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十一话 贵船•龙神（下） ...
-
《百鬼夜行》有载：贵船神社是位于京城北面自鞍马山西麓的古老神社，但具体创建年代不详，原为供奉山林水泽守护神的神社。
（六）
“哎呀，千代啊——”
一开口，伊藤千秋的口中便飘出了白色的雾气。
千秋似乎心有所思，所以几次想说的话都含在嘴里，如今却始终未能说出口。
“实在是妙不可言啊。若真是遵守约定，那是否可真能见到神龙呢？”
听起来，像是对什么新奇的事有所感慨。
“你指什么？”
千代将酒杯放在唇边，口中微微含着笑意。
两个自然是在相对独酌。
是在千代宅子里的外廊内。庭院里铺着厚厚的一层积雪，也没人去打理，便铺满了很厚的一层薄冰，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准确的来说，现在已经临近春天了，当然还没有到春暖花开的季节。看上去仿佛是冬日临去之前的那一抹隽永的场景，原封不动的展现在她们面前。
“当然是指贵船神社里的龙神咯。”
午后的阳光照在厚实的积雪上，像是被晕开了一样，眨眼看上去，显得格外的耀眼。
眺望着庭院里枯落的花草，千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呼出的气息已然变成了白雾。
“呐，就不要再隐瞒我什么了，晴明。”
“千秋你吗？”
“嗯。”
伊藤千秋喝下了拿在酒杯中清酒，看了千代一眼。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但终究分外清明。“我呀，对千代你的事情是无所不知的。就连你想去哪里，准备什么去我都知道。可是……”
“怎么了？”安倍千代问道。
“‘你总是不告诉我，直到故事发生到最后才一一向我说明白。好吧，至少这说明你还是拿我当朋友的，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吧。”
“嗯。”
“所以，请你以后都不要隐瞒我好吗？虽然我有时候帮不上什么忙……”
“哦。”
“算了，我不说啦……”
“为什么？”
“说出来你又要笑话我了。”
“我怎么会笑话你呢？”
“怎么不会，你看你的嘴角已经在笑了。”
“那是你平时一直惹我发笑嘛。”
千代的口角浮出淡淡的微笑。
“瞧吧，你不是已经在笑了嘛！”
伊藤千秋气鼓鼓地看着她，然后将身子移到千代的旁边，双手紧握着，好像在准备些什么。
“怎么，千秋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是哦，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确定要我说？”千代哈哈一笑。
“当然。”
伊藤千秋的喉咙微微向下缩了一下，然后低头颔首地说道：“说吧，我又不是没听你这样说过。”
“你不觉得，这样是对我的称赞吗？”
“那是嘲笑好不好。”
“唔。”
“说吧，我已经等不及想自己说出来了。”
“那还是你自己说出来好了。”
千代意外认真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伊藤千秋抬起头来：“说起来，你真的要和贺茂君一起去贵船神社？”
她的声音很轻，但听起来很舒服。
也许是听见千秋这般低沉的语气，千代的嘴角微微紧闭了。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转而便拿起另一杯清酒，猛然喝尽了肚子里。
“大概是这样没错的了。”
“所以啊，每次听你这般愁眉苦脸地述说，便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哀伤，同时也觉得，你这样做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这种奇怪的感觉往往连自己也都理会不清楚。”
“嗯。”
千代微微点头，又喝干了杯中的酒。
“大概就是这样吧，时间就定在今天晚上。”
“你确定一定要去吗？”
“这是肯定的了。”
听千代这么一说，伊藤千秋脸色怃然，正要放下酒杯拉住千秋的衣袖。
“怎么了？”
“或许是我多心了，只是觉得今晚实在不适合出门啊。”
“对一般人来说的确是这样，可我并不是普通人啊，千秋桑。”
“我明白，但始终不放心啊。”
“呵呵，倘若真的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不还有你吗？”
“谁又知道呢，我本来就已经很为难了！”
伊藤千秋叹了一口气，兀自斟酒说道。
“是因为你的阴阳眼？”
“差不多吧，最近好多鬼族每逢夜里都来和我诉说，说是请求我让你千万不要去贵船神社……”
“喔。”
“所以你看，到现在我还在发愁呢！”
“说起来也难为你了。”
“嗯。”
很难得的，伊藤千秋再也不说什么了。
（七）
正在这时——“千代大人！”
有人呼唤。声音来自庭院。
这是一名女子的声音，清脆澄澈，身上似乎被什么雾气笼罩住了。一个身着唐衣的女子站在积雪之上。正是雨女结衣。
“大人，有客人来访。”
“什么客人？”
千代问这女子。
“说是一位故人，只是身着白衣，头发银白……”
“哦？”
“来客说，如果千代大人在家的话，想进来拜会。”
“那么，就请他进来吧。”
“是。”
结衣回答完，便飘过庭院，向戾桥的方向走去。
她的形态似乎飘逸起来，宛如被什么东西固定在空中，不在她的身体之内。结衣离开之时，衣裙所到之处，都被雾气覆盖住，之后便留下了微小的水珠。
“嘛，看来贵船之行似乎不用去了。”
千代对千秋说。
“不用去了？”
“因为来了客人，所以我忙不出身来，自然是不用去贵船了。”
“呵呵。”
伊藤千秋不置可否，但她的心中总是泛着疑问。
“呐，千秋桑，麻烦你先退进里屋吧。”安倍千代沉默半响，便招呼着她进去。
“怎么？”
“那位客人可是很挑剔的，像你这般模样，恐怕还不能入他的眼啊。”
“哦，为什么？”
“算啦，千秋你要留下那便留下吧。只不过你身上残留的鬼族气息，怕是会给你引上大祸咯。”
“咳咳……”
本来再喝一杯酒的伊藤千秋，却被酒液呛住了喉咙，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算啦，那我还是先避一避再说吧。既然不想见到我，那我也不好让那位客人不开心啊。”
正说着，远处便隐隐约约地看到有人朝这里过来了。
一个满头银丝身着白衣的男子，慢慢朝千代所在的地方走来。而领路的，依然是结衣。
来到外廊之外，结衣微微颔首：“大人，客人来了。”
她说完，便行礼退下，缓缓转身离去。
“呐，去把墨离唤出来，结衣。就说，一位老朋友前来看他，让他出来相见。”千代朝来人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便闲适地换了一个姿势坐着。
“是。”
（八）
一步，两步……差不多到了五步的样子，结衣便在二人的眼前消失了。原本坐在千代身边的伊藤千秋，也早已退入了里屋之内。
外廊的走廊上，只放着一个盘子，上面烹制着刚从清雪中提取出来的水，茶叶放在一边。
千代随坐直了身体，却仿佛如芒针刺背。
“请问您有何尊示？”
千代问对方，可他却什么也不开口。
“高龙神君，安倍家的守护者千代，正坐在您的前面。请问君下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千代大人，老实说，本君也是近日内才清醒过来……”
高龙神说，脸自己到这里来拜访一事，也不得与外人透露。
安倍千代自然不会对外人说什么，于是她将刚煮好的清茶，端到了高龙神的面前。
“那枚玉佩，千代已经收到了。”
“既然这样也不用我多说什么，我来此处，是来徐约定的。”
“喔，既然神君都来到这里，那我就让墨离出来吧。”
“哦？那便再好不过了。”
“说起来，神君对平安京目前的假象，有什么看法？”
“是最近夜晚在罗成门附近游走的百鬼？”
据说，倘若普通人看到百鬼夜行，那便是有再强悍的意志力，也会被它们啃噬干净。
日本的平安时代，是一个幽暗未明，人类与妖怪并存的时代。妖怪住的地方，和人类住的地方，其实空间上是重叠的，只是人类在白天活动，妖怪则是在晚上出现。
在京都，到了夜晚来临，整条街空无一人，这时候会出现许多奇形怪状的妖怪，像是庙会的行列一般，带着狰狞的面具，走在大路上，有的像是破掉的茶壶、锅碗瓢盆成群结队地在夜晚的街道上游行。据说亲眼目睹的人会遭受诅咒，无缘无故地丧命。
所以千代所说的，就是这百鬼夜行。
“我近日夜观星象，发现平安京的上空围绕着很多很黑的雾气，听闻您已经清醒，便想找个时间与您商讨此事……”
千代对高龙神说。
“哦，所谓百鬼夜行我也略有所闻，作为人类的你，倒是挺有见解的。”
以手按胸，作为贵船极深的高神龙轻轻一跳，眺望着远方。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那么就请续下约定吧，毕竟龙神有两位，能和平安京的守护者进行约定的，只有一位而已。”
对于安倍千代来说，高龙神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紧皱眉头想了很久，她眨了眨眼睛。这的确是一件好事，高龙神也够慷慨。只不过话说回来，这份约定还需要玄狐之血。
正想着，墨离便从里屋走了出来。
“千代大人，听说有个老朋友要见我？”清冽的声音从一只白狐口中传了出来，猩红的眼睛里尽是疑惑。
“是啊。”
安倍千代点了点头，便将白狐抱了起来，放在了高龙神的面前。
“墨离殿下，真是好久不见啊。”龙神的声音传到了化成本体的墨离的耳朵里，他的四只脚立马向外廊之外跑去。
“呐呐，怎么如此见外，看到老朋友都不打声招呼？”
高龙神将白狐抱了起来，将它跑动的四肢束缚起来。“莫不是害怕流血么，都过了那么多年，怎么还改不了这个习惯呢？”
白狐神色一变，牙齿顿时咬上了他的手臂。无奈墨离的身形太过弱小，牙齿又不够锋利，只咬出了一道浅淡的痕迹。
“白龙，不好好地呆在贵船，跑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来解决你家千代大人的困难啊。”
“需要我的血？”
“一滴就够了。”
（九）
过了约半个时辰之后，三人便围坐在外廊的地板上，观赏外面的雪景。
墨离化作人形，脸色煞白的坐在千代的旁边，在月色下沉默不语。
“怎么样？”
千代不经意地问道。
“已经可以了，白龙和平安京又有了联系，这样百鬼们便不能轻易在京都作乱了。”
“那么，我便先告辞了。”高龙神脱下了外褂，身形渐渐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呐，如果再有什么其他的事，就请用心音告知与我，安倍家的千代小姐。”
白龙的身体慢慢消散在二人面前，除却安倍千代那张戏谑的笑脸，便只剩下墨离那张纠结的表情了。
“早知道他来，我便躲得远远的了。”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呀，墨离。”
“哈，我才不管他的死活呢。百年前就用神灵之力将我束缚住，过了一百年还是这样！”
“看你的表情，像是对龙神颇有怨气呢！”
“不只是怨气，还有恨。我敢断定，他和大江山的那家伙是一伙的！”
“这话可不能乱说哟。假设神龙和酒吞童子早有勾结，那他何必跑来延长你的寿命呢？”
“我才不稀罕呢。”
“呵呵。”
（十）
第二天下午，大雪过后。
依旧是土御门小路，安倍千代的家中。
只不过地点变成了里屋。
“高龙神来了，也不通知我。”
说话的，是前来做客的贺茂光彦。他一脸遗憾的表情让坐在身边的千代忍不住笑出声来。
“呐，就算你来了，又能帮什么忙呢？”
千代问道。
“至少，我可以抓住墨离那个家伙呀！”
“可是，光彦你不要忘了，墨离可是一只成了精的玄狐呢。更何况，他还是狐族的族长。”
“哦，是呀。他的确是玄狐，可是有时候连一只普通的狐狸都不如。你说是不是，千秋桑？”
贺茂光彦一脸愉悦的看着正软趴趴的趴在地上的一只狐狸，样子小的如同一只刚出生的狸猫。
“哈哈，小心墨离醒来之后，会生气的哟。”伊藤千秋抱住狐狸的身体，右手触碰着白狐的皮毛。果然很是细腻。
“其实，我一直想要一张狐皮大衣呢！”
“说的也是呢，哈哈。”
正如光彦和千秋二人所说的那样，那只狐狸冷不丁的哆嗦了下，小身板迅速的扑到安倍千代的怀中，吸取她的暖气。
本话终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第十一话 贵船•龙神（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