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白途》屋蝉

3、第 3 章

　　翌日，道士和小僵尸出发了。
　　路上的行人不时侧头望向他们。
　　穿着灰袍的道士虽不是随街都能见，但人们对他们的存在倒是已经习以为常，所以道士当然不会是引人注目的原因。
　　原因当然是小僵尸小僵尸小僵尸还是小僵尸。
　　人说，远望衣入眼，意即远远看去衣服是最先入眼的。现在是初秋时节，衣服还不需要穿太厚，所以当全身裹着两层棉衣外加披着宽厚披风的小僵尸出现在路人的视野范围时着实带了震撼的效果。
　　人说，近望发为始，意即靠近一点后，仅次于衣服被注意到的就是头发了。小僵尸的头发自然是乌黑亮丽，柔软顺滑，令人男子倾心令女子艳羡，只可惜啊只可惜……嗯这个要结合下一点来分析。
　　人再说，再说……编不下去了，但意思是再靠近才会注意到容颜。而小僵尸的容颜，不能说倾国倾城美艳不可方物。身为僵尸它的皮肤是典型的苍白到无一点血色，若是看不惯的人着实会被吓一惊。所以道士决定给小僵尸戴上纱帽来遮一遮那苍白得惊世骇俗的容颜。诸位想想，乡野道路上几时出现过纱帽蒙面的“贵人”呢？虽知纱帽一物，有前有后，小僵尸的秀发自然也被严密地遮盖了。所以，上面的第二点理由……其实不算理由。
　　最后还有一点，是作为僵尸的小僵尸不可不提的，那就是僵硬。诸位几时见过一个行走姿势如同僵尸一样僵硬的人？当然是没有的。那么，诸位几时又见过一个人不但行走姿势僵硬而且越走越硬每十步路就要停下来歇息一番然后才能不那么僵硬地走几步而后又开始僵硬到要停下来歇息呢？自然是没有。更何况那人身边的道士每次歇息时都又是汤又是火地给那人取暖一番。如此娇贵之人自不是乡野莽夫所能寻常见到的。所以小僵尸会引人注目，实在是自然中的自然，造化中的造化啊……咳咳，词不达意了。
　　话说第一天结束时，待道士和小僵尸在路边一家驿站房间里落了脚，道士弄好了热水让小僵尸泡着了，这才伸出手来捏指一算，发现这样走走停停，一天下来还走不到从前由他们的破屋走到小镇去的距离。
　　这样不行啊！道士心道。这样子连冬天都过完了他们都翻不过南岭啊！若真是如此，这傻僵尸恐怕又变回只懂蹦蹦跳跳的僵尸了，这可如何是好哟！
　　道士瞄了瞄木桶中的小僵尸，发现它正一如既往地盯着自己。其母也！为何我要像爹娘为孩子操心一样掂挂着这只连话都不说只懂瞪人的傻僵尸呢？！心随意动，道士的眉毛立马竖了起来，凶神恶煞立时现形。
　　傻僵尸对道士瞬间变换了表情很是不解。但纵是它心里有再多疑惑，也不会移动它的表情分毫。它不习惯做表情，况且出发前它也只到能活动手指的程度，如今它快僵得绷回原状了，控制表情这种精细的操作又岂是现在的它能胜任的？所以它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盯着道士了。
　　这夜，道士带着一包符纸潜上山去赶制了一辆简易的马车。第二天便把小僵尸塞进马车，在里面置上四个火盆，而后在拉杆上施了个障眼法，让不明真相的路人群众以为这车的前面拉着匹白马，而道士则傍着拉杆走。
　　这样又走了一日，傍晚投宿另一家驿站时道士再次捏指一算，发觉此法甚是有效，他们的速度大大加快了。心下欣喜的道士不由得抚掌大笑。一旁泡在热水里的小僵尸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如此赶了小半月的路，天气越发阴冷了，不时还飘落几点雪花。小僵尸的身体已经不是火盆可以暖和得了了，须得终日泡在热水里才不至于绷回那标志性的姿势。
　　道士思量一番，又看看热水里的小僵尸，暗自道怕是没法赶路了。于是他沿路寻了座小村庄，找到间破屋布置一番，又赶回驿站把小僵尸连桶带僵尸接到破屋里，从此算是暂时住下了。
　　小僵尸又过上了白天泡热水晚上看道士吃饭听道士废话的日子了。现在的小僵尸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待在热水里，只有防烫的药水快失效时才由神奇的符纸抬出来重新上药。另外，木桶周围也经日燃着四个符纸火盆。小小的破屋被烘得犹如季夏。只是这火盆这符纸都得靠道士的法力来维持，而天气的寒冷也得靠体力来抵御，如此一来道士渐觉精力不支。无奈之下只得每日法事完毕便讨些炭块回来扔进火盆里代替不须拨弄通气的符纸。尽管如此道士还是觉得吃不消，所以每日回来匆匆食过晚饭便钻进床里恢复体力了，照顾小僵尸的任务全部交给了那帮聒噪的符纸们。
　　道士依旧每天外出作法赚些饭食煤炭之后回来睡大觉，符纸们依旧活跃地围在小僵尸附近相互交流着八卦。
　　小僵尸盯着床上道士的背影忽然有些疑惑。这个道士，这样尽心地对待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呢？正如他突然出现一样，他会不会有朝一日也突然消失呢？然后没了热水的自己很快又变得僵硬，不得不再一次过上只能举着双手蹦蹦跳跳的日子。到那时，它再不能听符纸聊天了吧，它也不用再听道士说那些东家西家的八卦了，天地间便又只剩下自己。它不用再被困在漆黑的屋里或者狭小的木桶里了……或许可以跳到山上？那里人很少，不用担心会被发现……然后呢？再遇到一个穿灰色长袍的道士吗？那人也许会想也不想就把自己灭掉……一想到会被灭掉，小僵尸就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可是，为什么会害怕被拍成灰呢？拍成了灰又能怎么样呢？小灰可以四处飘吧，那它就可以同时去不同的地方了……
　　胡思乱想着过了一天又一天。小僵尸变得越来越专注于自己脑海里的想法了。它常常呆呆地盯着一点任凭思绪野马般地奔腾远去，它甚至都听不进符纸们的八卦和道士的废话了。它仿佛又回到那间小黑屋里，做什么想什么都只是自己的事。
　　道士也发觉小僵尸变得越来越呆滞了，听他说话的时候也眼神呆滞眼睑眨都不眨一下。他心里琢磨着应该不是天气的问题，大概是这傻僵尸灵神不固，遨游太虚去了。
　　于是第二晚道士便找来几本书要念给小僵尸听。小僵尸不是一只执着的僵尸，既然道士找它有事它就二话不说把那些胡思乱想抛一边了认真地听着，渐渐双眼也回复了些神采。道士自是十分高兴，虽然体力透支精力疲倦他依然要拉着小僵尸听他念半个时辰的书他才上床睡觉。于是小僵尸除了那些三姑六婆的八卦以外又多了些奇谭怪传可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