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昴]Fragment》花*儿

1、第 1 章

　　CLAMP学园的春天又来了。
　　在这个由妹之山财团建立的五芒星状的巨大学园都市里，到处可见浪漫绚丽的樱花雨。绯寒樱、大岛樱、河津樱、十月樱、八重樱、永源寺、太白、松月、妹背……配合上高中女生带花边衬裙的春季校服，裙角与樱花花瓣一起随风翻飞，谁说不是一幅让人愉悦的美景？
　　说到校服，CLAMP学园以爱出风头远近闻名，现在那作为妹之山家家徽的河豚飞艇就正在学园上空招摇地飞来飞去。为了吸收各界青年才俊，CLAMP学园不问出身、门第，也不收任何学费，却无偿为学生提供最优良的软件硬件设施，学园内宿舍、便利店、影院、银行、医院等应有尽有，而酷爱装点门面的CLAMP学园上层，自然不会让学生们穿寒酸了，从幼稚园起，到高中为止，学园定期发放装饰第一、实用第二的校服。这样的校风，也使得CLAMP学园的学生们自觉重视起了穿着打扮，穿着邋里邋遢的、或过气多时的衣服上学，那简直是在给理事长脸上抹黑，任何一个爱校的学生都不应该做出这种行为。
　　但是，多多少少也有例外。

　　皇昴流就是例外。
　　昴流不是CLAMP学园“土生土长”的学生，他的大学以前的时光都是在故乡京都度过，由于成绩优异，被推荐进入CLAMP学园大学部就读，毕业后又升入CLAMP学园研究院，攻读民俗学硕士学位。昴流的整个大学生涯平稳无波，唯一的一次被班导师私下喊去谈话，竟就是为了穿着。
　　“昴流君可否在服饰上多注意一点呢？”
　　班导师这么一说，昴流立刻双颊泛红地说不上话来。昴流就是这样一个容易尴尬的人。
　　“实在没自信的话，设计院的同学们可以帮忙的哦。”辅导员好心地提醒。
　　“不，不用了！”昴流可难以承受尖锐的设计系学生们，只一个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就足以让他陷入窘境。
　　昴流大学以前的衣装，都是由双胞胎姐姐北都一手操办的，虽然昴流并不是很爱穿姐姐挑选的奇装异服，但既然北都每天将搭配好的衣服拿到床边，昴流也只得穿上。这样十几年下来，离开家来到大学的昴流，就成了穿衣白痴。
　　被导师提醒了以后，昴流稍许会开始留心这方面，但还是很没有自信，通常只买万用百搭的款式，基本穿搭白黑二色，昴流是很愿意泯没于众生之中，但是在这花枝招展的CLAMP学园，素淡得如黑白漫画的他反而更显出挑。
　　昴流走在CLAMP学园的大道上，道旁是CLAMP学园中央公园，樱花花瓣不时飞舞于眼前，或降落于头上。相对的，耳边的喷嚏声也是连续不绝——国花盛开的季节着实是过敏症患者每年必经的一个难熬阶段。
　　研究室里的川崎也是过敏症呢，这两天总显出一副喷嚏打到脱力的样子。昴流想到川崎的样子，不由偷偷地笑了，因为多少有点取笑别人的成分，昴流下意识地把下巴缩了一缩，努力把微笑藏到风衣的领子后面去。
　　“学长！帮个忙！”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呼救声，听上去好像是遭受追杀的人在寻求帮助似的。
　　昴流转身，立刻看到一个白影，向他脚下蹿来。
　　“抓住它！”跟在后面追赶着的学生喊道。
　　昴流对待这类言辞坚定的请求时，态度一向都像收到命令一样。昴流立刻跪了下去，用手拦住那团白影的去路，匆忙逃跑中的兔子没留意，一脑袋撞到了昴流的手心里。
　　昴流感到手心里毛绒绒的，把兔子抱起，正想站起来，那白兔却在昴流刚起身时灵巧地从他虚拢的手心中跳了出来，跳上地面继续奔逃。
　　追赶兔子的学生本已经停下来叉着腰，要歇口气，一看这场景，赶快拔腿再追，路过昴流身边时，埋怨道：“学长也抓得牢一点嘛！”
　　这算不上责备的抱怨，让昴流“腾”地又红了脸，定在原地，只恨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
　　可是转眼间就听到那学生在背后连连道谢了：“啊哈哈哈，谢谢，实在是太感谢了！”
　　昴流回过身去，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左手抓着白兔的耳朵和颈后的皮，右手托住白兔的屁股，连昴流都看得出有点过时的眼镜镜架，镜架后面的眼睛笑得弯弯地，把兔子递还给那个学生。
　　“要看好它啊。”戴眼镜的男人说。
　　学生一边答应着，一边抱着兔子就跑远了。
　　“你们用它做什么？”男人扬声问道。
　　“做实验！”学生没有停下脚步，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男人挑了挑眉，吸了口气，接着就叹了出来，一手扯下眼镜，另一手在口袋里摸索起来。
　　昴流只是无意间，本来想笑着揶揄“大学生真是毛毛躁躁的”，一抬头，蓦然竟从那人摘掉眼镜后的面容中，看出了几分凌厉。然后，英俊，那是当然的。CLAMP学园不乏英俊的人，现任大学学生会会长，未来的妹之山财阀理事长，妹之山残，和他身边的两个朋友，鹰村苏芳和伊集院玲，就是每现身必引起骚动的帅哥。
　　但眼前这个人，他的几乎完美的侧脸曲线，似乎并不是用来无限制地散发魅力和光芒用的，而是等待着某个懂得欣赏的人，能够对着他，长时间地沉迷下去；他的眼角那几缕若有若无的风霜，他皱眉时便深些，舒眉时又淡化下去……他的眼镜，像是具有某种意义，是一只面具，抑或是一张屏障，能将他与外界在某种程度上隔开，或是将外界的信息一一过滤。

　　昴流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看出了神，直到那个男人戴上了眼镜，转过头来，将侧脸换成了正面对着他，昴流才蓦地红了脸，像暴露在警灯下一个无所遁形的偷窥者，想拔脚而逃，却不知为何钉死在原地。
　　“好美的樱花啊。”被偷看的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转移了尴尬。
　　他指的是道旁中央公园里，那成片的吉野樱。
　　昴流于是轻笑了一下，伴随着僵硬缓解的长舒一口气：“是啊！”
　　“你喜欢樱花吗？”男人温和地笑着看向昴流，问道。话题还是与樱花有关，但已不知不觉转移到了人的身上。
　　“嗯，喜欢啊。”昴流哪里能知道这句话里的小阴险，仍然看着樱花，一边欣赏着盛放连绵的云蒸霞蔚，一边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知道，樱花为什么这么美吗？”
　　这个问题，可就不常听见了。昴流不由得将视线从樱花美景上抽离，转移到身边的男人身上。

　　“你知道，樱花为什么这么美吗？”他问道。眼镜后隐藏了看似无意，实则沾染了欲望的小小恶意。
　　“我想是因为……”昴流一本正经地回答，“樱花完美体现了日本人对美的追求的原因。在最为绚烂的一刻死去，不再经历衰败，不用沾染污点，而是纯洁、高尚地即刻凋落，不论是武士剖腹，还是恋人情死，都是这种近乎洁癖的审美要求的体现。所以樱花之美之所以为美，也是这种审美情绪使然——这种纤细、忧伤的情绪。除了日本，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对于樱花如此痴迷的，日本之所以成为樱花国度，樱花之所以在日本成为最为美丽的花种，是因为在日本人眼里，樱花就是日本精神，就是日本的国民性——顺带一提，在平安时代以前，日本人是和中国人一样，将梅花当做观赏花来欣赏的，从平安时代开始形成的赏樱的风俗，也代表了日本从外国影响中走出，自身国民性的形成……”
　　说到这里，昴流突然自己停下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对，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就说了一堆……”
　　“没关系哟，很有趣啊。”戴眼镜的黑衣男人回答道，昴流果然感受不到一点不悦的气场。
　　“因为我的专业是民俗学，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听这些的，但是别的我又不懂……”
　　“民俗学？这个很有意思啊。”
　　“怎么您对民俗学有了解吗？”昴流的眼睛一亮一亮。
　　“很惭愧没有，我只是个卑微的兽医。”
　　“兽医？”
　　“是啊，”男人耸耸肩，“这下你知道为什么我抓兔子那么拿手了吧。”
　　昴流最怕别人妄自菲薄，连忙提高声音说道：“那很了不起啊！我从小就很羡慕兽医的！可是我却连兔子都捉不住。”
　　男人微微笑道：“也许捉不住更好呢，那个大学生把它抓回去，可不是带它去吃早饭的。”
　　“那么他是……”
　　“他肯定是捉回去做实验的，医学实验，之类的。”
　　“那么，那只兔子，会受到伤害吗？”昴流的眉毛皱起来，问出口后自己也觉得愚蠢，用做实验的兔子怎么可能会不受到伤害呢？于是改口道：“会死吗？”
　　男人俯视着昴流碧绿的眼珠，那里面的善良和忧愁，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想要回答，而是想说，你的眼睛，像宝石一样。
　　几秒钟之内，昴流投入于关注，对方亦没有作答，直到一双胳膊把昴流的肩膀一搂：“昴流！你在路上发什么愣啊，走去研究室啦研究室……”
　　是川崎，大大咧咧地就把昴流拖走，昴流慌乱中想起回过头，只见那个男人站在飘飞的樱花花瓣里，满面微笑地冲着他，摇着头。
　　那就是回答吗？昴流松下一口气，川崎在身旁一个大喷嚏。到了研究所，昴流才想起来：“竟然连名字都没问……”
　　“谁，谁？”川崎用敏感症专用纸巾擦着鼻子凑过来，“是不是妞？”
　　昴流不动声色，打开窗户，带着花粉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川崎又是一串喷嚏，一边涕泪横流一边指着昴流：“啊，别，别想逃……阿嚏！”

　　樱冢星史郎被秘书小姐领进会客室，秘书小姐走去倒茶，星史郎欣赏着秘书穿着丝袜的优美小腿。
　　茶端来了。“请等一下，理事长马上就到。”
　　星史郎摆出招牌式的微笑：“谢谢！”
　　秘书说了“不客气”之后，踩着高跟鞋走出会客室。
　　茶水在高级茶具里呈现出晶莹剔透的颜色，星史郎端着杯子略晃了晃，然后将它送到口边。
　　“樱塚先生。”
　　突然出现的环绕立体声，让星史郎几乎把刚到口的茶水全数喷出。与此同时，星史郎正面对的那堵白墙上，蓦地降下一副垂幕，幕布上现出一个女人的上半身。
　　女人穿着美丽的和服，梳着优雅的盘发，精致的扇子挡住上半张脸，扇尾的流苏垂下来，摇曳在形状完美的红唇旁边。
　　红唇一开一合，在说着话，而语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樱塚星史郎先生，我看了你的简历，非常之优秀，另外，我们CLAMP学园选中你，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曾经医好旅日大熊猫的疾病……”
　　那的确是星史郎职业生涯中，最光辉的一笔，旅日大熊猫患病，要从中国请熊猫专家来的话，需要花费巨资，而日本本土又没有任何一名兽医，有过治疗熊猫的经验，当星史郎治好了这只人见人爱的中国国宝，总理甚至打来了电话表示感谢。
　　“总之，我们相信樱塚君是CLAMP学园兽医的最佳人选，”荧幕上那神秘的女人继续说着，“我们的学生宿舍允许养宠物，而学生们养的宠物又千奇百怪，所以问题也是层出不穷……但是，我相信樱塚先生一定能够胜任。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吧。”
　　“需要么……”星史郎正皱眉开始想，对面的荧屏突然就没了影像，幕布也迅速卷了回去。
　　“喂喂……我的话可还没说完呐……”星史郎被这位自顾自的理事长弄得有点哭笑不得。
　　星史郎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正要走出会客室时，秘书小姐走了进来，手臂上搭着星史郎进门时，脱下的风衣。
　　星史郎微笑着向秘书小姐道谢，接过风衣拿在手里，另一手推开门，将出门时一顿，回身对秘书小姐说：“请转告理事长，我需要一个——护士！”

　　CLAMP学园研究生餐厅。
　　还没到午饭时间，餐厅里的人寥寥无几，星史郎买了一杯咖啡，在餐厅中央坐下，环视着清洁优雅的环境，和能让阳光尽情照进的落地窗，不禁感慨道：“不愧是CLAMP学园呀。”

　　昴流到餐厅里帮导师和川崎等买咖啡。把咖啡装进手提袋里，转身正准备走出餐厅，忽而瞥见了那个他挂念了一上午的人影。
　　“您好！”有些激动，又有点担心打扰了别人的疑虑，昴流犹豫了一点时间，才走到星史郎旁边，猛地说出这两个字。
　　星史郎转过头，看到昴流稍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昴流君。”
　　“咦？”昴流大诧，“你怎么知道我的……”
　　“早上，那位男同学不是这么叫你的么？”星史郎微笑，“坐啊。”
　　“不了，我马上要回研究所。”昴流说。
　　似乎是知道昴流的话还没有说完似的，星史郎黑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昴流，嘴角的弧线依然如故。
　　“呃，早上，太失礼了，还没有请教您的姓名……”昴流几乎要被他看得害羞起来，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手提袋。
　　星史郎站起来，像正式场合一样地面对昴流自我介绍：“樱塚星史郎，从今天开始在CLAMP学园工作的兽医。”
　　昴流也不自主地立正了：“CLAMP学园民俗研究所研究生，皇昴流！”
　　星史郎笑了：“皇君，幸会幸会。”
　　“不，不用这么叫我的，就像刚才那样……就行了！”星史郎的笑容让昴流放松下来。
　　“昴流君。”星史郎重新说了一遍，像是纠正，像是询问。
　　“嗯，”昴流微微颔首，想了想，又抬起头说，“樱塚先生还没有熟悉过CLAMP学园吧？中午的时候，我带您到处逛逛，可以吗？”
　　“那太好了！”星史郎道，“作为答谢，请让我请你吃午饭吧。”
　　“嗯，那我先告辞了！”昴流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开心，但是又担心手提袋里的咖啡凉了，所以鞠完一躬就赶着往餐厅外跑。
　　“昴流君，昴流君！”星史郎在他身后叫着，昴流停下，回头看星史郎。
　　只见星史郎举着手机，另一手戳戳屏幕：“留个号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