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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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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栖城酒量甚好,喝酒就如饮水一般。东方不败却胜在内功深厚,稍一运功就能将酒气逼出体外。两人一杯接着一杯,一直饮到寅时更鼓敲过,都觉得甚是痛快。东方不败心中升起豪气,拉着贺栖城走出屋子,脚下一点,已将人带上了屋顶。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之时,当真是万籁俱寂不见一点灯火。两人在夜色中摸索着对饮了几杯,倒是别有一番趣味。贺栖城嚷嚷着要换酒坛喝,东方不败无法,只好下去又取了八坛美酒,一字排开摆在屋檐之上。
又喝了片刻,贺栖城脸上终于有了几分醉意。他侧过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盯着东方不败看个不停。东方不败被他看得气恼,别过头又灌下几口酒,手臂却突然被身边之人抓住。他心中一惊,差一点就想运气把贺栖城震飞,只是一想到此时报仇对方毫无所觉未免太过无趣,只好又强忍下来。
贺栖城凑近东方不败耳边,先喷出一口酒气,才嬉笑道:“你可知我为何一直不醉?告诉你喔!我身上百脉俱封外邪不侵,莫说是区区几坛子酒,便是饮下一坛毒药,照样……照样活蹦乱跳。”
东方不败闻言不由一怔,没想到天生郁结之象竟然还有此等功效。只是不知道这是贺栖城独有,还是所有天生郁结之人生来都是如此。一想到贺栖城智机出众骨骼清奇,却唯独因脉象与常人有异而不能练武,不由又觉得有几分可惜。
东方不败在心中胡思乱想,这厢贺栖城又在他耳边夹杂不清,一会儿说“我瞧出来啦,你已经醉了”,一会儿又说“好久没有喝得这般痛快,明日还要与你再饮”。东方不败见他已经醉了,知道酒气虽然进不了他的经脉,喝得太多终究还是会头脑混沌。当下也不理会贺栖城的胡搅蛮缠,一抬手将他点晕,独自对着远方自斟自饮起来。
不多时东方渐白,一轮红日跳出地面。四下街道上虽然还是一片泥泞,却已有求医的百姓陆续赶来,又及远处炊烟升起,鸡鸣狗叫,倒是颇给人一种万物复苏之感。东方不败一边饮酒一边眺望红日,不禁微微眯起眼睛。一想到自己的外号原是“日出东方,唯我不败”,和此情此景相比却是傲气有余、胸襟气度有所不及,倒不如今后还是改了的好。
他见贺栖城已然靠着他睡熟,一张如玉面皮在朝阳下倒是显得格外宁静安详。当下饮完最后一坛酒,用巧力将八个酒坛叠在院子一角,托起贺栖城跃下屋顶,把人往床上一塞,自己在床尾盘膝坐下,开始打坐练功,倒是相安无事。
贺栖城在醒来后果然不再出门,倒是前院的掌柜一日三遍地来报药材短少,问他对策。贺栖城只让掌柜照旧用药,不用担心,自己却拉了东方不败打听江湖上的奇闻异事。
东方不败和他说了片刻,发现此人当真对于江湖中事一无所知,不由暗自惊奇。贺栖城解释说,他做的多是粮食、布匹、盐、茶及文房四宝的买卖,根本不会招惹江湖上的英雄好汉,遇上大宗货物连镖师都不用请,找两个武师壮壮声威就够了。像是这次被五鹿山山匪劫走货物,倒是几年来的头一遭。
东方不败一听说贺栖城竟然还卖文房四宝,不由借机将贺栖城的字好生嘲讽了一通,笑他出身儒商之家,一手字倒犹如鸡走狗爬,难看之极。贺栖城闻言也不气恼,说自己少有时间练习,等过一阵闲下来,一定要多花功夫临摹一些字帖。
东方不败心道,贺栖城二十年都练不出师,遑论几天?当下心情顿时舒畅不少,便随口将日月神教乃是天下第一大派的念头灌输了贺栖城。因为担心贺栖城猜出他的身份来历,只好又挑了如少林、武当等几个大门派讲解了一番。至于和日月神教敌对已久的五岳剑派,却只讲了几件进来发生的大事,又将五岳剑派的武功分别嘲讽了一番,便一笔带过。
贺栖城听得津津有味,待东方不败讲完一遍,第二日又细细询问起各大门派的收入、支出及门下产业,这才发出感叹,如日月神教、少林、武当这等大门大派真不愧是江湖翘楚,有各自的势力范围不算,门下又有田产、店铺无数,可以说是每月都有固定收入,怪不得能在武林中屹立不倒。
贺栖城顿了顿,又总结道,除了这些一等一的名门大派,余下的门派不是靠山吃山就是靠水吃水,分别垄断一定范围内的某项收入。比如洞庭帮,便是洞庭湖上的捕鱼人自成一派。又比如盐帮,也都是由自江浙挟带私盐去往内地去的行商小贩组成。至于泰山派、恒山派这等有道教、佛门渊源的门派,则可以靠香油钱节俭度日。最奇的要数丐帮,竟然是靠门下数万弟子乞讨过活!只是胜在人多势众,聚沙成塔,财力倒也不可小觑。
东方不败听他一番分析,不由哑然失笑。江湖中素来以实力为尊,门派的高下自然是看武功决定高下,哪有像他这样从收入分析门派强弱的。
贺栖城却正色道,比试武功自然是可以分出一时的高下,却不如分析财力来得精准到位。只因一派的财力往往受派中弟子武功高低的影响。比如一门一派出了个武功高强之人,前来学艺的弟子必然络绎不绝,光是这拜师礼便是一大收入。乃至保一方平安收取附近商旅的孝敬,以及受邀出手赚取江湖同道的酬劳,等等等等无一不是生财之道。所以武功高自然意味着收入也高。但财力相较武功,却更能体现出门派自创立至今的整体实力。你有多少田产,有多少产业,只要不被夺去,即便是一时出不了成气候的弟子,撑个几年等到再出一个武学奇才便能振兴门派。若是连这些基本都没有了,光凭绝顶高手一人之力,也难强撑起一派。贺栖城又道,那些门派之间的江湖仇杀,表面看来是出于正邪之分、私人恩怨,其实有很大部分也是为了打压对方的势力,扩大自家的地盘。
东方不败听后一时无语,片刻之后才喃喃道,若真是如此,每派掌门也不用勤练武功了,不如天天捧着账本去算计买地开店,说不定辛苦钻营个几年,财雄势大,就真把日月神教、少林、武当给比了下去。
贺栖城点头称是,说身为掌门人自然应当为门派中的收入盈亏动些脑筋,像是莫大先生不阻止刘正风被杀就是大大的不智。“想那刘家被灭满门,产业分崩离析,莫大先生又不思接管,只怕今后衡山派就要更加曲高和寡人丁稀薄啦!”贺栖城想了想,又道:“那五岳剑派也真当有趣,联合在一块儿却不思进取。要是能将日月神教的势力从五岳之间挤出去,倒是大功一件。可他们偏偏选择守势,唯一几次主动出手还都是内耗,当真是毫无头脑。”
东方不败听后不禁面露微笑:“我观嵩山左冷禅此人野心极大,这两年他私底下动作不断,只怕是想要吞并其余四派,做个五岳剑派总掌门哩!”
贺栖城却摇头:“不成不成。五岳剑派距离甚远,又都经营不同产业,若是结成联盟,也只能各自为政,以气势慑人,断断不可彻底糅合在一起,弄得佛不像佛,道不像道。这就好比你家开的是绸缎庄,我家开的是酒楼茶座,要是囫囵并在一起,在酒楼里卖绸缎那像话吗?你我要是联合,唯有互通资本,才能更上一层楼。”
东方不败听他一番言语说得大异于自己以往所闻,想要反驳一时间却也想不出说辞,只摆手得道:“行了行了,只有你深谋远虑。好了,我把江湖上的各门各派都跟你说了个遍,讲得口都干了,也该轮到你说一说你要如何让那四家奸商跪地求饶了罢?”
贺栖城自那日饮酒前提了一句,说他有办法制服那些买凶杀人的同行,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起,饶是东方不败,见他这几日毫无动作,也不禁有些好奇。东方不败原本已经对那四家药商起了杀心,若不是想看贺栖城的手段,怎能容那四个奸商活到现在?
他在几日间打听得清清楚楚,徽州贺家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巨商大贾,各色店铺遍布大江南北,身家少说也有百万之资。贺栖城身为贺家的总掌柜,在商界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是他此次救灾用的是私人身份,动用不了家族巨款,却不知他要如何动手压制同行了。
贺栖城闻言不由一笑:“这法子说出来就不灵啦。东方兄,我要看一会儿账本,你再把武当张真人的事迹跟我说说罢?来,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当下倒满一杯茶,递到东方不败面前。
东方不败心中暗恼,这人倒把自己当成了说书先生。他看贺栖城面前堆着一大摞账本,少说也有近千页,登时又觉得解气了些,接过茶杯啜了一口,道:“张三丰的事迹有甚么好讲,不如我来跟你说说神教与太祖皇帝之间的渊源罢。”
贺栖城一边看账本,用一手鸡走狗爬的字在上面做下批注,一面和东方不败闲聊,倒也过得颇为愉快。东方不败声音清和,讲起话来虽然简明扼要,却也娓娓动听。贺栖城只觉得东方不败对种种秘闻了若指掌,想必平日一定也跟自己一样经常和人在酒肆茶楼之中聊天。他哪里知道东方教主平日里连话都不用说,只用一个眼神便能决定旁人的生死,这些秘闻轶事都是属下搜集而来,东方不败过耳不忘,所以听过一遍就能随口说出。东方不败若知道自己在贺栖城心中除了“侠客义士”又被贴上了个“包打听”的标签,只怕真要气得吐血。
两人悠闲度日,到了第四天早晨,前面药铺终于药材告罄。掌柜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外头百姓见了也都个个唉声叹气。贺栖城却胸有成竹,让掌柜挂出牌子歇业半天,说是明日一早自然有新药运到。百姓们听闻消息,有好些个也不走了,在药铺门前铺上草铺和衣躺下,只等明日开业好占得先机。东方不败察觉出四周有不少形迹可疑之人探头探脑,贺栖城却让他按兵不动,敬候佳音。
正午一过,只见街道北面扬起尘土,却是运送药材的队伍到了。数十名脚夫推着独轮车,车上装着清一色的黑漆大箱,向贺家的药材铺走来。有好事的百姓数了,总共有木箱三十六口。带队的管事走到贺栖城身前,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大少爷,又取出药材清单让贺栖城过目。贺栖城扫了一眼,点点头,朗声道:“多谢保定府管事!”转身吩咐掌柜带着管事及脚夫将药材通通搬去库房。
过了不多时,街道南面也扬起尘土,又是数十名脚夫在一个青袍管事带领下径直向贺家的药铺走来。那些个脚夫个个身材魁梧,推着独轮车,冬日里也是满头大汗。贺栖城又清点收下三十六口大箱,道了一句“多谢凤阳府管事”,便命掌柜带众人去后院休息。外头百姓见了这许多药材个个眉飞色舞,欢欣不已。
这一日,直到黄昏,贺栖城竟一连收下五批药材,足足一百八十口大箱。为了安排脚夫们歇脚,不但县中客栈爆满,便连左邻右舍的房子也都让他借下了。药铺库房放满,后院之中更是堆了不少木箱,伙计们生怕万一下雨淋湿了药材,忙碌着用油纸遮盖。
东方不败一直等到戌时,见贺栖城还在看账本没有用饭的意思,不由微微皱眉。正这时掌柜的却带了一张请柬来到贺栖城房中。贺栖城一看请柬的内容,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拉着东方不败的手说道:“来来来,今日我请你去吃黄河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