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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船啊 ...

  •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白芷虚虚浮浮睁开眼,雕花屏风上男女剪影绰约,男女调笑宛如针丝刺入脑神经,头疼,歪扶着头,她摸出枕下匣子抠出颗药丸里丢嘴里,舌尖泛苦,再摇床头柜水杯,竟是空的。
      绕过雕花屏风,有女人嚷叫:“你这里怎么有个人?”
      白芷白了她一眼,拿起水杯咕噜噜喝水。女人身下的男子也坐起来,扯衣服遮挡女人薄纱半缠的□□,一面责问她:“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白芷白了两人一眼,拿起水杯喝够了水,“哆”的声放下:“怎么,想问我有没有听全程?”
      “你、你要不要脸啊,”那女人倒摆开牌坊指责起她,见白芷不屑的笑起来,更是气得气得口不择言:“别的姐妹都说你俩白吃白喝是穷鬼,现在看来不仅穷,还是对变态!”
      白芷抢先一步跨出屋,任身后骂声阵阵。

      焉能不气?
      遇着缺德师父有什么办法。下午因体弱目眩,才知又到服药时间,之前因为懒,行李都丢师父屋了,挣扎去藏药处,还未吃歪头就翻壳子。夜间气冷,人又转醒。她扶着半昏的头快步走在游廊上,船檐悬挂红纱灯,摇晃如瞌睡的眼,她一边看着一边转角,冷不防撞进一个温暖怀抱。
      柔软薄纱宛如凉水滑不溜肤,泛着深潭白莲幽香,拢住她全部鼻息,脑中只觉一窒,吓得退后一步,抬眼便见到一张绝美面容,白芷平生绝为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致歉的话还未脱口,思维短路耳膜轰鸣。她哼的一声脱力歪向扶栏——幸亏是有扶栏,否则就摔水里糗大了,在这么好看的人面前,她一辈子也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那人在看着自己,微微颦着眉,他连皱眉都那么好看,白芷低低吸一口气,飞快盘算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简单道歉还是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还是破口大骂让他找自己算账你来我往情谊绵长?诶诶,怎么回事,大美人一个字没说转身走了?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白芷心下怅然若失,再看他离开的地方,红纱灯也俗气,珠光宝气的刺眼,她的心像被挖走一块空落得厉害,非得用什么填满不可。隐约间听到有人谈论厅堂陈设晚餐了,抬脚赶去。

      厅堂朱漆金粉、雕梁画栋,人影绰绰,笙歌不绝,正值晚餐时份,白芷无视热闹,直挤饭桌开始牛嚼牡丹,任侍酒的小姑娘白了她眼浑作不觉。
      花船以房价为门槛,吃喝玩乐才是大头,像白芷这种混子她们赚不到钱,自然没好脸色。
      白芷才懒不计较,来的目的是什么?吃饭,吃饭才是大事!白芷佛跳墙拌白米饭好不畅快,突然满耳音乐乍静,白芷好奇抬眼。
      老鸨风情万种立在舞台中间,手绢在指端翻飞:“打扰大家雅兴了,我宣布一下,今儿有贵人光临本寒舍。”
      温柔击掌道:“掌灯!”
      每盏金鹤高飞铜灯旁均侍一人,同时点灯,厅堂瞬间亮如白昼。

      门由两名门童徐徐推开,夜幕乍泄,满天星光,倒影坠入黑水,在天空与大地交界处,一团朦胧身影宛若天降云彩,渺渺缭缭的落在门口。
      场面骤然一静。
      那人徐徐步入,气质沉着,随着距离缩短,视线所及他的手足五官,都像从云中一点点剥出,白生生净灿灿。他墨发及腰,身高颀长,广绣束裳,暗绣银纹。脸罩面纱,却也能见鼻梁高挺,目若点漆,勾魂神魄。
      是他!白芷只一眼就认出刚才撞到的人[],他整体比局部更有气质。白芷看得连口中的食物都忘记咀嚼。场中呼吸声都大了许多。她看着他越来越近,竟突然害怕他会向自己打招呼般,急忙侧脸掠发,然后,他越近,再越远。直至身边重新嘈杂起来,她才循望而去。只见他身后跟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却被夺去全部光彩。

      他们坐到贵宾席上。不少人追过去攀谈。
      舞台上,老鸨大声道:“九公子为他心爱的宠妾庆贺生日,今天在场的吃喝费用九公子包了!”
      议论声起,有人说,九公子是谁,为何以前在京畿没听过。有人说,可惜这样的男的还会喜欢女人啊。
      白芷冷眼看着好些追过去攀关系的人,然后顺几个点心,溜出大厅。
      她心中明白,这个世界,与她并无关系。很多人看似玩世不恭实则为了扩大人脉圈。而泥人捏就的她,穷尽所有也买不起人一身装束。能触得云端之人的一袭羽绒,已是平生之幸,再言其它,俱是妄想。

      “小祖宗,你给为师带什么好吃的了?”
      汪洋站在屋门口等她,白芷一见他就火冒三丈。
      “有你这么为人师表的吗?啊?带着女徒弟□□!”
      汪洋伸手拿她的饼:“我去大厅吃饭的时候见她饿着肚子,就带她来吃吃饭喝喝酒,是她先动手的……”
      白芷扭身不给他:“她是什么身份什么目的你能不清楚吗?”
      汪洋转了个身子,敏捷的抓过一个。白芷吹胡子瞪眼的盯他。汪洋微微一笑,“你看你,真没尊师重道的样子~”
      白芷:“我呸!”
      “好啦好啦,”汪洋把饼塞嘴里咬了口:“我是真的只想喝喝酒的……好吧好吧,你也知道,为师我可怜啊,一年也就出山一次,我也想讨个媳妇儿嘛~”
      “山脚下不有贤良淑德的农家少女吗。”
      “我喜欢漂亮的。”
      白芷:“滚!!”
      跺脚就往屋走,并在心中发誓再去他房中午睡就长痘痘。

      汪洋:“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不听!”
      “我们没钱了。”
      白芷刷白脸色:“就是因为有你这么个不靠谱的师父,师兄才这么几年都不回来!”
      汪洋愣住。

      此时隔壁屋门开,有胖子探出白白软软的脑袋:“吵什么吵?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汪洋抓住白芷手腕:“走,小祖宗,带你去看风景。”
      “哐——”房门重重关上。

      从白芷有记忆起,她就跟着汪洋了,喊他师父,亦师亦父,还有一个个头高过自己的小男孩,唤自己师妹。
      三人守山吃山,种药草搓药丸卖钱,挂上山中仙人名号,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药丸子卖得奇贵,专骗傻子,白芷一见衙门就胆战心惊,生怕抓去坐牢。
      过得日子过成这样,还拖着俩拖油瓶,勤奋点娶个媳妇勉强有望,偏偏师父读过点诗书,俗话说得对,百无一用是书生,不事劳作,眼高于顶,视金钱如粪土——金钱左手进右手出。两年前家里快没粮了,师父带着师兄说来京畿向故人打秋风,回来时只有师父一人,说是师兄失踪,白芷怀疑会不会被他卖了!
      没有纸信,没有只言片语,十六年朝夕相对,竟就这样不告而别,她问师父,师父只是沉默,她知道当一个人不想撒谎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方法。
      他们有事瞒着自己,疑惑纠结于心,消耗心智,令她脾气日趋糟糕。

      几折几拐上船顶,风景豁然开朗,偌大漆黑河面宛如黑绸布闪烁着暗暗奢华的光芒,那光芒来自天上,万千星子。
      汪洋手腕一翻,变戏法似的掏出两盏小瓶酒,白芷一口入喉,滋味刺辣,小刀般剥过喉咙,滚烫到胃里,像把血肉都烫烂了,滋生出热腾腾的暖气,沿着喉咙悠悠熏入大脑——酒的好劣喝到最后是没什么区别的。
      “晏律光就是个白眼狼,”汪洋撇撇嘴,“老夫一把屎一把尿将他养大,大了翅膀硬了就飞了,说出去报仇,一报报三年消失无踪”说着灌一大口,龇牙咧嘴:“所以还是养女徒弟强啊,能给老夫养老送终,什么时候再找个上门女婿,老夫就没有后顾之忧啦。”
      白芷第一次听汪洋主动提起师兄离开的缘故,忙问道:“师兄要报什么仇啊。”
      “小女孩家家的,什么仇啊恨的挂嘴边,还怎么嫁人?”
      “……有你这样的师父我才不好嫁人。”
      汪洋一下子就炸毛了:“师兄是个大白眼狼!那你就是个小白眼狼!想我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巴拉巴拉巴拉——”白芷手指塞住耳朵,汪洋叨叨声音变得像呓语,酒劲上来,不知何时睡去。转醒见没了人,抱怨两句不知去哪鬼混,便找到梯子往下爬。

      劣酒比好酒厉害就在于,喝胃里堵住散不去,她人一晃荡,酒气蹭蹭往喉咙涌,忍不住张嘴,哇的声吐出去。与此同时,她听到楼下有惊叫声。完,下面居然人。她一个激灵想往回爬,耳后响起老鸨声音:“白小姐,你给我下来!”
      啧啧,臭老鸨,记忆力这么好。也对,白吃白喝一周的除了她师徒俩一年也难遇上两个。
      逃是逃不掉了,白芷硬着头皮蹬腿蹦地上。路上是老鸨及客人一行人。当中一名衣着普通、灰头土脸,喝得歪斜的男人,正嫌弃的推开服侍歌姬:“恶心,你给我滚远点。”歌姬踉跄两步,跌到白芷身侧,杏眼含怒怨恨的瞪着白芷。白芷茫然地一转眸,就见到她衣襟上的一片呕吐物,顿时甚觉尴尬。
      老鸨道:“张大人、张大人,您别生气了,我给您再换一个干净的来。”说罢扶人离去。
      歌姬留在原地,边褪脏衣边气冲冲的冲白芷吼道:“来人啊,将白姑娘看着!待我回去估算了衣裳价格,瞪着倾家荡产吧你!”

      哼,都怪死老头离开不说声,才惹出这样的祸事。要赔钱也是他赔。
      白芷愤恨的走到门口,身后俩喽啰亦步亦趋。白芷一甩头:“怎么,我换衣服你们是要看吗?”
      喽啰对视一眼,一位嘲讽笑道:“那我们就在门口候着白小姐拿钱了。提醒一下,妈妈为了避免有人逃跑,沿船喂养食人鱼。”

      白芷哐的声关上门。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不像有人的样子,寻人一圈,在烛台下发现张纸条:
      爱徒,为师去城中找故人拿俸禄,有事先行一步也,租船钱未付,你自己看着办,为师相信你,学习多日,这点儿小问题还是难不了你。
      还有,瓶子里的药共有十颗,发作吃一颗,你定要提前归山。
      切记。
      保重。
      对了,今宿两间房钱尚未支付,交给你了!

      ……
      白芷把纸片点蜡烛烧了。打开屋子,对两位瘟神说道:“我钱都放在我师父那里,他不知道哪儿玩去了。你们找到他问他要钱吧!”
      两喽啰想了想,倒也不怕白芷能飞。便离开去了。
      白芷回到自己屋,终忍不住,嗷的声倒在被子里。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这么个不靠谱的师父!他说去拿俸禄,他这辈子都没上过班,不做事哪来工钱?
      那现在怎么办,白芷气得头大,越想越生气,把汪洋翻来覆去骂了八百遍,骂到没词儿了骂不动了,便开始思索该怎么逃。

      仔细反锁上门窗,确保无误后,白芷抽开梳妆台抽屉,从中掏出只底黑漆金色巴斯克花纹的漆匣子,一层放着几把大小样式不一的刻刀精剪,二层放着肉色面皮和黑色毛发,三层放着颜料和细笔。白芷闭上眼,从脑海中翻出关于张大人的记忆,然后睁开眼,对镜描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大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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