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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仓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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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澜
遇到了名叫仓澜的男生。
我那时还小,总是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大学毕业后,又拧着一股愤青的劲儿成为了北漂一族。那时的我,总是混迹在夜店中,每天和不同的人说着同样的话题,在迷乱的世界里寻找同类。
我那天,大概是醉了,也可能是长期空腹喝酒,胃有些不适的反应,蹲在厕所里一直吐,我以为我连苦胆也要吐出来了。为了自己一会儿出去不会那么狼狈,我强忍着咽喉被刺激的呕吐感,站在洗手台边,反复冲洗着脸。过了一阵,身体就像是妥协了一样,没有了不适的感觉。我摸了摸兜,掏出半包红双喜,决定抽根烟就出去。我想,那天如果我吐完后,再回到酒桌上要死要活的喝上一阵,我这辈子也遇不到仓澜。
就像是天注定,在那个时刻,整个男厕所里就我们两个人。
我有着几分醉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自觉的伸手抚摸着镜子中的我。我是那种异常自恋的人,会在任何场合莫名的迷恋自己。
门动了动,我看见有人走了进来,迅速的收回了手,又急促的吸了几口烟。我才开始注意进来的那个人,穿着白色的短袖,一条校服裤,胸口别着一个中学的校徽。我在想,如此正统的男生,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从转角走出来,径直走向我揪了揪我的衣角。
“请问……”他有些怯怯,“我刚才发现,我上厕所的时候才发现,我的钱包丢了,拜托你可不可以帮我付帐?”
我本想走开,他却拉着我说:“我保证马上还,我家就在附近的。”我就像是一瞬间思维被他操控起来,看着他微红的面颊,点头答应了。听朋友说,会有同类以这样的方式搭讪。
帮他付了账,和他回家取钱。我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他白色的脖脊,有些暗涌的兴奋。他带了我上了楼,叫我进去坐,说家中没有人。我靠在沙发上轻微的闭着眼睛休息。期待着接下来激情。
“你累了吗?”听见他的声音在耳朵边柔柔的传来。
“没有。”我回答他,他开着壁灯,数着零碎的钱。
“只是还钱?”我看着他问他,他仰起头迷惑的看着我,我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看来是我会错意了。
“对不起,没想到家中就只有这么一点的现金,不够,要不然现在去附近的取款机去取吧。”他对我说,我摇摇头,刚才那些期待烟消云散,接过他那一点点的零钱,转身想离开。
“等等。”他低头忙乱了一阵,递给我一张纸,“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需要我还钱,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敷衍的应答着,匆匆离开。
心情彻底被扫了兴,回到家中,在电脑前盘踞了一会儿,酒精作用又开始了,催促着我上床睡觉。
房东敲了半天门,我才从床上起来。房东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就住在我对面,很善良。听说我是一个人在北京打拼,总是很照顾我。问我是不是很晚才回来,问我是不是喝了很多酒,要我好好吃饭,我对她这些关心由心喜欢。她让我想起了我的奶奶,我的奶奶在探望我的路上死在了车轮下。我掏出最后的一点钱给了房东当作下个月的房租。
我继续蹲在电脑前,这是我每天必须做的。我不玩游戏,上网写些东西,向一些杂志社投稿,拿并不丰厚的稿费,来维持我每天的生计。父母也给一些钱,但是北京高昂的开销让这些钱显得微不足道。每个月总有几天,一日三餐都是冰凉的水。
这些生活是我生命中最惨淡的时光。
有天晚上,我半夜口渴,我起来喝水的时候,顺手点了一根烟,微弱的光让我看见了从口袋中掉出来的纸片。我开着床头昏暗的灯光,看着纸上略显凌乱的字迹,随后又把它夹进钱包中。
我在我生命中最惨淡的时光遇见了仓澜,一个会写出悦人心目的字迹的男生。
我在拿到一点稿费和收到父母每个月例行给的生活费后,我又大摇大摆的回到与仓澜初遇的酒吧,开始我醉生梦死的夜生活。
我总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仓澜。
我一再向同伴说着我没醉,只是出去透透气。我站在酒吧门口,抽着烟,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在灯光斑斓的酒吧门口,惨淡的我遇到了孤单的仓澜。我看见他那标志性的校服裤和校徽,以及独特的气场,我想我大概真的喝醉了,翻过了护栏,冲到他面前。拉住他后,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看了我几秒,认出了我,神情温和起来。
“是要我还钱吗?”他那么认真的看着我,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真是个矛盾的人。”他低头一哂,就这样笑开了。
我怕气氛尴尬,就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我去上课了。”他身后背着书包。
“什么课?”我低头,摇晃了几下烟盒,一根烟露出了头,我用嘴衔住,一下一下擦着打火机。
“是日语。”他盯了一下我的烟头,低头继续说着。我点燃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是爱好吗?”
“不是,我过段时间要去日本。”他说着,手不停摩擦着衣角。
“日本啊,是要去留学吗?”我问他。
“是爸爸的公司将他调到那边了,以后就要在那边定居了。”他开始抬起头,盯着我看。
我不习惯别人盯着我,空出来的手抚了抚脖颈上的发。
“咳。”我捏灭了烟,轻声的咳嗽了一声,“走,回家吧。”我对他说,他低声应了一下,走在我右侧,缓缓前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他也不熟络,却这样默默和他走着。灯光拉长了仓澜的影子,和我的影子交错重叠。我有种错觉,在另一个空间,我和仓澜紧紧相依。一直就这样走到他家楼。我将离开的时候,他叫住了我,“喂!”
“什么?”
“你叫什么?”
“子孑。”我看他的样子很疑惑,补充道:“儿子的子,孑然一身的孑。”
“再见,子孑,请慢走。”
“再见。”我转身走了几步,回头看他钻进楼道,像小兔子一样在昏暗的楼道中跳跃着。
“晚安。”我拿出手机给他发短信,在末尾属上了我的名字。他很快回了短信,用符号做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我本不该如此清晰的记着他那些洁净和气息。不该靠近他,那些关于他的零碎粉末,让我在深夜中难以平静。
仓澜让我想起了家乡的弟弟。我的弟弟小我七岁,大学毕业后,我很少回家,见他的机会也少了。小时侯,他总会跟在我的身后,叫我哥哥。我也总会到哪里都领着他,保护他,并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哥哥,而是带着他更会体现我的男子气概,那时侯,我觉的我是大人了。那些什么责任感家庭感蹭蹭的往出冒。我的弟弟,现在也上高中了,时不时的打来电话,轻声唤我哥。
我在连续几个不眠的夜晚后,买了火车票,回了家。
我的归来,就像是高中放学后的孩子。背着包,数着路边的树,伴着路边嘈杂的叫卖声,一边跑一边跳的上着楼。敲门后,母亲湿着手给我开了门,然后又回到厨房。温和的叫我,让我放下包,洗洗手。我的房间陈设没有改变,没有灰尘,被子很松软,看样子母亲是经常拿出来晒。我知道,我走后,母亲还是每日擦洗我的房间。我感谢上苍,让我拥有这样的家人。
父亲坐在阳台边,玩弄自己的花草,间隙问我的生活,问我的工作。我听见厨房传出“呲”的一声,看见母亲将青菜倒入了锅中,混乱间父亲问我:“有女朋友了吗?”我低头笑着,看着杯子中氤氲的水气,说:“还没有呢,不过有喜欢的人了。”父亲笑了几声,嘴角浅带笑意,又转身去摆弄花草。
弟弟这个时候背着包大汗淋漓的冲了进来,夹着篮球,问候我。母亲端上来一些菜,让我们先吃。三个男人坐在一起,谈论着我的事,好象是在挖掘我的秘密。说话的间隙,我看见母亲一手擦着汗,一手拿着铲子翻炒着菜。就像我七岁那年,坐在沙发上看着《西游记》,母亲挺着圆鼓的肚子,做着饭。广告时间,我看着厨房中的母亲,揉在西下的橘光中,场景显的异常温柔,长长的发盘了起来,一些短碎的发被汗水粘在了脖颈上,然后她唤我“小孑”,叫我吃饭。我的母亲,依旧是我七岁光年的样子。
一家四口,吃过饭后,一起看电视吃水果,不断的将我们的过去未来抖落着,计划着。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的弟弟又像小时候一样,光着脚跑进我的房间,钻在我的被子里和我说话。我的弟弟已经长大了,有了健强的肌肉和身体。我笑他太强壮了一点都不可爱,他笑我已经老了,肌肉都松弛了。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我披着衣服靠着床头,吸着烟。弟弟起来打开床头的灯,有些窃喜的对我说:“哥,我交女朋友了。”我摸着他棕褐色的头发问他:“是吗?”
他拿出手机给我看他的女朋友的照片。一个梳着蘑菇头的女生,脸的边角隐藏在发中,微笑的对着镜头。女生总是穿着白色的半袖,谈不上多么好看,却都很白,像是雪。
我又对仓澜思念了,他洁净的T恤和杂乱的头发,细小的声音,手足无措的表情。想念他在那些深夜给我的短信,带给我的浅浅的微笑。
弟弟骄傲的向我炫耀着他的女朋友,他就好似成为了另一个人的依靠。我的弟弟,像是一个天使,曾用他那小我一圈的手给予我男子汉的力量。
像是落叶归根般,我这一晚睡的很安稳。
隔天清晨,我早早的就醒来了。站在客厅里,环视着我熟悉的家。似乎在薄薄的晨光中,这些映刻着我的记忆的家具都朦胧的覆盖着一层老旧的气息。那些我熟悉的角落的尘埃,厚厚的堆积在一起,堆积成了我的过往。
小时候家中有一辆自行车,还没有弟弟的时候,父亲会骑车带我去学校附近的公园,满足我一些幼稚的情绪。绿皮火车和父亲的自行车是我童年理想中的圣物。即使那辆记忆中的车总是会发出零件挣扎的苦痛声。
父母提议一起出去玩,我们在家吃过早餐后,父亲开着车载着我们去公园。或许是我多年未曾好好的观察过这个城市,当年的小城早已在我不经意间脱落成了另一副模样,那些繁华的地段也被大大小小的品牌店包裹起来,华丽,贵气。我的父母,又如同八年前一样站在一旁,看着我和弟弟在游戏器材上欢尽快乐。
直到中午时分,父母说是累了,留我和弟弟两个人在街区玩,他们先行回了家,并叮嘱我们晚饭一定要回家吃。
我怂恿弟弟约出了他的女朋友。是一个落落大方的女生,把我当长辈一般,叫我“大哥”。三个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也不用减肥之类的推辞,认真的吃饭,不是个作女。三个人的餐桌,话题无非又是关于我北漂的生活。三个人就像是家人一样亲密,开着无禁忌的玩笑。我甚至还疯癫的许诺了他们的婚事。后来看三个人一起拍的照片就像全家福一样。在那之后,我在东瀛之国收到弟弟的邮件,他在最后写了一句话:你是最棒的哥哥,我至今,也想把你介绍给所有我认识的人。
我又在家中待了一阵,之后回到了北京。父母有些不舍,又知道我执拗的个性,送我到火车站,什么都不说,只是一直目送着我。
他们是老了。
我还年轻,却早在心中埋了一粒苍老的种子,盼它爆发。我总是装的少年老成。在这种年幼的恋家情结中,我安慰自己,我成熟了苍老了。但是,当仓澜离开时,我内心颤抖却面带微笑,我才知道,我真正苍老了。
我刚下火车,就被朋友拉回了那家我们经常聚会的酒吧。这是我与北京最深的根源。在迷乱中,我像个孩子,期盼仓澜的出现。我痛恨酒,但是这辈子都没离开过它。就像你痛恨你父母的管教,但注定你一辈子也离不开。我恨酒让我安心舒适,因为那些兴奋和温存只有仓澜给过我。你不明白,我后来有多怕喝酒,一旦喝了酒,仓澜的影子就会一遍一遍的在我眼前晃。
那天我又喝醉了,不止我,几乎大家都醉了。我站在厕所的窗户边,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我听到有人唤我“子孑”,我回过头,不大的格子间里全都充斥着我的烟气,我依稀闻到一阵淡雅的香,我确定,那是仓澜。
我听见他问我:“你又醉了?”又用指尖抚了抚我微烫的脸。有些微凉的指尖,触过我皮肤的表面,我舒适的拉住了他的手。贴着他瘦小的身体,听见他心脏含有律动感的声音。安心,我就沉睡了。
梦到了大片的海。波涛汹涌,微风吹拂,湿润的气息在鼻腔中回荡,似乎轻踮脚尖,就会扑入大海中。
“子孑,你醒啦?”我清醒后,看见仓澜削瘦的肩膀晃动了几下,回头看着我,笑了。仓澜,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无论是笑还是哭。他那些真实充满重量,厚实的下榻在心底,让你觉的,那就是爱情。至于什么是爱情,在遇到仓澜前,我毫末未知。
“你喝的太多了。”他转过身倒坐在椅子上,手支着头,“都九点了。”他看了看表说。
“你们家?”我问他,他点点头。我嗓子干疼,又叫他:“水。”他转身从书桌上拿起一杯水,给我端了过来。我喝完后,躺在床上,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环视着他房间的四周。
“一千块。”他蹲在床边对我说。
“什么?”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住宿费和服务费,一共是一千块。”他将手心摊在我面前对我说。
“明抢啊?”我问他,然后一副认命的样子从包里拿出钱。
“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啊?”他拉住我的手,笑着让我收起钱。
“你快起来吧!”他对我说,手又扣了扣我的胸膛。我像是被他从胸口敲开了一个洞,窒息般。我伸手拉着将要离开的他,他转身看着我,拂开我的手,说是要准备早餐去。这种安适的感觉,只有每次回家的时候才有。
我看见他电脑开着,就忍不住上去看了看校内,又看了看邮箱的收发文件。仓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的校内啊?”他问我,我点点头。
“我也有呢。”他把一句本该愉快的句子说的死气沉沉。我转头看着他,他笑了,又说:“只是很少有同学来看呢。”
“为什么?”我问他。
“大概是长的不够帅吧,没有吸引大家的眼球。”他笑着叹息着。随后又叫我出去吃早饭。
那个时候,仓澜长了一副孩子脸,小,且稚嫩。那个时候,像“童颜”这种类型的男生并不大受欢迎。而我,恰喜欢他这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质。他把我的胸腔敲空,充斥满了他的气息。仓澜,他的生命在我不知觉的时候就狠狠的镶嵌进了我的生命。我,措手不及之间,早就来不及推开他,或者又是我一直追随着他。
仓澜有一头柔软的发,有淡淡的栗子色,笑起来的时候,靠右边的虎牙格外突出,嘴很小,无论怎么笑,都不会露出牙肉。一早起来,我包裹在仓澜的气息中,发现了他那些撩人心弦的温柔,蜻蜓点水般的掠过心脏。
“你不上班吗?”他问我,我摇摇头,趴在沙发上,顺手拿过桌子边的全家福。仓澜坐在中间,像是一朵金色的向日葵,仰着傲人的头颅。
“这是我妈妈!”仓澜兴奋的指给我看。
“她可真漂亮。”我对仓澜说,他笑的花枝乱颤。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他问我,我摇摇头。
“我今天不上课。”他对我说。
“那就一起去逛街吧。”我对他说,他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仓澜有着对金钱的控制欲,他很会理财,对物品的购买欲也很低。他很会把持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做的恰到好处。他会很巧妙的将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和事分割开来,善于远离那些伤害。仓澜在这一方面比我成熟。我善于轻易相信别人,并不善于怀疑任何人。仓澜有一点世俗,不多,所以不是特别的令人讨厌。他对自己有着一种过度保护。就是这样的他,却在深夜中,轻易的相信了我。
买的心满意足后,我和仓澜去附近的一家铺子里吃饭。碰到了仓澜的日文老师。一名女士,十足的日本人,嫁给了一个中国的男人,随夫来到中国。虽然已经有几个年头了,却还拘谨于那些日本礼仪。说话时还是会微笑,轻微的低着头,表示对男士的尊重,样子就像是画纸里走出的人一样。她身边的丈夫抱着他们的孩子,一直微笑着。这些并不是仓澜告诉我的,我作为写手,善于在未知的情况下推测对方的身份。
看得出店老板也是一个日本人,屋子中有一面墙上挂了许多照片。店主也算是一位年轻的男子,照片全是他旅游的时候拍的,走了很多地方,从日本出发,最终落根到了中国北京。我朦胧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看百态。仓澜回来后,我们点的东西全上来了,仓澜搓了搓筷子说:“我要开动了。”我对日本盲目迷恋,所以对于仓澜这些日化的小动作格外喜爱。看得出来很多定居在北京的日本人经常来这里,像是来感受家乡的味道。我知道这种感觉,我在外地上大学的第一年,收到母亲寄来的苹果干,吃掉第一口后,就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仓澜吃的开心,对日式料理了解很多,给我一一讲解。我对仓澜这些细微的欢乐也跃然于心。吃过饭后,他脸微红,坐在我对面喝着水。
“还满意吗?”他问我,我不多说,点点头,他帮我倒水,将手中的壶提的小心翼翼。
“仓澜啊。”我唤他,他的眉轻抬。回应我,轻声一哼。
“喜欢我吗?”我问他,他手中的壶轻轻的一颤,然后向上一提,他没有显示出过分的慌乱。笑着说:“你脑子坏掉了?”也不听我怎么说,他迅速的按着自己的脸说着热死了,就先出去了。我看着墙上的照片,有一张是一大片的海,并不蓝,却很安静。照片下的称纸别扭的写着:与美嘉子初遇,中国海南。
我和仓澜没有什么初遇的美好,也没有什么分开的悲伤。即使我知道那一夜他因为我的话,内心悸动的如同火山迸发,却在天亮时平静的如这海水一般。仓澜不愿意承认这一切,我也不愿意。好不容易败给了爱情,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那一瞬间的玩笑。
我送仓澜回家后,像一只落难的狗,落荒而逃。两周后,我出差去了深圳,没有和仓澜打一次电话,发一条短信。
我的老同学富二代公子哥开了一家传媒公司,我入驻后的一星期,就挂着北京某传媒公司副总的名号去了深圳。每日给这位公子哥打电话汇报工作,开头永远是:“林总啊。”每次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总觉的我是林涛这小子的小秘。
上学的时候,我总是取笑林涛。他以前叫林冲,我叫他一百单八将。他总是耐心的给我解释,他一出生父母就带他去算命,算命先生说他命中缺水,他爸爸就给他起名叫林冲。我后来对他说:“叫林冲也才有两点水,不如改个名字,多点水滋润一下。”一个月后,他就在他的作业本上,大有几分架势的在姓名一栏上写着——林涛。我简直就是这小子的贵人。
我和林涛的重逢,回想起来简直令人发指。不是通过任何通讯渠道联系上的,而是我在一家夜店的酒桌上碰见了他。我的朋友带着我去认识我的老同学。酒过三巡后,又在利诱下签了林涛公司的合约。过程顺利的简直像是谋划好的。我每天拿着副总的工资,坐着副总的位置,我的助理干着副总的事。我简直就是在白吃白喝,林涛也不埋怨。
快要离开深圳的那几天,我和我的工作团队去了周边的乡村,几乎在沉睡了几个小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下了车,在一小块野田中舒展了一下腿脚,采了一下风景。又回到了车上,继续赶路。这样浓密的工作旅行中,我们遇到了淳朴的乡下人,一如既往我认识仓澜的时候。
我们晚上下榻在了一家农家。在园中乘凉的时候,接到了仓澜的电话,他如带有魔力的猫,乖巧柔软的叫我名字的那一刻,几乎是覆盖了宇宙虫鸣,连人语都淹没在黑暗中。我陷入他的温存中,淤泥不出。他的温柔令人发疯,自然脱口的语句却在我胸膛中反复,我本不该这样,我本不该对他如此痴迷。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跨不过去的坎。有的人因为金钱,有的人因为事业,有的人因为名利,有的人因为美貌。我因为性别,看似可笑,却是我和仓澜两个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我,在遇到仓澜后,以前的种种都不值得一提。仓澜被圣洁的光芒包围着,我像是他生命之外的人,不愿去玷污他的一滴半点。但是我,行动总是与思想相违背。
我再一次,带着那些热血青春回到仓澜身边,做着一些兄弟般的事情却怀着恋人般的心情。我拥抱他,想将他拥护在我的羽翼下,沧海沦为桑田。我陪着他,坐在那些高高的楼顶,看着远方的金属森林,人在那之间穿梭,像是亿万年前的昆虫,川流不息的生命,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就是那些深深浅浅的年华,才把我们装扮的靓丽。而仓澜总是蹂躏着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光,和我过着颠峰般的人生。
我们可以像两个脱俗的疯子,尖叫着奔跑出繁华的闹市。蔑视所有人怪异的眼光。那个时候的仓澜总是怀抱着逆风的梦想。我们就将那些在一起的时光过的极度的虚幻飘渺。我总是爱和他去游乐场,像是逃脱到了一个清净的角落,抱着他,爱着他。
仓澜爱玩跳楼机,在迅速的升降中感受极限的快乐,就是那么几秒中,感受到密密麻麻的快感和激动。他总是要求我一遍又一遍的陪他玩。
我记得那一次,他叫我陪他去玩蹦极,我没有上去。他站在红色的高架上端,向我招着手。工作人员在他身后帮他做着防护措施。他看起来很高兴,那天刚刚下过雨。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他在倒数后,直立着身躯向前倾斜,我看见他像一只鸟,张着双手,冲我飞了过来。我看见他一直都在微笑。我喜欢他那些骄傲的笑容和姿态,甚至是迷恋,我眯着眼睛,在微微强烈的阳光中看着他被光线勾勒出的线条,他就像是从另一个天堂羽化出的天使。就在那么几秒之间,我越发的爱他。
当所有的动作都停下来的时候,仓澜被悬挂在半空中,我站在一边为他大声呼吼。我想,他应该是爱我的,爱我在他成功后给他的赞美。仓澜就像个绅士,突然对我莫名的行了一个英式的礼仪。他的手背在身后,扭动了几下后,我突然明白,他要解开安全扣。
“他要自杀!”我突然听见旁边有人这样喊,工作人员从不同的房间奔涌过来。我看见仓澜就像一颗流星在向下坠落。
我以为我就要失去他了,我奔向他。他掉在了防护垫上,深陷在其中。我抱着他,我真的以为我就要失去他了,那么一刻我几乎都快哭出来了。我没有斥责他,只是抱着他,证明他是真实的,是活着的。
“我很好!”仓澜拍着我的背,抚慰着我。似乎刚才从高空坠落的人是我。我也不听工作人员的责备,只是扶着仓澜,和他离开了那里。在走出游乐园几步后,我身旁的仓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响亮天地。
这是我们心的距离最近的一次。在我抱起他的时候,仓澜对我说:“子孑,我会想念你的。”
我以为,他年纪尚小,终爱把日子过的显些深度,说一些肤浅的话,以为显的成熟。我,总爱凭着自己虚长对方几岁,而摆出一副历经风雨的样子,教育他。我知道,迟早会失去,所以格外珍惜。却在即将分开时,依旧动荡不安。那些我们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弹指间灰飞烟灭。
2005年,《十一月的肖邦》祭奠死去的爱情。仓澜在离开的前一夜对我说:“签证下来了。”几个字说的有些激动,我却抱着他祝他平安。我帮他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却默不作声。他收拾到一半,找到一本影集。他很开心,给我讲述每一个照片后的故事。他先是笑着的,声音却逐渐苦涩,后来又跑到浴室一个人独自啜泣。仓澜是个倔强的孩子,执着于自己的事情,当他慌乱的跑入浴室整理自己的情绪时,他无暇顾及我以及我失态的模样。我多想微笑的听他讲完这些细小零碎的故事,却在他讲的激情时,无声泪下。仓澜,他还不知道太多事情,他有太多话没有听我讲,他还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当他到了樱花国度后,他将开始另一种生活,我将离开他,他的生活。我想说出的那一句至关重要的话埋在了心底,不愿讲出。只是在仓澜即将进入安检口的时候叫住了他,想对他说些什么“回来看看”之类的话,又觉的太过矫情,摆着手对他说没什么,催他快走。
我耐住心中沉闷苦痛,微笑送他离开。
11月末,那个白衣少年,提着他的背包,离开了他生活了十几年的故土。那一夜,在他离开的那一夜,我喝酒喝到无力,却还是不自主的唤着他的名字。我终于明白,那些我一直认为烂白的偶像剧情节写的多么逼真且刻骨。
仓澜,你走以后,我真的变了很多。
用林涛的话来说,我一夜之间,大彻大悟,步入空门,无情无欲。我开始向我的助理学习业务,在半年后,我终是过开了一个副总该有的生活,穿着白色的衬衫,穿起了西装,与各大公司谈判合约案。一年后,我买下了自己的房子,搬离了我来北京的第一个家,有了自己的车。我开着自己的车,喝着高价位的咖啡,践踏着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这北京城终于成了我的城。
我和仓澜,从他离开这个国家开始,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这期间一共三年,三年足可以让人遗忘,让人放弃,三年甚至可以冲淡一切的海誓山盟。
2008年,7月中旬,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后,我站在机场,寻找仓澜。
那个少年,他还像从前一样,穿着白色的上衣,削瘦,提着包。像归来的旅人,站在人群中叫我“子孑”。我抱着他,说着你回来了,他似乎更瘦了,瘦的我不敢用力抱他。风尘仆仆的送他回家。当他再次打开封尘三年的家门时,他高兴的说:“我回来了。”
对,仓澜回来了。回来处理国内的房子。他还像三年前一样,安静且纯净,透亮的眸子像是可以穿透我。我无暇顾及他是否劳累,迫不及待将他带到我的家,似向他展示我这三年的丰硕成果。
他在吃过晚饭后,站在我家落地窗户前,俯看这座北京城,虚幻弥漫。仓澜就躲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任霓虹闪烁,仓澜不再暗淡。当我沉迷于他这些细小的神态时,他说:“子孑,你真的变了很多。”柔软的声音有力的挫在我的心脏上,麻木了疼痛。我像只野兽一般,不再顾虑是否温柔,只执着于他的温度,我撅开了他身体的秘密,侵略了心脏的领地,我拥抱着他,填补着我这些年来的空白。我重生了,不止是少年归来。
凌晨,我浅眠了。我起床为仓澜准备了早餐。等我回到房间时,他已然醒来,披着衣服,靠坐在床上。有些劳累似的看着我,笑得苍白无力。我心一紧,狠狠的抱着他。过了许久,他轻笑:“子孑,我有点喘不上气来了。”多么年轻的躯体,我渴望他,他却这般真实单纯。
我还是我,不会因为仓澜回来而改变。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我依然要为了万恶的金钱而劳顿。仓澜回到了自己的家,我竟有几分担心,似乎一夜之间,我掌握了他的性命。晚上下班后,我急匆匆的去了仓澜家中。我寻着他,以及他散发的味道。
仓澜赤着脚,站在门口,他说:“你回来了。”在他那些漫不经心的语气中,我几乎翻转了我的世界。我抱着他,吻着他,他逆来顺受。清晨,我在嘈杂微弱的电视声中醒来,仓澜披着外套蜷在沙发上,微弱的壁灯抵过电视的光,清冷淡漠。我坐在他身边,恰似他的兄长。
“什么片子?”我问他,他过了许久才回答我说:“中央车站。”我点点头。他又若有所思的说:“子孑,其实有的时候分离才是最终的完美。”我有点想笑,仓澜还是那么孩子气,自顾自的悲伤,还说着那么稚气的话。他起身从包里拿出了一瓶牛奶,仓澜比以前更寂寞。
我接到林涛的电话,说公司又接到了新案子。我“哦哦”的应答着,匆忙的穿着裤子,和仓澜简单的告别。
我不了解仓澜。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不了解他,他在想什么,做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以为,人的眼睛可以穿透一切,我以为,看到仓澜的眼睛,就可以看见他的心底。我太自以为是了,透过仓澜那双眼睛,只不过看到了他肤浅的情绪,真正的情绪他隐在了黑色中。
我在公司连续工作了两天后,手下的几位同事都嚷着让我请客,我敷衍的应允他们。仓澜说他闲的发闷,要来看我。过了一会儿就见到了他,穿着白色的短袖。笑的灿烂如花,他怕我太累不懂得照顾自己,带来了芝士蛋糕和咖啡。我坐在办公室中,拉着窗帘,仓澜坐在我的对面,我们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子孑,我会想念你的。”他说这句话时,我正吃着蛋糕,却不停的看着文件。他说的轻柔有力,我抬头看着他。
“应该是很想念我吧!”我对他说,他轻轻的一笑,他说:“知道你过的很好,我就安心了。”我笑他太矫情了。低着头一直看着文件。
仓澜伸过手指在我嘴角刮下一块奶油,放在嘴边吮了一下。“甜的。”他又笑了。我想起了《上海滩》,忘了是什么片段,不知是谁吻了谁的眼泪,谁又说了:“甜的。”那不是他们相聚又迅速分离的前一次吗?我怎么在这个时候,这般清楚。
仓澜不多坐,看了看我办公室中的陈设,沐在阳光中对我挥手说再见。有人叫我签文件,我没有送他,更没有留他。我是该留一下他,问问他鼓起的包里是什么,问他是不是要逃到世界的哪个小角落里。
我和同事聚餐结束后,手中握着方向盘,开向仓澜的家。门铃的声音似乎都嘶哑了,还是没有人开门迎接我。怒气冲冲的询问警卫,却被告知今天下午仓澜的房子已经通过中介卖掉了。
太突然了,就像被突然告知世界末日来临了。仓澜你去哪儿了?明明刚刚还见到了你,夜晚你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站在一场迷藏中。仓澜你在开玩笑吗?我又期盼,回到家后,仓澜会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我家门口,拿着大把的钱对我说:“子孑,我把房子卖了,我们私奔吧!”仓澜不是我了解的人,他在逃跑前不会告诉我,离开后自然也不会轻易的回来。
我第一次发觉北京城这么大,大到藏起了仓澜,却不漏一点破绽。游走在他可能出现的角落,我揣测着他的心情,我明白,我是真的失去他了。在我精神临近崩溃的时候,接到了仓澜的短信。他比谁都温柔,亦也凶狠。他对我说:“子孑,我走了。”从头到尾,仅仅五个字,走得干净。
仓澜,你若真想走的干净,就该将我也带走,何必让我狠狠的挂念,死死的相守。仓澜,我真是个孩子,追随你这断了线的风筝。
我远赴日本,去东京,大阪,横滨,寻找你。仓澜你在哪里?年近30的我,对你浓烈的依恋,又能坚守多久。母亲托弟弟每日发邮件给我,问我在日本的起居,问我的婚事。我也时常在深夜徘徊,是否该稳定的生活,担负起一份婚姻。又在之后想起了你,怕你哭着回来问我:“子孑,你怎么就结婚了呢?”仓澜,究竟是什么缚住了你,让你久久不肯现身。
2009年,4月中旬,林涛嚷着是来看樱花的不是来看我的。却毫不客气的住在了我的房子中。他问我为什么把房子租在这么喧闹的市区,我不语。仓澜,你知道的,我所希望的是,某天清晨醒来,在拥挤的人群中寻到你的身影。仓澜,你一定不知道,这么久,这么久,我还是那么喜欢你。
某天,林涛回来后拿了一盒蛋糕。我尝了一口后,又开始匆忙的处理林涛空运来的文件。他问我:“子孑,是芝士味的蛋糕,不好吃吗?”我一愣,他说:“是甜的啊!不喜欢吃吗?”
我又吃了一口,艰难的吞咽后,两行清泪。
仓澜,我本该,借此再为你多写一些,唤起你犹记的深刻,却在现在艰难下笔。
仓澜,前段时间我生病了,晚上起来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抖翻了钱包,卡和钱都掉出来了。收拾的时候找到了一张纸,上边的字迹依稀数年,一串数字下,写着两个字,笔触稚嫩,稍乱。
仓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