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远征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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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凌霜霜去赴宴了。
一个只有她和娘两个人的家宴。在这个没有啤酒的时代，凌霜霜喝到了一般为女子准备的米酒。
不甚辛辣，却自有一番韵味的米酒，她喝的醉眼朦胧。娘唠唠叨叨的说了很多，全都是嘱咐她的话，什么到了画隐山庄就要规行矩步，主就是主，客就是客。什么冷庄主买下了布庄里几乎全部的堇色织，如果没有冷庄主，凌家可能就再也寻觅不到这样出手阔绰的买家了。什么她为布庄想的那些法子只是表面上的新鲜管用，其实布庄还是一直在亏损。
有很多她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宴席散了的时候，娘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以后娘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怪你爹。”
霜霜摇摇晃晃的反握住娘的手，轻轻一笑：“娘你乱说什么呢，什么不在了。放心吧，我会常来看你的娘。”
她才说完，娘就打发她走了。
小桃伺候着凌霜霜躺好，为她放下帐幔，又吹熄了蜡烛，才小心翼翼的关好门退了出去。
她果然是喝不了酒的，凌霜霜躺在床上想。虽然脑子发晕，但她就是清醒无比，毫无睡意。
听着小桃关了门，屋子里再无响声，霜霜翻了个身，头枕着手臂，望着墙发呆。
她真的要开始另一种生活了吗？
想到这，她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真是现实难料。
可是，她心里有些堵。为什么她要离开这个家了，娘反而不留她？倒像卖女儿一样，迫不及待的要将她送出去。对了，还有爹，那个童颜髭须捉摸不透的爹。女儿都要走了，他却像躲瘟神一般一点也不愿意再看见她似的，迟迟不回家，连女儿的最后一面都不见。难道，这个凌霜霜不是他亲生的？
霜霜怎么也想不通，又忍不住翻来覆去的想。
惨淡银白的月光透过菱花格窗在地砖上细细的铺了一层，还带着菱花格的形状。是夜，屋外刮了一夜的风。
是夜，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霜霜早早的就起来了。静静的梳洗打扮，穿衣收拾。
小桃站在几步外的地方默默的看着，一言不发。
不多会，凌霜霜坐在梳妆台前，手一寸一寸的摸着台子上的花边道：“小桃，再帮我梳最后一次发髻吧。”
小桃梳的很快。凌霜霜对着铜镜里模糊的自己，仔细的别上最后一支簪花。拎起包袱，转身走出了房门。
小桃紧紧跟在后面，霜霜的脚程很快，一会便甩开小桃几近十步。小桃只得加快步子赶上小姐。
这一路，主仆二人相对无语。
总算是到了后门。小桃心里暗暗歇了口气。
早有小厮在后门等候。远远看见凌霜霜走过来，小厮麻利的开了门。
霜霜一眼就望到了停在门外的马车，还有高头大马上的那个骄傲自负的身影。她别开眼去，四下看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娘的身影，倒是娘的贴身丫鬟柳翠垂首站着。
她走过去，问：“柳翠，我娘呢？”
柳翠仍就低着头道：“回小姐的话，夫人昨日回去以后受了凉，今天早上就病倒了，下不了床。夫人要奴婢转告小姐，此去要照顾好自己，莫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事寻根究底，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听了这番话，霜霜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也无从反驳。只得无力说道：“你回去告诉娘，叫她好好瞧病。我得闲了就会回来探望她的。”
最后望了一眼凌府，她虽心知娘是不会来送她的了，还是忍不住期盼着，期盼到最后怅然的离开。
冷炎翊扯了扯缰绳，调转马头走了过来，自上而下的看着霜霜，道：“凌小姐请上马车吧。”语气淡淡的，带着疏离。
她不言不语的上了马车，蜷缩在马车的角落，抱着双膝坐好，将脸深深埋入了臂弯里。谁都不理。
马车摇摇晃晃的开始走了，马蹄儿声一步一步，格达格达踩在青石板上，也是踩在了霜霜的心上。一下一下，重重敲击着心房。
从清晨到傍晚，凌霜霜睡了整整一路。要不是车夫叫她，她估计会一直睡到第二天。
拍了拍额头，霜霜想努力驱散那股睡意，没成想，这时她的胃倒是先清醒过来的那个，没命的叫。
是啊，一天没吃东西了，不饿才怪呢。
她整理了一下皱了的衣衫，跳下车，打量了一下四周，是个荒凉偏僻的地方，秋季的夜里还有些凉风，吹的她直起鸡皮疙瘩。
记得府里的人说过，画隐山庄是在北边的云亦城，所以此番必定是朝北走的。
又看了看这荒凉的山路，霜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步步紧跟着冷炎翊。根据她看过的穿越小说，这种地方，一般都会有劫匪的。劫财还好，她可没财，要劫就劫冷大庄主去了，反正他也会武功能自保。怕就怕来的是劫色的。
Oh，no！
她联想至深处，赶忙捂住胸，连蹦带跳先冷炎翊之前进了客栈。
可是……
当她四下环顾一圈后——
这、这这这又是怎么个case？
昏暗破旧的小客栈，几根蜡烛，豆大的火苗摇曳着，在泛黄的墙壁上投下摇晃的影。一个勉强称之为掌柜的中年男子佝偻着腰站在柜台后，颧骨极高，一双浑浊骇人的眼睛紧跟着她转；一个勉强称之为店小二的青年男子面黄肌瘦，倚在墙根，冷冷的打量着来人。
霜霜开始不自觉的向后退，向后退，一直退到冷炎翊身后。
冷炎翊瞥了她一眼，心知她是害怕了，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径直走向客栈的老板。
“掌柜的，还有几间空余的房？”
“我看看，嗯，还有五间，两件人字房，三间通铺。”老者的声音极其嘶哑苍老。若再加上意义不明的笑，简直像极了德州的电锯大叔！
怕怕~
凌霜霜开始后退，后退，再后退。
最后扯住旁边的冷炎翊就向外狂奔，一边拼命的扯一边撕心裂肺的喊：“我不住这地方！坚~决~不~住！”
扯了半天发现冷炎翊纹丝未动，霜霜刚要抬头，却被冷炎翊一手拽了回来。
“胡闹！这不是凌府，没有你的软床绸缎被。”冷炎翊漠然的望着她，一番话说的冰冰凉凉。
任霜霜心里有千句万句话，也被这句话一同噎回了肚子里。她只得委屈的跟在冷炎翊后面亦步亦趋，不曾抬头。
上了已经有些腐朽的楼梯，推开积了一层灰尘的木门，霜霜极不情愿的挪进了人字房。
冷炎翊转身就要走。
霜霜跨过门槛，不甘心的再次扯住他：“冷庄主，那个，我有点怕~”
听了这话，他扭过头，瞥了一眼霜霜，不屑的笑了：“真没想到，竟有凌小姐害怕的时候。“
霜霜快将头垂到了地上：“你……你过来，陪我住好不好？”说完，她拉住冷炎翊的袖子左右轻轻摇晃了一下。
“凌姑娘开什么玩笑？”冷炎翊一下子将衣袖抽走，“男女授受不亲。”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万一有劫匪怎么办，万一有坏人怎么办，万一……”
“哪有那么多万一！”冷炎翊头一次觉得他眼前这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凌霜霜很有缠人的本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凌霜霜不满的咬了咬嘴唇，“你看，我睡床上，你可以睡地上。或者我睡在里面的床上，你睡在外面的地上。反正谁也看不见谁，熬过一晚上就好了！就一晚！”
冷炎翊忽然笑了：“你的意思，是我总是要睡地上的？”他看着她，眼里充满深深浅浅的笑意。
“男人么，贵在能屈能伸。”霜霜心虚的说完这句话，声音逐渐小到弱不可闻。
霜霜没敢抬头去看冷炎翊，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笼罩着她，几乎要将她融化。
周围蓦然变得异常平静，只有上上下下的脚步声，沉闷拉扯，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外面又起了风，风肆虐而过，吹的没有关好的木窗来回摇晃，发出刺耳的声音。
“其实，我本来是住在你隔壁的，有什么事你可以叫我，我听得见。”冷炎翊的口气难得的软了下来，话难得说了这么多。
“我……”
“我陪你。不过，只此一次。”
霜霜听到这句话，猛的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直直的望着冷炎翊，道：“谢谢！谢谢！冷庄主你真是大好人！”
冷炎翊不置可否的一笑：“进去吧。”
霜霜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出神。他的背影仍是那么挺拔坚定，淡然绝尘。周遭的昏暗更衬得他如天神一般耀目遥远。
越发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眼，她不禁要问自己：
凌霜霜，你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吃了点干粮，她没有等冷炎翊回来，便先睡下了。
可是许久。
霜霜在吱嘎作响的木床上像烙烙饼一般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经过几次的努力，她终于放弃了。
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失眠就是失眠。
心有不安，就是心有不安。凌霜霜，承认了吧。
霜霜叹了口气，撑着床沿，探出身子，望着门口的方向，久久没有挪开眼睛。
他怎么还不来？
他不来，她又如何睡的安稳啊！霜霜无奈的往床上重重一倒，床登时开始左右摇晃。
摇晃的声音循环往复，其中又似乎夹杂着一个不和谐音。
凌霜霜仔细听了须臾，倏地拿被子蒙住头，遮住了喷薄而出的笑意。
她带着满脸的欢笑，隔着被子闷声闷气的问：“是冷庄主回来了吗？”
走路声戛然而止，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吃惊：“凌姑娘没睡？”
“没，没有你，我睡不踏实。”
“喔，”静止了片刻，冷炎翊方关心道，“你先睡，我要修习心法。”
“那好吧，晚安。”霜霜小声的说道。
她掀开蒙住头的被子，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心里就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姓冷的性子还真就是这么冷。
屋内外一切寂寥，四下无声。
霜霜也曾努力的想听冷炎翊修习心法时的声音，无奈什么也听不到。最后她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一夜似乎相安无事。
第二天霜霜起的并不早。
起床时只朦朦胧胧的看见灰土的地砖上有斑驳破碎的光影，想是从几扇破窗中穿过投下的阳光。
她使劲揉了揉睡久的眼，探出了身子。却失望的发现没有冷炎翊的影子。
脑子空白了好一阵子，霜霜才终于披上外衣下了床。
沿着房间踱了几步，眼尖的她一眼就发现了门口的桌子上放着一盆清水，一块方巾，像是特地为她准备的。
她喜滋滋的跑过去，认真洗了脸，仔细的擦干。她可没敢奢望过在这种地方还能有清水洗脸。
洗了脸，整理了衣着，霜霜抓起她的包袱就出门了。
走下一截楼梯，才拐了个弯，就看见了端坐在桌边的冷炎翊。
她很是欢喜的扑过去，情不自禁向他行了个礼：“谢谢你，冷庄主。”
看着她怪异的姿势，冷炎翊只是客套的微笑，向她点点头，道：“凌姑娘快吃吧，我们一会要上路了。”
霜霜低头，只见桌子上摆了两个包子，一碗小米粥。
她边吃边打量着冷炎翊的侧面，贪婪的目光沿着额头，眼睛，鼻子，嘴唇，一直到锁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部意淫了一遍。
吃着包子笑的很明朗的霜霜姑娘突然发觉到，其实这厮有种绝对优雅致命的气场。这种粗陋的环境，只会越发衬托出他的灼灼其华。
美男就是美男，男猪就是男猪啊。她感叹着塞下最后一口包子，抹了抹嘴，对着冷炎翊笑容灿烂：“冷庄主，我们走吧！”
冷炎翊潇洒的一转身，对着屋外的众人一挥手，众人便迅速秩序井然的上了马。
霜霜眯着眼看了一眼热烈的阳光，钻进了马车。
马车又开始格达格达的走在北往的山路上。
走了将近十天，他们才到达了离云亦城不远的一个小镇——叶城。
这几天里，凌霜霜简直是苦不堪言。没有软软的大床，没有可口的饭菜，没有热腾腾的洗澡水！还要时刻忍受被马车摇晃散骨架的痛苦。可真是天不降大任于她，照样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啊。
所以这些天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在强烈的想念着一个传说中叫汽车的东西。是日也想夜也想，愁也哀思怨也哀思，直到把自己搞的神情恍惚面容憔悴。
霜霜挑起帘子仰着脸，双目无神的目送着不太巍峨的城门自上而下的从视线里消失。又放下帘子仰面倒在在马车里。一时间只闻得哀叹连连。
见过了这样多的城镇乡村和千篇一律的场景，搞的她现在完全对古代日常生活没了期待。
真不是人待的地儿真不是人呆的地儿啊！她心里恼的直想捶胸顿足，坐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控诉。一路上她都在咬牙坚持。不论是露宿野外的时候，住大通铺的时候，凑合着洗凉水澡的时候。今时今日，她忽然觉得她再也撑不住了，她不愿意再做古代人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要怎么穿回去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扰了她。
乃不甚说话又冷言冷语的冷大庄主是也。
“凌姑娘，进了叶城，便可休息了。”语气里依然没有一丝暖意。
他什么时候开始主动跟她说话了？
霜霜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隔着帘子问道：“冷庄主，叶城里的人都姓叶吗？”
“大部分。”
霜霜暗暗撇撇嘴，哼，还真是惜字如金。
“那我们要在哪个客栈休息？”霜霜懒得跟他计较。
“画隐。”
“画隐客栈？”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然后正纳闷的霜霜就听见了马车外毫不遮掩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
她有些气急，掀开帘子就要理论。却发现一直跟着马车并排前行的冷炎翊嘴角似乎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霜霜一下子就想起了这句话。
银鞍白马踏春风，谁家儿郎正气晟。她理所当然的被撷芳心，说话都开始结巴：“有，有什么好笑的！”
同行的队伍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哪里来的什么画隐客栈！是画隐山庄！”
嗄？画隐山庄？
这下连冷炎翊都有些抑制不住笑意。
她心中登时燃烧起一把无名火——
奶奶的！是哪个告诉姑奶奶画隐山庄在云亦城的！
老娘跟你没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远征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