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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父慈子孝 ...

  •   修竹院内书房。
      沈铄坐在椅子里,盯着沈澜清,面带寒霜。
      沈澜清垂手立着,神色坦然地接受着沈铄的目光凌迟,毫无心虚之色。

      “原因。”
      “一善性情古怪,每日只肯救一人,他先前已经救过母亲了。”
      “你……”修长的食指对着沈澜清虚点了几下,沈铄怒极反笑,“呵!滚去祠堂跪着!”
      “是。”沈澜清应了声,转身欲走,沈铄拍了下额头,又喝道,“滚回来!”

      沈澜清乖乖转身,无辜地望向沈铄:“父亲?”

      “你还真是没白随你二叔去昆仑山!”这话听起来颇有一种咬着后槽牙的意味,也幸好沈铄手边没有趁手的家伙是,要不然潜藏在沈铄内心深处的暴力因子说不定就被彻底激发出来了,“你可清楚我为何让你去跪祠堂?”
      “因为儿子无能,请不来一善为葛姨娘诊脉。”沈澜清垂眼,不论真假,脸绷得死死的,言语里颇有一种委屈意味。
      “呵!为父倒是委屈你了!”沈铄冷笑,“澜哥儿,你真不懂?”
      “请父亲明示。”既然不是恼他坚持袖手旁观,沈澜清确实不懂父亲因何让他跪祠堂了。

      盯着面露懵懂的沈澜清沉默片刻,沈铄平复怒气,低叹:“你自幼聪慧,为父便想当然了。”
      “澜哥儿,你六岁离家,一走便是七年……”沈铄逼视沈澜清,“归来后,你可能从心里将祖父、母亲及为父之外的人当做家人?”
      “能。”沈澜清回的肯定。
      “能?”沈铄却未错过沈澜清眼里刹那地迟疑,“若是真能,那日你便不会提出跟一善讨个绝孕的方子给娴姐儿,若是真能,今日你便不会寻个借口拒绝去请一善给葛氏诊脉。”
      “澜哥儿,你是未来的宗子,惠丰堂未来的支柱,怎可如此凉薄?”沈铄盯着沈澜清眼睛,似是想透过此处直接看进沈澜清心里,“维系一个家族,绝缺不得情之一字,你对同父庶姐、对姨娘尚且如此,这般行事落入旁系族人眼里,他们如何看你,又如何放心、如何真心依附于你?”
      “如此下去,惠丰堂交予你手里,早晚散了。”说到最后,沈铄不免露出一丝失望。

      而这丝失望,准确无误地刺进了沈澜清心里,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任何辩解之词。
      他如何说?
      说他之所以能那般冷静的处理庶姐之事,是因为前世记忆深刻,深知庶姐入宫会诞下龙子,会为沈家累上祸事?还是坦言,他只是因为深知父亲那日未尽之语的含意,才想出了那一计,以保庶姐一命?
      至于葛姨娘之事……
      有沈家祖训在那摆着,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本就不该存在。
      若是真请一善替葛姨娘保了胎,生个庶女还好,万一生个庶子,去母留子,弄个庶子到母亲眼前晃悠,不是给母亲添堵么?
      沈澜清暗自冷笑,今日大好的机会,又有一善那么好的幌子,他有什么理由不袖手旁观?
      弟弟,有湛清一个足矣。
      但这些话又万万不能说出来,是以,沈澜清只好愧疚地红了脸:“父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

      “有手段没错……”沈铄语气缓和,“但用了手段却万不能让人挑出错处来,若能……”
      “……既使了手段达成目的,又能让被利用之人对你感恩戴德,为父便也不会让你去跪祠堂了。”

      “……”说白了就是不管私底下如何面儿上必须鲜亮呗!沈澜清嘴角抽搐,前世,父亲可没这么直白地说教过他,还真有些不适应,“父亲教诲,儿子谨记。”
      “嗯。”沈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读《名臣传》学阳谋,看《佞臣传》识阴谋,如今你已入仕,闲暇之余不妨看看,有益无害。”
      “是,父亲……”见父亲显然已经消了气,沈澜清故意苦着脸欲言又止,“祠堂……”
      沈铄心中既觉好气又觉好笑,板着脸瞪了沈澜清一眼:“不必跪了。”
      “谢过父亲!”沈澜清弯起眉眼,笑得格外真诚,“最近户部忙着查账,父亲指定累的不轻,儿子给您捏捏肩?”
      “哼。”沈铄轻哼,沈澜清笑着站到了沈铄身后。

      昆仑山上被蹂躏七年,捏肩这事儿,沈澜清早就在奇葩师父身上练出来了。
      找穴准,力道适宜,沈铄发僵的颈椎与肩胛瞬间松快了不少,索性闭上眼享受了一回自家儿子的服侍。
      “父亲……”沈澜清声音里带着些许迟疑。
      “嗯?”沈铄依旧合着眼,轻声应了一声。
      “可否除了冠,让儿子帮你按按头部?”沈澜清低头凝视着父亲的神色,沈铄头微仰,看了沈澜清一眼,复又合上,从鼻子里“嗯”一声。

      除发冠,解发髻。
      沈澜清用五指作梳子,将黑亮柔软的头发梳理了一遍,食指轻轻按上眉间印堂,揉了片刻,沿着前额正中线上推,揉神庭穴,自印堂分推两侧按揉太阳,自前而后,揉百汇、枕骨……至沈澜清用指尖轻敲沈铄的头部的时候,书房门口有丫鬟传话:“老爷,葛姨娘房里的喜翠来了。”
      沈澜清看了一眼父亲的神色:“让她外边候着,你去准备洗漱用具,让竹雪去取套父亲的常服过来。”

      听着门外脚步声渐近,竹白在门外说:“大少爷,洗漱用具准备妥了。”沈铄微微翘起唇角,轻轻拍了拍沈澜清的手背。
      “送进来。”沈澜清收手,笑着请示沈铄,“父亲,儿子侍奉您更衣梳洗?”
      “嗯。”

      对镜笼青丝,玉簪挽发髻。
      沈澜清帮沈铄仔细梳理好头发,用水浸湿了帕子递予沈铄,沈铄擦了脸,起身张开手臂,等着沈澜清帮他更衣:“经你这么一按,倒真是松快不少。”
      “父亲若是喜欢,儿子每日帮您按。”
      “不必,也就是近来太忙了些,平日里没有这么累……”沈铄顿了顿,低头看着沈澜清那张开始由少年人往青年人蜕变的脸,“这些年不是有沈义在身边么,怎么还将这些事情做得这么熟练?”
      “自八岁开始,师父便勒令儿子自己动手了……”沈澜清帮沈铄绑好大带,无奈地笑道,“师父的性情有些不拘常理,待儿子倒是真好,若不是师父在悬崖峭壁上守了两个月采回天山雪莲入药,白先生医术再高明,儿子也难如现在这般强壮。”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日后务必敬师如父。”
      “儿子醒得。”
      “让喜翠进来吧。”

      喜翠是来报喜的,府里的供奉——因年老乞休隐退的原太医院院判——陈大夫,妙手回春,保住了葛姨娘腹中胎儿。

      惠丰堂沈家的妾,每年都要喝一次绝子汤。
      便是因想要抱孙子而被沈老夫人开口破例的薛氏与吕氏,也在沈澜清出世后,恢复了旧例。
      葛氏会有身孕,完全是个意外。
      思及沈澜清独子单薄,无手足援手,沈铄便未动声色,任其自然了。
      只是没想到葛氏不知自己有孕,生出歹毒心思害沈岳氏的同时险些搭上自己的命。
      深知薛氏有孕经过,葛氏便想着只要沈岳氏腹中孩子夭了,她就有了怀孕的机会,她却不知,为防嫡庶之争乱家,沈家先祖留下训示:为子孙计,嫡支子孙可纳妾,妾不可生子,嫡妻无子方可令妾受孕,但务必去母留子,庶子充嫡子由嫡妻抚育。
      所以,身为沈家妾,怀了沈家子真真不如怀个沈家女,从这一方面看,薛氏倒是个有福气的。

      喜翠是被葛姨娘驱着来请沈铄的,然而沈铄只吩咐了一句“让她好生养胎,没甚么要事便不必出后院了。”就回了正房。

      卫国公府这一天,活像一出接着一出的大戏,自上至下,除了国公爷沈尚坤,个个入了戏。

      剑鬼的回禀,岳煜听得津津有味:“看来不止沈澜清,便是沈铄夫妇两个也不想他家二小姐入宫啊。”
      “是。”
      “沈二小姐已经开始用那匹凤纹云锦做嫁衣了?”
      “是,薛姨娘帮衬着剪裁,沈二小姐已经着手缝了。”
      “原是个急性子,一点也不像沈家人呐!”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让剑鬼退下后,岳煜立即翘起了唇角——沈二小姐加上葛姨娘,应该足够让沈澜清头疼一阵子了……若不然,朕再推上一下?罢了,过犹不及,若是让母后以为朕对沈二小姐尚未死心,便不美了。
      不过……
      思及剑鬼所述,沈澜清与沈铄在书房里父慈子孝之场景,岳煜挑起了眉,无端有些嫉妒,至于到底是嫉妒沈氏父子天伦,还是嫉妒别的什么,却未深究。
      但,岳煜记下了一件事:沈澜清全才,允文允武,还可做贴身内侍。

      幸好沈澜清不知圣上这番心理变化,若不然,沈澜清需要叩谢圣恩么?

      七月二十一乃万寿节。
      因来年圣上便要大婚亲政,定安三年的万寿节将由摄政王岳晅为岳煜主持冠礼。
      男子加冠是大事,少年君主加冠便是举国盛事。
      五月初,摄政王岳晅与三位辅政大学士议定进京官员后,便将名单登在了朝廷邸报上,然而,直至七月二十,岳煜也未见着北益州云王的影子,只见着了一封不足百字的请罪折子。

      御书房里,岳渊苦兮兮地伏在地上代父请罪,岳煜绷着脸,一语不发。

      廉若飞张张嘴,偸觑了一眼岳煜的脸色,将求情的话囫囵个儿咽了回去,目光溜向自幼格外得圣上“青睐”的沈澜清,使了几次眼色,想让沈澜清开口求情。

      沈澜清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故作不知。
      开玩笑,圣上脸上都能刮下一盆冰碴子了,躲还来不及呢,他怎么会上赶着往前凑?

      然而,他自己躲了,岳煜却不愿放过他:“沈卿。”
      “臣在。”圣上心情不爽,沈澜清不敢有丝毫差池,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御前,听候吩咐,谁知……

      目光自岳渊身上移开,落在沈澜清身上时,少了八分锐利,多了几成探究:“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处置岳渊?”
      “臣惶恐……”沈澜清嘴里发苦,前世今生,他最不愿碰的事情便是替岳渊求情,然,此时被问到身上,他却只能偏着岳渊说,“臣一介武夫,并无真知灼见,臣只知道世子自幼入京,伴君七年,从未回过北益州,无论云王作何决定,世子大概都是不知情的,陛下圣明,定不会迁怒于世子。”

      “呵!”冰山消融,岳煜轻笑,“此时倒是真显出你二人有几分交情了……岳渊,你听见了?”
      “回陛下,臣弟听见了。”
      “那你还跪着作甚?”岳煜笑骂偷偷向沈澜清投去感激目光的岳渊,“还不赶紧滚起来!沈卿做了几个月的侍卫都能看明白的事儿,你和廉若飞还心中惴惴,摆出这幅姿态,欠罚。”
      “谁让八哥龙威日盛呐!”岳渊从地上爬起来,又恢复了嬉皮笑脸,“不是臣弟与鹏举欠罚,是九思当赏啊!”
      “赏他什么?”岳煜盯着沈澜清故作沉吟,沈澜清又一次赤/裸裸地盯了一眼御案上的田黄冻石镇纸。
      岳煜心中暗笑,故作恍然,摸着镇纸道:“沈卿可是尚未婚配?”
      “是。”沈澜清深深觉得大不妙,果然,就听圣上漫不经心地说,“唔,那朕便赏你个媳妇吧。”
      “……”圣上,您能否别总赏臣这无本的赏赐?前世已经赏过,今生何苦再来一次?

      万寿节盛典之后,自宫中传出五道旨意,分别进了廉家、殷家、苏家、耿家和卫国公府沈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父慈子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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