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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名 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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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来已是次日傍晚,贴身婢女琴筝和墨砚因护主不力,和侍卫们一并去领罚了。而我由于被用了药又强行运了功,伤了经脉,需调养上一段日子。
我自小身强体健,即便是这六七年来日日无论严寒酷暑地学这学那,也未曾累出过什么大病,所以这次倒是把我父亲吓得不轻,埋怨我不惜命,又非男子需守身如玉,从了便是,偏偏倔强不服,伤了身子。
如今我是颜家唯一的血脉,等我年满十八便要继承我已故母亲荣睿公的头衔。
我的祖母是东齐的开国功勋,跟随太祖打下了大好的江山,太祖登基后册封祖母为一等爵“荣睿公”,袭三代,并破格以非皇族的身份入宗人府官拜正一品左宗人,这对颜家而言是莫大的恩宠,也是颜家鼎盛之时。
“荣睿公”的头衔到我这已是第三代。若我打算就这个虚衔等着朝廷每年发下的奉银混吃等死过一辈子,怕是不用母亲从棺材里爬出来骂我,父亲也会乱棍将我打死省心。
人活着总要有个盼头。
且不说为重振颜家当日的风光,为子孙后代留些福祉,眼下我哥哥留下了女儿,也就是先帝的三公主何京如,先下不过十岁光景。先帝与贵君哥哥已去,没有父家势力的帮衬,虽长在太后宫中怕是也不易,宫里的人个个高拜低踩,年纪小小,受了委屈又向谁去诉?
卧床两日,身子已好了不少。窗棂外一副春光明媚的大好景色只要是个活人决计是躺不住的。我唤来墨砚为我取来白貂绒披风,打算去院子里走走。
“世女当心着点,”墨砚放心不过,便扶住了我,我摆了摆手,想自己走走,一撇头却发现她一副忍俊不禁的神情。
“有话说话,”我拢了拢披风,走到院落中的梨树下,想要挑一枝姿态优美的摆到卧房去。
墨砚清理清喉咙,认真将这两天府外的传闻说给我听。
传说“暖玉小姐”不为夜邀美色所诱,夜邀恼羞成怒,对小姐强用春|药,小姐坚贞,宁可自伤身体也不愿就范,夜邀未遂心愿,被人发现逃窜途中险些被路过的嘉岳郡君侍卫抓住。下人们都笑话世女不解风情,大好机会居然白白错过。
这些人就是爱看人笑话,忘了前些天是谁怕的入夜不敢出门的!
我听后不动声色地折了一枝纤长多花苞少叶的,比了比觉得屋里那只甜白釉牡丹浮纹梅瓶极其相称,便让她摆到屋里去。
“若是下人里再有人谈论这件事就给我滚蛋。”我淡淡的说,又继续想找一枝送的父亲屋里。
“是,世女。”墨砚低头再也不敢多言。
刚挑了枝满意的想叫人送去,父亲屋里却派人过来了,请我过去,我想想到底闲来无事,就想着一并把花枝送去。
到了父亲屋里将花交给了父亲的侍人陈叔,父亲看了只是浅笑不语,陈叔则眉开眼笑的叫人端来一碗虫草花胶鸡汤,我喝了两口,搁在一边,只等父亲发话。
父亲屋里有一只半人高的菊花纹理银质三足香炉,长年熏了迦南香,烟烟袅袅,厚重浓郁的气息,据说是母亲在世时最爱的香味,即便母亲过世依旧日日点着。也许是期望母亲能夜夜入梦来。
父亲坐在堂上穿了一件黑底绣金长衫,头上只带了三支一排大小各异的素面翡翠方簪,浓郁的翠色衬着两鬓的华发和眼角的细纹不禁让我心头微酸。
我之前就说过,颜家出美人,也就是说这是个传统。
远的不说,就说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颜成黎年轻时也是位名满京师的小姐,与原配主夫柳氏是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少年夫妻。哪想柳氏体弱成婚五年,也未让母亲有身孕,后来纳了几房小侍又不省心,两年后便郁郁而终了,母亲一怒遣散了小侍,却也因此大受打击,孤身一人过了好几年。
而父亲一直对母亲心存爱慕,于是不避嫌地安慰母亲,并要嫁给母亲,母亲不愿辜负柳氏,最后只同意要娶只可做侧室。我的外祖母是位居正二品左都御史兼位列三公的太女太傅,而我的父亲亦为嫡子,出身高贵就是做凤后也是使得的。且父亲年轻俊美,而我母亲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外祖听后暴跳如雷,威胁儿子要嫁就别认娘家。父亲铁了心跟了母亲,二话不说就离了家,成了荣睿公府的侧夫,和娘家也断绝了来往。
直到哥哥出生,母亲觉得亏欠父亲良多,将父亲扶正,父亲和外祖才真真正正和好。母亲也未曾辜负父亲,即使多年未得女也没再纳半房小侍,等我这个唯一的女儿出生她已四十开外了。为了生,我母亲险些送了命。
从来看到的父亲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传言中能那般不管不顾的样子我是决计想像不出来的。当年他被别人家的女儿祸害了,现在把我教养出来,准备祸害别人家的儿子了。
父亲坐在上位,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默默地望着瓶里那支粉白的梨花,忽然道:“玉儿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我口里正含了一口汤,闻言差点喷了出来。这话从何说起?想我没心没肺地活了十七年,以后怕是也得这么着活下去。在遍生情种的颜家,我也许是个异类。
“没有,婚姻大事全凭父亲做主。”
父亲似是不信,便直直看着我,我向来坦荡,自是一脸坦然。
我知道最近我守身如玉的故事满城风雨,父亲大约是以为我心有所属,所以不肯就范。
过了半饷,我依旧低头喝着汤等他发话,一边盘算着最近言行有什么错处。
“玉儿过来,”父亲手拿一本册子,招呼我过去,“来瞧瞧。”
我走近一看,原来是是本名册,上面写着世家官员们的未婚子女的情况及画像。我恍然大悟,原来我这柄剑磨了十年,终于要出窍了。
本朝相比前朝更开明,虽也是要父母之言媒妁之约,为了免了盲婚哑嫁少添怨偶,多数都是会先见一见,双方点头了再成婚。
所以我除了世家小姐该学的,父亲甚至教我调脂弄粉,揣摩男人心思,为的就是称了对方心,好让各种类型的公子都能一手掌握。
我大略翻了翻,从世家到皇族,居然详细无比,从年龄到喜好,从性格到近年事迹,应有尽有,让我不得不佩服现在官媒果然做的有声有色。我垂首而立,只是掩上名册问道:“父亲有人选吗?”
“你先看看我勾出的那几个人选,若有满意的回我这一生,后面就凭你本事。”父亲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是,父亲,”我退了一步行了礼,“女儿告退。”
“去吧。”
我刚退了两步,父亲忽然道:“以后不管什么事,皇族的人少惹。”
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屋子。
出了门我不由深深吸了口气,慢悠悠地穿过花园,心里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来。
说来荣睿公从前也是军营里出来的,现在府里侍卫的武功却如此不堪一击,连个人都抓不住,择日一定要扔到军营里好好操练操练。
进了自己住院子,我就让琴筝和墨砚趁天气好将书房的书拿出去晒晒,自个坐在书房里,饶有兴致地将父亲给的名册翻了开来。
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容锦,嘉岳郡君,年二十……
我哑然失笑,容锦啊容锦,还把你放在第一页,看来你果真是个老大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