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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夕阳潜下小楼西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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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千寻笑而不语,指尖轻佻地抚弄着楚三的锁骨,直至李如被气得面色由红转青,才悠悠收了手,正色道:“如夫人是聪明人,听不出我的意思是要‘独专’么?三爷若要我,便只能要我一人,至于如夫人您,若是想留下做个管事的,大约也可以。”
“你……你欺人太甚!”李如入楚荆山庄这十年来顺风顺水,几曾受过这般羞辱,浑身颤抖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姣好妩媚的脸蛋一阵红、一阵白,扑到楚三身上哽咽不起,断断续续道:“三爷、三爷啊……您醒醒,您的小如儿被人欺负了呀!”
小如儿……
凰千寻又打了个寒战,目光瞟了瞟丈余外半开的窗户,好整以暇地笑问道:“如夫人,我家西楼需要静养,敢问您想是自己走出这屋子去呢?还是想被我从窗户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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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而压抑的甩门声夹杂着汹汹怒意,室内复又一片安宁,沙漏中流落的金黄色沙粒在莲花皿中搭了个小小的沙包。凰千寻默默看了半响,忽然一抬手,推开了楚三枕在她腿上的头。动作虽是疏离,力道却掌控得极为轻柔。
冷清散漫的声音随后响起。“三爷听戏听够了么?若是听够了,便别再装睡了,起来与我说说话。”
楚三听出她话里的倦意,心底一紧,忙翻身爬了起来,紧张兮兮地盯着她的眼睛。桃花眼中水波荡漾,分明带着哀怨,活脱脱一只唯恐被主人丢弃的小狐狸。
凰千寻忍俊不禁,伸手拨了拨他额前碎发,眼神中的疲倦却没有随着减少半分。“三爷位极人臣,俊美无俦,想来已看惯了女子争风吃醋的戏码。”
楚三背脊一僵,扣住凰千寻的手臂,慌乱道:“小千,我从未那么想过。”
“我知道,你别着急。”凰千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眼角渐渐有了暖意。“三爷,方才我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这种与人当面锣、对面鼓的争宠,我再不会做第二次。你若要我,便只能要我一人,其他女子或给笔银子遣散或在府里谋个差事,都由你安排。若实在舍不得,便另外寻处园子养着,等哪日我离开了,你再召她们回来也是好的。”
“你要走?”楚三扣在凰千寻胳膊上的手骤然一紧,眼睛微微眯着,看不清是怒是惧。“你已应了我不离不弃,却仍存着离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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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千寻愣了愣,手掌按在他脸上柔柔摩挲了几下。“三爷与我同生共死,只要你仍要我,我是不会走的。”
“我要你!我当然要你!”楚三似乎放下了心,却又隐隐觉得不妥,手下略一使力便轻轻巧巧将凰千寻按倒在床榻上。美轮美奂的面容被垂下的发丝掩在其中,由上而下地俯视着身下女子。
凰千寻自然都由着他,不挣扎也不躲闪,只眨了眨墨黑眼珠,含着柔情看他。明明一言不发,却令楚三觉出了几许暖意,仿佛小时修习凝冰诀时,在浑身上下透凉之际,泡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小千,没有你,我也不活了……”楚三平静下来,脸颊继续腻在凰千寻脖颈处汲取温暖,她的温度,不高不低刚刚好。
凰千寻闻言怔忡了片刻,眼睛定定望着楚三,却又恍惚是透过他看向了远处不知名的什么地方。直至楚三不满意地咬一口她脖颈上的嫩肉,才猛然回过神来,慢悠悠道:“很小很小的时候,师父就一直告诉我……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是活不了的。人的离聚都是命中注定,该来时来,该去时去,该爱时爱,该断时断,不要强求,也强求不得。”
所以她能够忍着疼放百里濯缨离开,也能头也不回地背弃生活了十年的西域,甚至可以面对至亲之人亡故而不掉一滴眼泪……
所以她口中说着世事无常、顺其自然的大道理,却不明白真正爱到深处愿为那人抛付一切的决断,不明白楚三为何会在生死一刹与她分享了最宝贵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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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三闲赋在洛阳城的时光极其滋润,每日腻着凰千寻遛鸟儿、听曲儿,或是两人在洛水畔的小茶馆里一坐一整天,偶尔说上几句话,看着太阳渐渐西斜,日光一点点由亮金变为璀璨的橙红。
李如寻死觅活过几次,都“恰巧”被人救了过来,于是愈发变本加厉。楚三唯恐她惹恼了心上人,寻个机会带凰千寻住进了洛阳城郊的金谷园。
金谷园内亭台楼榭、曲水流觞,水中锦鲤巡游,层层屋宇画栋雕梁。时正逢阳春三月,园外美景如画、百花含艳,十里茂林间桃柳松柏交叠、鸟鸣清涧,满是暖得醉醺醺的春风花香。
密林深处,清流碧波中一叶扁舟。船头坐一女子,头戴青箬笠,身上罩件竹色披风,左手托腮,右手抱着根鱼竿,乌溜溜的眼睛聚精会神盯着水波中掩映的鱼漂。
女子身侧仰面躺着一男子,双手交叠置于脑后,脸上覆了本薄薄的书册,似乎是在小憩。
水中鱼漂蓦地一沉,鱼竿颤了两颤,映出水中游鱼的影子。那女子眼睛一亮,顺势拉起鱼竿,却只听得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动,鱼已脱了钩……
忙活了整整一下午,竟连尾寸长的小鱼也钓不上来,偏生此处又非西域,不会有生灵见她勾勾手指头便前赴后继地拥上来。女子望着空空的鱼筒,手指在左脸上郁闷地敲了几下,随后重重叹了口气,恨不得就此扔了手中的鱼竿。
“不过一尾小鱼而已,至于气成这样?”原先假寐的男子不知何时扔了面上覆盖的书册,展颜一笑,天神般俊美的容貌仿佛带着蛊惑,看得女子呆了一呆。
男子一翻身,紧贴着女子身后席地而坐,一手紧紧箍在她腰间,另一手搭在她手上,熟练地收竿、上饵、抛竿,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清光,应声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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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上泛起的小小涟漪,与箍在腰间略微冰凉的手掌一起,仿佛发生了什么细微反应,在凰千寻心底逐渐发酵成奇异的味道,像初夏没熟透的果子,酸涩之中又带着蛰伏一冬的香甜,以及淡淡的苦。
“在想什么?”楚三爱极她偶尔耍赖娇蛮的小孩子模样,低头含了含她的耳垂,柔软灵活的舌尖袭起一身战栗。
凰千寻暗道楚三近来对于这等表示亲昵的小动作倒是做得愈发娴熟,不由扭了扭身子,又往他怀里靠去,戏谑道:“在想不如就从此纵情山水,又怕三爷放不下庙堂高远,不肯依我。”
楚三心襟一荡,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又紧,表情亦是难得郑重地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说是纵情山水,便是去牧马放羊都好。”
“谁舍得让中原第一美人去牧马放羊?”凰千寻闻言轻笑,摘了箬笠反扣在楚三头上,自己仰头靠着他肩膀,眼角晕染了几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意。“三爷既然行三,莫非家中还有兄长?”
楚三滞了滞,下巴疲倦地搭在凰千寻肩头,心底因旧事重提而阴冷难耐,却又因她有意无意的关心而微微泛暖。“楚家按辈分排行,我上面原本还有两个堂兄……”
凰千寻单凭声音便知道楚三心情不佳,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想告诉他既是不愉快的,过去了便罢了。然而楚三却猝然抓了她的手抵在自己唇上,掌心、嘴唇均是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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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兄长在我十五岁刚刚接管楚荆山庄那年,设计刺杀我不成,反被我将计就计杀了……另外一个性子沉稳些,直到两年前才与二皇子合谋将我诓去了西域,幸好……”
楚三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侧头轻吻着凰千寻脖颈。细碎的吻从肩头一直蔓延到耳根,惹得她浑身一震,骤然明白了楚三未尽的话……
幸好,他遇见了她。
“那个兄长后来如何了?”凰千寻反手与楚三十指相扣,脸颊与他反复摩擦。
楚三愣了愣,低声道:“被我斩断筋脉,废去功夫,与府中妻眷一起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每天混吃等死……”他低头犹豫了片刻,又继续道:“小千,会不会觉得我太狠?”
“不会。若我家西楼不狠一些,怕是活不到现在的。”凰千寻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随后又轻笑道:“莫亦檀要杀你,必是因为你不安分了,想要扶持新的傀儡,可他手中不是还握着楚荆山庄联络人的名单么?”
“那又如何?”楚三扬眉一笑,眼神中自有天地经纬、纵横开阔。“我与他虚与委蛇了十余年,又怎会摸不透他的路数?他手下有些什么人脉、做过哪些阴损的事情……我无一不晓。莫亦檀生性多疑,否则也不会用黑巫蛊试探我对你的情意,直接囚禁了你不是更简单?我与他……现在不过是比拼耐性,看谁更沉得住气罢了。”
凰千寻沉默半响,皱着眉点了点头,却冷不防被楚三擒住了下巴,凑过去在她唇上轻啄一口,媚意漾然的唇角悠悠扬起,浅笑道:“莫亦檀那厮定然比不过我,谁叫我有小千陪着……”
话音未落,皓白手腕蓦地一抖,鱼线倏然上扬,鱼竿压得弯弯的,顶端勾着尾活蹦乱跳、半尺来长的小鱼。
凰千寻未及惊喜,忽听远处一声清啸破空而来,竟是枚细细长长地袖箭,泛着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正中鱼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