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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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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苍灰色的天空降下了曼妙飞舞的雪花。
皑皑白雪很快覆盖了漫山遍野，枯干的枝桠重获新生一般长满了白色的繁叶，犹如觅回童真的斑白老者小心翼翼地捧起落在手中的雪花，看着它们精致的六角，以及满世界瑰丽的银白。
记忆中在几年前看到过这下了大雪的冬天呢，骸想。
十年？二十年？
记不清了。
依稀有记忆时，即使站在乡村街道的正中央过往的行人也全然视若无睹，无论如何出声，骸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漠然地注视着前方，然后从自己身前穿过。
触及不到的咫尺之遥。
再去深究现在是妖怪还是鬼魂的状态已经毫无意义而言了，他生活的轨道已经脱离了人间界。
他似乎也走不出这个不富裕的小乡村，一直一直徘徊在田野间屋檐下，看农人耕作，看风花残月，看丰收团圆，看生老病死。
人间的一切，都与他了无相关。
街道尽头走来一个戴着草帽的少女，地上偏折的黑影有条不紊地缓缓挪近。
骸靠在零落孤寂的樱花树干上，微眯了眯眼。
少女走到他附近停下脚步，伸手把帽檐抬高。虽然逆着光，骸也能够看见她额前细碎的刘海被帽子压齐紧贴在额头上，黑色长发倚着双肩垂了下来，五官清秀，双眸透彻灵动。
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少女将目光转向他所在的方向。
蓝发少年微微一怔。
她的目光不似其他人的目光放得很远，像是有距离般，放在他身上。
骸隐约能够看到少女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少女朝他自然地弯唇一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
十分钟之后，名为春野琳的少女把自己的资料几乎都抖出来了。她自称是东京某所高中的一年级生，因为听说这个小村庄里有家很别致的旅馆便趁冬天来泡泡温泉。骸听着她开朗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忽然觉得有些意外。
照理来说，这样的女生应该不乏朋友。然而她却是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的，未免有点矛盾。
“你也是一个人？”骸忍不住开口问。
“嗯，是啊。”春野神色中似乎有些落寞。“在别人眼中，我是个怪人。”
“哦呀？为什么？”
“你不是人类吧，我没有看到你的影子哟。”她叹了口气。“正是如此，常常和空气说话的我在别人眼中成了异类。”
因为不同，所以受到排挤吗？
骸不解地盯着春野很快从阴翳中恢复过来的表情，不再言语。
“打扰了。”
背着旅行包的春野琳站在玄关处喊道，不久后旅馆的女主人穿着郑重的和服出来迎接，替她接过包。
“我们这旅馆已经很久没有新顾客来光顾了，从县城来的更是少见。”健谈的女主人幽幽地抱怨起了越发不景气的日子。“原先旅馆的帮手都到大城市去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经营着这间旅馆。——您的房间在这里，请允许我带您去。”
“辛苦你了。”微微欠身后，少女偷偷朝后方仍旧站在玄关的蓝发少年做了个过来的手势，尔后笑着迎上女主人热情的目光。
骸静静地跟上，为踩上楼梯没有丝毫声响而皱起眉。
房间明亮又干净，榻榻米上看不到一丝灰尘，即使顾客稀少也仍保持着整洁，可见女主人每天打理得有多细心。一旁就是庭院，池塘中锦鲤嬉戏着摆起尾游动，泅泅倾泄的流水压下竹笕敲在磐石上，发出清脆的空响。
“这地方不错，对吧？”待女主人离开后，春野盘起腿问站在一旁的骸。“话说回来，你换上了和服呢。”
“在和室里穿和服是应该的吧。”用幻术弄出一套蓝色和服后的骸跪坐在竹垫上。
“说得也是呢。那我也换和服吧。”少女拿起方才女主人给她的白色绣花和服走进里屋，拉上门前不忘伸出脑袋警告：“别偷看啊！”
少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呜哇~冬天果然还是泡温泉最舒服啊！”
在女汤里浸了一个多小时的春野终于穿上了衣服摇着扇子走了出来，让半个小时前就泡好的骸等得有些窝火。他走到她身边，顶着一张精致的笑颜俯在她身旁耳语。
“你要让我等多久啊，琳？”
“抱歉，因为太舒服了所以忘记了时间。”没觉得他的动作有啥不妥的春野挠头笑了笑。“待会麻烦女主人泡杯热茶吧。”
“库呼呼呼，这个道歉礼可不够诚意哟。”
“那还真是抱歉了，麻烦你勉为其难收下吧。”
回房间的路上少女转告了女主人她的要求，两人跪坐在垫上等热腾腾的茶端上桌。不知怎么打发时间时，春野望着骸腥红的右眼，犹豫着开了口：
“你的右眼……怎么回事？”
她还是留意到了，在右眼转动的数字，有一，有二，还有六。
“这是诅咒之眼，它记录着轮回的步履。时间的周转，不过是轮回的转换罢了。”
“额……轮回什么的我不太懂。”春野搔了搔脸。“但是听上去似乎是种不好的东西……”
“人类怎么能明白呢，我的世界。”骸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但是，无论在哪里你都是一个人么？”
少女正色道。
骸的瞳孔倏地放大。
“咚咚。”
女主人轻轻拉开门。“您的茶。”
“谢谢。”春野转头接过茶盘。“……只有一个茶杯？”
“是，您是一位吧？”
“啊……”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少女挠头笑了。“抱歉，谢谢了。”
女主人捂唇轻笑。“刚刚听到房间里面有谈话声，妾身以为您在和谁说话呢。看来是妾身的错觉吧。”
春野琳尴尬地干笑了几声，放好茶盘转身鞠个躬。
骸面无表情地自己倒了一杯，放在桌上等热气消散。
“或许……不应该……吧。”
临睡前，昏昏沉沉的春野琳似乎听到少年呢喃的破碎低语。
什么意思呢？
蓝发少年背对着她坐在窗前，双臂抱在胸前微微仰着脑袋，祥和的月光照着他精致的侧脸。
挥散不去的孤寂感。
“早上好，春野小姐。”
“啊，早上好。”少女撑坐起来，脑袋转向窗外逐渐明朗的天空。“今天似乎是个好天气呢。”
女主人循向她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景象。
“嗯，是啊。”
骸倚靠窗台坐在上面，将右眼的数字由“二”转换回“六”。
他低头整了整身上绣着桔梗花的靛蓝色和服，自嘲地笑了笑，伸手在屋檐下取了一点点融雪放在手里。
很快便融化成水。
原来记忆也有温度。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