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更吹羌笛关山月3 ...
-
清凉的水沿着喉线滑落，瞬间抚慰了几乎就要灼烧的喉咙，他满意地抹抹嘴，一抬眼，却见凰千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巴掌大的小脸和脖颈上覆着一层黄沙，干涸的嘴唇紧紧抿成了细线，活脱脱一只渴水的泥猴子。
他哑然失笑，对着她身边剩余的三只水袋扬了扬头，道：“莫非在下这袋水比其他的甜？”
凰千寻摇摇头，垂眸看着安睡的百里濯缨，刻意压低了声音。“他刚喝了蛇血，明日醒来时必会口舌干燥，那些水是留给他的。”
男子眸光一闪，指尖轻轻扣动着地面，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他是你什么人？看装束……倒像是仆从。”
“他是我师哥。”
“师哥？”男子横扫一眼纱缎外袍下，百里濯缨身上干净而整洁的布衣，冷冷一笑。“西域不愧以女子为尊，你们师兄妹的待遇真可谓天差地别。”
凰千寻听他有意挑衅，也不愿多言，自顾自地闭目养神。
隔着烈烈篝火，她平静的脸容如昙花静绽，那男子默视她片刻，低声自言自语：“夜晚天凉，若是这样睡下去，怕不到半夜就被冻死了。”
凰千寻眼珠一转，似乎觉得他说得有理，便又吹了一声响哨。哨音刚落，只听不远处的荒漠中传来两声狼啸，紧接着，自陋室外缓缓踱入一匹体型巨大的白狼。
白狼径直走到凰千寻面前，前膝一弯，卧倒在沙地上。凰千寻抱着百里濯缨偎进它怀中，又将手中物件塞进袖口，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正要入睡时，却听见男子干涩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凤凰氏即使在西域本土也极其神秘，女帝、储君的名讳更不得为外人所知，因此说不说明倒无甚大碍。凰千寻想了想，轻声道：“凰……千寻。”
“众里寻他千百度……是个好名字。”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男子沉默了片刻，又道：“姑娘为何不问问在下的名字？”
凰千寻无奈地睁开眼睛，又再度合上，声音一如夜色般波澜不惊。“你我不过偶遇一场，明日一早便各奔东西，就算此刻问了名字，再相见时怕也忘得干净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怎会是多此一举？”那男子显然不理会她的说辞，轻声笑道：“在下姓楚，家中行三，姑娘可以唤我楚三。”
话音落地，凰千寻却迟迟没有应答。楚三抿着嘴，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才听她一字一顿道：“楚三公子，我记下了。”
还没等楚三高兴，凰千寻悠悠打了个哈欠，又道：“这间陋室外守着一支白狼群、四条剧毒蝮蛇和两只金雕，楚公子尽管放心休息就是。”
漫不经心的语气让楚三顿了一顿，怔怔看向陋室外，一棵棵脱水的枯树在荒漠中独自擎着高高的枝桠，仿佛恶魔的手臂。而篝火对面，男子高大的身体依偎在少女单薄的臂弯中，明明应该是某种诡异的姿势，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安详与恬然……
————————————————————————————————
凰千寻记挂着百里濯缨的身体，每睡小半个时辰，都醒来探探他的脉象，一直到天边微微泛白，他才终于轻咳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月亮还未落去，在西天淡成一轮浅浅的白。凰千寻扶着百里濯缨起身，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又拔开水袋的盖子，喂他喝下整整一袋水，才柔声问道：“师哥，感觉如何？”
“好些了，有劳师妹费心。”百里濯缨淡淡应了一句，又喝了些水，视线不经意扫过楚三时，眸中竟划过了几分诧异、凌厉，以及一抹笑意。他略一失神，看凰千寻浸湿了锦帕，仔细为他擦拭着脸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低低垂着，干涸的嘴唇上裂了两道血口。
百里濯缨心中一颤，推开了水袋，道：“师妹，喝水。”
凰千寻不明所以地摇摇头，却见楚三身子一扭，伸过手来抢。“你们不喝，也切莫浪费。”
“昨天不是给你一袋水了？”凰千寻连忙缩手，美目微瞪。
楚三缩缩身子，撅起嘴，可怜兮兮地嘟囔：“不公平啊不公平，他有水洗漱，我却连喝的都没有……”
那神色活脱脱被恶霸欺凌的小媳妇，凰千寻翻了个白眼，手脚麻利地灭了篝火，扶着百里濯缨上马，又回眸看向楚三，问道：“你可会骑马？”
楚三目光一闪，心里不知在隐约期待着什么，身体却已下意识地连连摇头。
凰千寻叹口气，纵身一跃坐在百里濯缨身后，牵起了缰绳。“不会骑马倒也无妨，我这马识得回城的路，你跟着它慢慢走，待回到大路时，放它自己回府就好。楚公子保重，凰某就此别过了。”
她说完，看也不看他，直接策马而去。楚三目光一沉，被马蹄扬起的沙尘呛得连咳了几声，也紧跟着翻身上马，挥鞭追了上去。
凰千寻正同百里濯缨说着什么，眼角余光瞥见楚三的身影，不由一愣。“楚公子明明骑术精湛，方才为何说自己不会骑马？”
楚三轻声一哼：“原本是不会的……不过本公子天资过人、天赋异禀，随便看一眼便会了。”
——————————————————————————————————
凰千寻知他敷衍，但也不再追问，只是默默赶路。三人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远远看见人头攒动，半空中升着袅袅炊烟。
“此处便是大路。”凰千寻勒住缰绳，偏头一笑。“我们与公子不同路，只能送到这里了。楚公子沿着道走，几个时辰后便能看见凤凰氏主城。”
楚三眨巴眨巴眼，无辜地回望着她：“西域以女子为尊，我身上又没有银子，千寻姑娘把我独自一人扔在这里，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凰千寻想了想，从怀中翻出几两银子，递了过去。“楚公子衣着服饰都精致非凡，必是大富大贵之人，如今虎落平阳也的确无可奈何。你且拿着这些银子，寻个可靠的商队送你回中原吧。”
“谁要你的银子？”楚三双眉轻挑，唇边勾起一抹自认为风华绝代的笑意。“千寻姑娘救了我的性命，我应该以身相许才对……”
“什、什……”凰千寻仿佛五雷轰顶，惊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道：“不、不、不用了！”
楚三皱皱眉，诧异不解：“为何不用？你家中已有夫君？”
凰千寻哭丧着小脸，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那、那倒没有……不过你太、太……我就算要娶，也得娶个美人回家……”
“你的意思是……嫌我丑？本公子是中原第一美人……你敢说我丑？”楚三的声音蓦然拔高了几度，下马冲向一只卖妆粉镜匣的摊铺，捧起一只铜镜照了照，随后“嗷”的一声扔了镜子，掩面蹲了下来……
想他在沙暴中裹了一脸风沙，昨夜又饥又渴难以入睡，此时更顶着两只重重的黑眼圈，除了轮廓还算清秀外，果真找不到任何可圈可点之处，与寺里的泥人没什么分别。
凰千寻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听说中原第一美人本是十年前不幸夭折的五皇子，怎么也轮不到你的……楚公子，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你懂什么？”楚三的脸埋在袖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那五皇子被誉为中原第一美人，只不过因为他母妃长得美。十年前，他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娃娃，哪里看得出美丑了？还不是天下人以讹传讹……”
————————————————————————————————————
“呃……那就算以讹传讹吧。楚公子，我劝你还是速速回中原，西域真的不适合你。”凰千寻又劝了一句，转身欲走，却被某倍受打击的男子伏小做低地扯住了袖子。
“千寻姑娘，我家本是大户商贾，家中兄弟三人。去年父母病逝后，两位兄长把持家业，见我不是嫡出，便对我百般排挤。此次行商西域，并非我与商队走散，而是他们故意甩开了我，想让我自生自灭。我、我无处可去，求姑娘允我随侍左右，给口饭吃，给间耳房就好……”
他一番话毕，已是泫然欲泣。西域民风朴实热烈，又向来以女子为尊，见楚三身世飘蓬、凰千寻却踟蹰地看着百里濯缨，便以为她是有意纳侍，又怕大相公不同意。人群瞬间沸腾，分为三大派系，纷纷教育楚三不能与大相公争宠，宽慰凰千寻如何一碗水端平，开导百里濯缨凡事以妻为重。
凰千寻扶额望天，正在尴尬之际，却听百里濯缨温雅如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楚公子身世的确凄零，师妹，我们不妨先带上他，等拜见过师父后再为他寻个去处，总好过他这般无依无靠。”
凰千寻一愣，回头望向百里濯缨，只见他清隽俊美的脸容上笑意融融，仿佛二月新柳轻轻划过她的心尖。她被蛊惑了一般地点了点头，又觉得他目光了然，似乎已洞彻了她的心事，不由脸颊一烫，匆匆别开了视线。
“那个……”凰千寻清清嗓子，以遮掩自己的失神。“楚公子，我和师兄要去神殿，既然你无处可去，便先暂时跟着我们吧。你在西域是客，我们万万不敢要你服侍，若是我们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你也尽管告诉我，切勿委屈了自己。”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讲明了是暂时同行，又划清了主客关系，明明有意疏离，却又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怠慢的地方。
楚三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鼻腔里冷冷一哼，抓着她袖子的手却没有松开。
凰千寻皱皱眉，耐着性子好声好气问道：“咱们急着赶路，楚公子可还有别的吩咐？”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更吹羌笛关山月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