襟危坐，问道：“叔叔，你可知世上谁还有凤凰彩翼的印记？”
云浩道：“既然你母亲已经告诉你伊家的事情，那我如实跟你说，世上除了伊夏雪，没人有凤凰彩翼的印记。”
云毅摇头道：“不，叔叔，除了她，还有另一人。”云毅激动无比地道，“叔叔，先前你向我提过那个像婶母的小姑娘，她身上也有凤凰彩翼的印记。”
云浩听到这里，怎能再泰然自若、无动于衷，他不由得抓住云毅的手，欣喜若狂地问道：“毅儿，你……你说什么？”
云毅答道：“叔叔，那个在峨眉山与我一起长大的小姑娘，她身上也有凤凰彩翼的印记，以前我不知道，直到最近我方清楚。”
云浩认定没有听错，不禁反反复复念道：“秋樱还活着……她还活着……这世上只有她与伊夏雪两人有凤凰彩翼的印记。秋樱没有坠崖而死！”云浩老泪纵横，仰望苍天道，“天可怜见，莲心，我们的女儿还活着，她生得像你一样乖巧柔顺。莲心，你可以安息了！”
云毅听着也是感慨万千，心中不知是苦是甜，唯一的企盼，便是天佑秋樱，一定保她平安无恙，只要她平安无恙，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云浩又问道：“毅儿，秋樱还好吗？”
云毅起身，重新跪倒在云浩跟前，叩头忏悔道：“叔叔，毅儿向你请罪，秋樱替伊夏雪挡剑，我伤了她。叔叔，毅儿罪无可恕。”
云浩好像没听清楚，道：“怎么会这样？那秋樱她没事吧？她有没有性命之危？”
云毅答道：“御史府的人正拼命抢救，决不让秋樱有事。叔叔，如果秋樱有什么事，此生我再不会原谅自己。”
云浩叹气道：“毅儿，事已至此，不是责怪人的时候。但我有一句话要奉劝你，但愿你看在我面子上，无论如何，都要饶过伊夏雪一命。”
云毅本想据理力争，告诉叔父利子规害死他未过门的妻子，但云毅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不想再让叔父劳心，便将对利子规的怨恨咽入肚子。
云浩道：“毅儿，你回去吧，好好照顾秋樱，她伤好了带她来见我一面，我此生也就无憾，再也无憾了。”
云毅道：“叔叔，请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并且随时叫人向你传讯她恢复的状况，她会没事的。”
“嗯。”云浩心中还有放不下的尘事，便又问道，“你母亲还好吗？”
云毅想起玄能的话，只好点了点头，心里想道：“娘在天上一定很好，她若知道堂妹还活在世上，定是非常开心。”
云浩念道：“我余生诵经念佛，愿佛祖庇佑你们。”
云毅磕头拜了拜，道：“叔父保重！来日我一定带堂妹来看望你，你一定要等着我们。”说完之后，云毅就此下山，连夜快马加鞭赶回东京。
云毅回到御史府，史韶华赶忙负荆请罪，先将原委告诉云毅，力求得到他原谅。他道：“云兄弟，你是不是上嵩山去问秋樱姑娘的身世？其实，其实我告诉你，秋樱姑娘确实是你堂妹。”
云毅皱眉道：“你知道？”
史韶华回答：“云兄弟，一切都是我的错，利子规曾写过一张信笺说明这个事实，要你救出秋樱，是我刻意隐瞒，这个局是我设的，秋樱姑娘是我害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云毅不愿相信，痛心地道：“史大哥，这种事你怎能瞒我？你知不知道，十八年前我害了我叔父的女儿一次，十八年后我又亲手害她第二次？”
史韶华道：“云兄弟，我万死难辞其咎，只求你谅解咱们兄弟一场，我和御史府所有人都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不想你身败名裂，断送在利子规手里，更希望你快刀斩乱麻，早日了断与利子规的孽障。”
云毅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舒缓了口气又道，“洪大人和众位兄弟对我的恩情，恐怕我这辈子也报答不了。”他摇摇头，最后道，“我进去看秋樱。”
云毅进到屋内，看见秋樱这么久依然昏迷不醒。他瘫坐在床头，祈盼上苍令秋樱康复。云毅对秋樱道：“阿樱，你一定要活下来，大哥已经是个心如死灰之人，复完仇后恐将命不久矣，你是我们云家唯一的希望，你一定要活下来。”云毅又道，“谷辰轩他一定会回来，他是爱你的，他一定会回来。”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塞上的风仍旧很冷，冷得让谷辰轩感到萧瑟。他穿着一身白色布衣，从军营中出来，牵着一匹马缓缓离去。
一个士兵，名唤桑梓，长着一张松鼠的脸，整天就笑眯眯的。他出来问谷辰轩道：“谷大哥，你真要回南边去吗？”
谷辰轩道：“我要去看她到底是不是平安？”
桑梓道：“那谷大哥还回来吗？你知道，万将军还等我出主意，退了这骚扰边防的辽人。你一走，他们就知道这主意不是我出的。”桑梓又道，“谷大哥，不然你和我去见万将军，将你是我背后军师的事实告诉他，你不是要回京城吗？到时朝廷嘉奖，你还能讨个官衔。”
谷辰轩摇摇头道：“我曾发誓，这辈子永不做宋室之官。”
桑梓偷偷地道：“谷大哥何必如此固执，你胸有丘壑，比那万将军能干多少倍，兄弟替你可惜。”
谷辰轩道：“也许我会回来，也许我不会回来，你好好保重吧。”
谷辰轩回到汴京，将马系在一株树下，二话不说，便往张家村跑去。杏花开了满树，以前，当谷辰轩下地回来后，走到屋门前就能闻到饭菜和酒香，一打开门，姚慈便会递条汗巾给他擦脸，秋樱则浅笑地在一旁摆放碗筷。这个画面，无数次在他梦里重现。如今，谷辰轩又一次打开屋门，谁知人去楼空，消失了姚慈和秋樱，屋内竟似很久没打扫，蛛丝都挂上房梁。
谷辰轩目瞪口呆，一切恍若隔世，他不停地摇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拼命唤道：“阿樱，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他四处搜寻，没有找到秋樱，只有门前杏花芬芳如故。
谷辰轩立即又奔向姚慈墓地，一见到母亲的坟墓，他双腿屈地，泪水克制不住淌下来，喊道：“娘，孩儿不孝，孩儿回来看你了。”拜完姚慈的墓碑，谷辰轩恋恋不舍地离去，回到张家村，问四周邻里，有没见过秋樱。
张嫂在屋内忙活，听到谷辰轩的声音，出来道：“谷兄弟，你终于回来了。”
谷辰轩问道：“张大娘，阿樱不在屋内，她去哪里了？你可知道？”
张嫂道：“我都很久没见过她，也有十来天，曾有一对青衣和红衣的男女找过秋樱，秋樱跟他们走后，我们再也没见过她。”
谷辰轩焦虑不安地念道：“青衣和红衣，青衣和红衣，莫非是耶律青和萧燕姬？”
又一个村民走过来对谷辰轩道：“我在城内听过消息，秋樱好像假冒了梁王府的西夕郡主嫁给云毅，后来梁王府和御史府下令监斩她和一个刺杀洪大人的女囚犯，最后午门斩首时我没看见秋樱，想必云大人说情，秋樱姑娘未被斩首。”
谷辰轩听后如晴天霹雳，他没想到竟然发生这么多事，还没向他们告辞，他便急匆匆赶往御史府。来到御史府正门前，谷辰轩蓦然停住脚步，不知要不要进入。他思绪纷繁，一会想到如果秋樱死了，他该怎么办？一会又想秋樱没死，他能有何面目见她？在她最艰难无助的时候，他去了哪里？谷辰轩无所适从，但他一定要见到秋樱，看她是否平安。
谷辰轩打定主意，找了一处防守较弱的围墙翻进去。他小心翼翼掩人耳目，不愿让别人见到他。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位华衣妇人带着一个老婆子走向云毅所住的院落，老婆子手上还端着汤水，谷辰轩偷偷跟在她们后面。
洪夫人到了一个房间，叫老婆子放下汤水，之后对云毅道：“云兄弟，老爷差我为秋樱姑娘送来燕窝汤，叫秋樱姑娘好生修养，西夕郡主的事老爷向梁王求情，也就罢休。秋樱姑娘一个孤女，以后就长住府中。”
云毅开口道：“云毅请洪夫人替我多谢洪大人。”他望了望秋樱，对洪夫人道，“秋樱不是孤女，她还有我，我会好好照顾她。”
洪夫人笑了笑道：“是呀，你们是一家人，咱们也就是一家人。”
谷辰轩在窗外听到这样的话，心中震惊不已，不断往坏处想道：“莫非？莫非云毅和秋樱复合了？不然洪夫人何出此言？云毅怎么会和秋樱是一家人？”他本想冲进去，但就因为他们这一席话，把他生生阻隔在窗外，这一窗之遥，咫尺天涯。
洪夫人退出去后，云毅端起燕窝汤，对秋樱道：“阿樱，我来喂你吃。”他轻轻吹气，一匙一匙地喂给秋樱。
秋樱倚在床沿上，问云毅道：“云大哥，以前的事你不怪我吗？”
云毅摇头道：“不，我不怪你，只要你活着，我比什么都开心，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甚至牺牲我的性命，也要换你平安。”
秋樱听完泪水滑落下来，对云毅道：“云大哥，你待我真好。”
谷辰轩捅破窗纸，看到此种状况，情何以堪？他步步后退，恨不得立刻走远，重新回到塞上，永远都不再回来。
史韶华本要去见秋樱和云毅，突然在院子中看到谷辰轩，又听见屋内的话，他知道谷辰轩误会，正伤心不已。史韶华并不出声，走过去轻轻拍了谷辰轩一下。
谷辰轩见到他，千言万语待要问出口却说不出来。
史韶华走到一边，谷辰轩还是追上去，问道：“云毅和阿樱是不是……是不是复合了？他们又在一起？”
史韶华反问道：“既然你看到了，何必再问？”
谷辰轩道：“我不相信，你亲口告诉我，到底是还是不是？”
史韶华道：“我的话你相信吗？如果相信，那我告诉你，秋樱姑娘不是你的，她永远都不是你的，有的人比你更爱她，你最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让她从此忘记你。”
谷辰轩黯然神伤，喃喃自语道：“我是该走了，该走了。”说完果真翻墙而出。
秋樱吃了一半燕窝，好像嗅到谷辰轩的气息，她焦急地对云毅道：“云大哥，你扶我出去，辰轩哥来了，他来了。”
云毅细心地扶着秋樱出了房门，院子里却哪还有人影。
秋樱泣道：“辰轩哥，我知道你来了，既然来了，为何不见我？为何一直躲着我？”一口气讲完，她忧伤过度，又昏过去。
谷辰轩发足奔到一处荒凉的地方，仰面倒在地上，亦哭亦笑，对自己道：“谷辰轩呀谷辰轩，你无德无才，卑鄙懦弱，不忠不孝，她离开你是对的，你得到的一切最后还是输个干净，你根本不配拥有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01、何处惹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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