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九话 白粉•面具（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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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有载：平时以一副和蔼可亲的老婆婆的面目出现，喜欢欺骗容貌姣好的少女，骗她们用自己做的一种白粉涂脸，称此粉能让少女们更加白皙漂亮，但涂抹了这种白粉的少女整张面皮会脱落下来，而白粉婆就将少女的面皮收为自己用。
（一）
大雪纷飞天，地上满是厚厚而又疏松的积雪。
仿佛一切的景致都被冰封了起来，似梦如幻的梦境一瞬间全部打开，成群结队的乌鸦躲不过寒冬的侵蚀四处逃窜着，它们似乎已经忘了，午后的阳光会格外温暖。
一位老婆婆正在赶路。
白衣，白发，面带温和的笑容。
她一手拿着白得奇怪的绢伞，另一手则拄着拐杖，拐杖上悬挂着一壶盛满清酒的酒壶，正往无人出没的深山幽林中踽踽独行。
偶尔抬头看向天空中弥漫着的白色雾气，嘴角又忍不住勾出一抹笑容，那喧嚣聒噪的乌鸦们也都停止了叫声，成群驻结在一棵枯藤桠枝之上。
那婆婆依旧眉开眼笑着，许是不太在意周围的环境，便一直笑呵呵的，如同毫无血色的苍白老脸上多出了几条皱纹，那微微一笑的样子更是将原本褶皱沟壑的纹路显得更加清晰。
她在往一个地方走去，她的目标就是远方的京都。
不知不觉，婆婆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目光远远的看向了远方。
匆匆漫步在树叶丛生的地方，她脸上的纹路显得更加清晰，偶尔迈过布满枝桠的树干，便在手上割开了一道道血花。
她并没有觉得痛，只是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细细涂抹，那伤疤便很快就消失了。
更神奇的是，就连她擦过的皮肤，也会变得光滑白皙。
婆婆要赶往的地方，是平安京的京都。
途径船冈山的时候，她便停了下来。
婆婆的嘴唇似乎裂开了一条缝，脸上的皱纹更加多了。
来到船冈山的时候，天色已是昏沉。
她停下了脚步。
因为山上站着一个女子。
眼看着大好机会终于来了，昏沉无光的眼神中终于泛出一丝别有味道的意思。
从装束来看，那女子不过是前来赏梅的人。
不过她的容貌，倒是堪称美丽。虽不能用花容月貌来形容，但精致的五官，衣着服饰的艳丽，却吸引着婆婆苍凉的眼珠。
“这位小姐，想要让您的容颜更加美丽吗？”
这是婆婆对那女子说的话。
“什么意思？”
那女子转过身子，朝那老婆婆笑了笑，道。
“啊，美丽娇羞的容颜，光滑细腻的皮肤，的确让人移不开眼睛啊。”婆婆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装有粉末的瓶子，然后拔出瓶盖，伸出手来将那粉末均匀的涂抹到手指上，“来，让我来给你擦擦脸！”
女子倒退了几步，柔声细气的语调中多是疑问的口气。
“这是要……做什么，这位老人家？”
“噢，只是让你的脸变得更加美丽而已！”婆婆一步一步走到女子的面前，伸出手来，便在那女子的脸上涂抹着。
“不要怕，很快就好的，很快……”她轻声轻语地说着，手指滑动的力道更加重了些，粗糙的手在女子白皙的脸上来回抚摸着，没有遗漏脸部的一处地方。
“不要……不……”女子感觉身体好像失去了重心，脸上似乎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噬咬动着。她的眼睛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女子的话还没说完，身体便缓缓地倒下，失去了原有容貌的时候，更是慢慢没有了呼吸。
婆婆满意的笑了。
“好极了！好极了！”婆婆满脸微笑，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嘴巴微微张开，桀桀桀的笑着。
她看着整张完美无缺的面皮逐渐脱落下来，而后闭上了双唇，目光又变得昏沉起来。
不一会儿，便眼露凶光，变成了鬼怪的模样。
而此刻，阳光透过树梢，明明暗暗的光晕映照在那女子的身上，印着的脸上斑驳交错，仿佛是那般残缺不全。
（二）
“事情便是这个样子了，千代。”
贺茂光彦对安倍千代说道。
地点是在位于土御门小路的安倍家的外廊里。
光彦在外廊的地板上侧坐着，而千代则背靠着外廊的门柱，他们之间隔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几条烤好的烧鱼。
两个人之间放着一只装有清茶的壶，旁边放着刚采集完的雪水，茶壶正在文火中慢慢烧着，偶尔那茶壶盖，还会扑腾几下。
傍晚——离黑夜已经不远了。
夕阳照在略显得昏黄的庭院里，衬托着还未打理完毕的雪花，偶尔在雪上泛出发黄的光晕。
一旁早已枯竭的树梢上，则绽开着为数不多的梅花，无数的小飞虫在花瓣的周围飞舞着，像是享受极了这梅花的香味，不愿这样离去。
“你说的是，船冈山的那件事，对吧？”
千代一边喝着玉杯中的清茶，一边将茶壶中添着白雪。
“对啊。”
贺茂光彦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看向千代，而后又移到了别处，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
“那么，有什么事情想要跟我说吗，光彦？”
“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说看。”
“那位在船冈山遇害的小姐，是在宫里的女御，藤原大人的长女……藤原尊子。”
这件事终归引起了天皇的注意，虽然尊子仅仅是他的一名女御而已。说起来，藤原道长大人这几天并没有做出什么令人奇怪的事，是因为那失去容貌的女子并不值得他关注吗？
这样的话，那尊子失去的原本美丽的容貌，定会被赶出宫去吧，毕竟被妖怪掠夺了容貌——听起来还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哈哈。”
千代饶是有兴趣地笑出声来。
“是藤原家的尊子小姐吧，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呢！”
“千代你怎么会那么清楚呢？”
“哦，只是听祖父大人提起过，藤原家有两位不得不提的女子，一位是那人的中宫，另一位则是女御了……”
“那么……”
“也就是说，道长大人并不知道尊子是因为什么而失去容貌的，而我们的天皇大人却因此而震怒啊。”
因为她是故意的。与其在宫中不受天皇的宠爱，还不如让自己生病跑回家中，这样不仅能够躲避宫中的注意，更能让自己变得轻松许多。
尊子是个可怜的女人，但不得不说，藤原家的女人都非常有心计。为此，她宁可让自己变得体弱多病，来博得天皇的同情。
这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她为时可怜了一些。一方面她弄不懂为什么只是去赏个梅花，便会遇见白粉婆，更不用说白粉婆是怎么将她的容颜剥夺而去；另一方面若是真的失去了容貌，真的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那么她本身就很难立足于宫廷之内了。先不论天皇对此事的态度如何，身为天皇的贴身女御，竟然擅自离宫，便是一大重罪。
对于一条天皇来说，这是不希望见到的事情。
（三）
“那么，按照你的说法，尊子是自作自受咯？”
“对。”
如果按照千代的猜想，当真只是一场闹剧而已。她说不准尊子是因为什么缘故才去船冈山的，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个时候，刚巧是赏梅最佳的季节，而更不用说是身为大辅的伊藤相良了。
“大家是想看道长大人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吧？”
“正是这样。”
“但是，如果藤原道长大人真的清楚这件事，反而追究起来……”
“这样不是很好嘛。”千代如是说道。
光彦抬了抬下巴，却不置一词。
说起来他也曾去到藤原家看望过尊子小姐，那女子毫无表情的脸上竟是光滑的表皮，只是她的眼睛微微凹陷下去，嘴角含笑的样子不时的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那是多么可怕多么令人生畏的样子啊。
说不准，尊子小姐还真的会变成厉鬼呢。
再往深处一想，白粉婆竟然会出现在京都，的确很有问题。
自己怎么会因为听了尊子小姐的恳求，而不将事情的真相说与别人听呢？说不定，那宫廷之中的贵族们，正巴不得听到藤原家闹出这样天大的笑话，否则，这么多天过去了，依旧没有一点消息呢？
“说起来，前两天我曾见过道长大人，和他说起这事。”思绪微微一转，光彦便继续跟千代说道。
“喔，他可曾和你说了什么？”
“并没有做过多的交流，只是一直称尊子小姐抱病在家。纵然有人声称宫中女御被人掠夺了面貌，道长大人依然没有做无谓的反对。”
“这么说来，他是知道原因的咯。”
否则，身为宫中天皇陛下的女御，竟然会独自一人前往船冈山，就连随身的侍女也没有携带。这就说不过去了！
如果尊子小姐真的是因为白粉婆的缘故的话，那一切就并不是一开始猜想的那样简单了……
这种结果说不准也是有可能的。就尊子小姐而言，说不定她只是偶遇白粉婆而已，并非不可思议。
假设这样真的让她变成厉鬼的话，那藤原道长的心里，也着实会不好受吧。
虽然千代并不清楚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既然她独自一人前往船冈山，那么和藤原道长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如果因为自己所做的猜想，失去了容貌的她再也不能见她所爱的人，那么变成厉鬼便是有可能的。——不，就算她变成了鬼，也是一个没有面貌的无面鬼，说不定真的会去找伊藤相良……
“哎，千代。这伊藤相良据说竟然前往东三条街的藤原道长家。他曾去看望了尊子小姐，他吓了一大跳。回来后便不停得喃喃自语，说这并不是他的错。他也不想这样的……”
光彦回想起伊藤相良说过的话，他怀疑尊子小姐的事情和这位伊藤君脱不开关系。正是这副没有面貌的脸，就更加的让他害怕了。
相良面见贺茂光彦，就这件事和他说了几句，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四）
“伊藤听到这个消息，害怕得不得了。”
因为他记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伊藤曾经有过一个深爱的女人。
但之后便再无她的消息。
听伊藤的口气，那女人好像入了宫，不知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于是——“伊藤相良就来哭着求我救他啦。”光彦说道。
“并非是求你，而是想让你说与我听吧？”千代说道。
“没错。说是要借千代你的术，来化解他的劫难。”
“真是有趣的说法啊。”
“为什么？”
“因为这是他和尊子之间的事情嘛。纵然没有去相会也好，被别人看出什么来也好，我这个局外人是没有必要掺和到里面去的。”
“哦，我记得尊子小姐曾用埙吹过一支曲子，自从她入宫之后就再也没吹奏过……”
“啊。”
“相良大人那里也有一只埙，那天我在他家做客，便听到他吹奏。因为埙的声音很动听，所以我便记得非常清楚……”
“哦。”
“有一天，曾经有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前来听曲，不过看她的面貌却酷似藤原家的尊子小姐。”
“女人？”
“对，我记得是乘坐牛车来的。听了曲子之后，便离开了。”
据说那时是深夜，天空灰沉沉的，看不到光。
“那女子是夜夜来听他吹埙吗？”千代问道。
“我并不知道，只是那时候碰巧遇见那女子，便和她谈了几句。”
光彦回忆着说道。
“我只是来怀念故人的埙声，听完就会离开的。我不会告诉您我的名字，我也不会问您的名字。不过，今天晚上的事情，我请您替我保密。”
说完，那女子便坐着牛车离开了。而离去的方向，正是东三条殿。
“这么说来，光彦你遇到的，是宫中的女御藤原尊子了。”
“哎，可我并没有看清她的脸。”
“真的没有吗？”
“没有看见，那时候我记得是隔着牛车的帘幕的。”
“那就是说你并没有看清了。”
“是的。”
“光彦。你刚才不是说她是个‘酷似尊子的女人’吗？”
“那也只是酷似而已，又不可能是真的呀。”
“可是，假设她真的是藤原尊子，那一切便皆有可能了。”
“什么嘛。”
“总而言之，那女子是认识相良大人的，也听过他吹奏的曲子，既然这样的话，那事情便好办了……”
“不过……”
“你是想说，为何藤原女御还在藤原家养病，而你却看到一个酷似她的女人嘛？”
贺茂光彦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停了停之后，便再次说道：“对于这点，你和圣上他说过吗？”
“自然没有和他说过。光彦你是知道的，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话，那晚的女子，便是掠夺藤原女御的妖怪了。我想这点，他是最不想见到得吧。”
“我说，千代。我记得以前和你说过，不可把圣上称呼为‘他’。”
“我忘记了嘛。而且从小耳濡目染，便想改，也改不过来了。”
“那么这次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先去看一眼伊藤相良再说吧。毕竟，能够将一个人的容貌夺走的妖怪，这世上可是不多的哟！”
（五）
“这么说来，你是打算插手此事了？”贺茂光彦说道。
“没错，如果不抱住伊藤相良的性命，那尊子小姐想要恢复到以前的容貌，就再也不可能了。”
“为什么？”
“假设一个人的东西被剥夺了，那么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依然会有他原本的思想。对我来说，相良大人的性命也好，尊子女御的性命也好，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会变的。”
“心性若没有迷失，那么产生的情感也会变得更加真切。所以千代你准备让相良大人引那妖怪现身吗？”
“是这样没错，总而言之，今天晚上先去伊藤家走一趟吧。”
不过光彦，要是这样你能解决问题就太好了。
“于是现在就动身吧。”贺茂光彦说道。
“好。”
“走吧。”
“嗯。”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本话终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第九话 白粉•面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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