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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 ...

  •   远处的蓄龙圃像一座中世纪古城,四面是高高的城墙,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的风景。东灵说,蓄龙圃面朝沙澜的这面防范严密,为了阻挡狼族的进攻,狐帝放出养在流光河中的鳗族。面朝大海的那一边地势较低,沼泽遍布,基本上没有陆地。
      流光湖就在城堡的正中央,旁边是青桑的宫殿。四面筑着石墙铁壁,外人无法进入。湖与东海之间连接着一条大河,河中充满捕食灵族的水怪,需要夜光犀在水中开路。
      一只海鸟从她头顶飞过,“噢噢”地叫了一声,水中忽然飞出数只吸血鳗鱼将鸟拖入水中。一滴血滴在皮皮的额上,她抬起头,看见空中飘着几片羽毛。再看水中,一群鳗鱼扭结成一团,在舟的右舷滚动。她的心突突乱跳,不敢多想,用力划浆,独木舟飞快地向对岸驶去。
      远处的码头挑着一根高高的木杆,上面垂下一排橙红的灯笼,一道由木船连接的浮桥一直伸到水中。
      天空中忽然飘起了小雨,皮皮看见桥上有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长长的衣摆被海风吹得横了起来,像旗帜一样飘荡着。
      她跳上岸,将船系好,那人脱下风帽,露出一张白皙的脸。
      “青阳?”
      他一笑:“皮皮,你终于来了。”
      “我来见青桑。”
      他的目光很怀疑:“你以什么立场见青桑?”
      她将夜光犀举到他面前:“我知道那个贺兰觿是假的,带了你们要的东西。”
      他笑了笑,伸手去拿,被皮皮挡住,她将夜光犀戴回颈中:“有人告诉我贺兰静霆被囚禁在流光湖。我要亲眼见到他的人,才会给你这个东西。”
      他身子一顿,道:“皮皮,你的消息有误。第一,贺兰殿下是储君,在狐族的地位至高无上。我们不可能也不敢囚禁他。第二,就算是囚禁,也不可能在流光湖。那里是狐族禁地,几千年来,除了先帝与青桑,谁也没进去过。”
      “那我就只好回去了。”皮皮说罢转身就走,被青阳叫住,“等等,我跟我姐说说。”

      皮皮以为青桑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见到她时才发现只有三十出头。虽有千花那样斜飞的凤眼和细薄的红唇,因笑时多出一对酒窝而显得平易近人。个子很高、身量丰满、举手投足间有股干炼之风,应当是个善于杀伐决断之人。
      为了与自己在狐族的身份匹配,皮皮把头昂得很高,想象自己是一个坐在谈判桌上的CEO。
      “王妃殿下。”青桑微微垂首。
      “青桑大人。”
      “听青阳说,殿下一定要去流光湖?”
      “是的。”
      “您怀疑我囚禁了贺兰殿下?”
      皮皮两眼直视前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请跟我来。”她淡淡地道,“我若说贺兰殿下不在流光湖,您一定不相信。此事重大,关涉狐族的未来,我也只好为您破例一次。若先帝还在世,我可真不敢做这个主。请——”
      青桑的宫殿是个宫廷式的院落,傍水依山,就在湖边。地上白石铺地,假山堆叠,种满奇花异草。在皮皮的眼中类似江南园林。
      ——“这是闻遐草,闻闻看,是不是有桂花的香味?”
      ——“这是紫菊,我们用它泡茶,很甜。”
      ——“这是灵茅,清凉解毒。”
      青桑边走边说,又指着远处一座挑起飞檐的三层高楼,道:“那就是灵宵阁。殿下一直在那边闭关,可惜我不能探望。”
      狐律,祭司不可与女巫相见,否则同时自焚。
      在狐族各种古怪的律法当中,属这条最难理解。显出狐帝对青桑的绝对信任,希望狐族的机密永远留在青桑一人身上。
      皮皮有重任在身,哪有心情赏花?但青桑是千年狐精,脸上若有半点急躁就会被她立即发现。也只得将一朵紫菊摘到手中,含笑抚弄。
      穿过几道院门,青桑忽然停步,面前出现一个高高的铁门。门边伏着两只怪兽,人面虎身,一双獠牙高高挑起。一见到皮皮立即冲过来,在她身边警惕地嗅着。皮皮吓得一动不动,那怪兽有她的三倍大,呼哧有声,嘴角垂涎,似乎一张口就能将她整个吞掉。青桑拍了拍他们的头,怪兽立即安静下来,退到一边。
      “这是——”
      “梼杌,是上古的凶族。”
      青桑掏出钥匙打开铁门,用力一推,一股清香迎面扑来。面前果然有一个巨大的湖泊。上面种着大片荷花。一茎四叶,每叶如雨伞般大小。
      在皮皮的印象中,荷花夏天盛开,现在只是初春。但沙澜这里无论水土、植被还是气候,都十分混乱难以界定,于是问道:“这个是荷花?”
      “低光荷。你们那边没有。果实是一串串黑豆,我们通常用它当作口香糖。”说罢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枚黑豆递给她:“就是这个东西。尝尝?”
      皮皮生怕是毒药,摆手笑道:“我容易过敏。吃块芒果都会全身长包,下次吧。”
      见她犹疑,青桑也不勉强,将黑豆放入口中含着,果然有股薄荷的香气洋溢而出。
      皮皮放眼一看,这湖除了荷花就什么也没有了。岸边即是高墙,连棵树都没种,更不可能住人。湖的当中有一圈玻璃做的桥,又将湖水与外面的墙壁隔开。
      青桑笑道:“这湖并不大,可谓一览无余。你看可有什么地方关押贺兰殿下?”
      皮皮信步走到玻璃桥上,四下一瞧,问道:“这桥怎么是玻璃的?不会碎吗?”
      “这不是玻璃,这是水晶。”
      皮皮低头一看,桥下入水的部分是整块的水晶石,一圈围起来,相当于一个巨大的水晶瓶。皮皮在桥上走来走去,东摸西看,东问西问,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青桑有些不安,却也不愿露出不耐烦,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沿着水晶桥渐渐走向湖心,皮皮发现桥上有个四方形的水晶柱,上面装着个透明的水晶壶,壶中盛放着一些水状的液体。壶的底端有三根手指粗细的水晶管道通到湖水之下。柱上有个圆孔,仿佛是个机关。
      临行前东灵告诉皮皮,一旦狐帝的魅珠与云鹢相遇,可以催发出伤心的眼泪。灵族的眼泪有许多神奇的功效,为了弄到更多,青桑竟然发明了一种装置专门提炼它。当年青桑说金泽盗取魅珠,其实是诬陷。金泽自知难保,在被捕的前夜索性潜入流光湖盗取魅珠和眼泪,以解救困在沉燃的族人,他将眼泪留给了最信任的宫家,魅珠却在潼海一役中被狼族所获。
      她假装好奇地将手指伸到孔内摸了摸:“咦——这是什么?”
      青桑的脸变了变,欲言又止:“殿下,天不早了。”
      皮皮往水中一看:“咦——水下有道门?”
      “殿下不是一条鱼,我们不可能把他囚禁在水下。”
      “这门怎么打开?”
      青桑脸色一沉,正要出手将皮皮拉开,皮皮掏出那枚镜子,将镜面朝下,道:“别动!照石!”
      天光正亮,四处水晶极易反射,青桑身形一滞,定定地看着她:“原来你要找的人不是贺兰殿下?”
      皮皮掏出戒指,摘下魅珠塞入孔中。只听得滴溜溜一声响,里面的机关打开了,水下闸门滚动,水晶桥忽然沉下去一段,足足有五米来宽。
      青桑一声长啸,两只梼杌猛地向皮皮这边扑过来。皮皮将镜子对着它们一照,根本无效。再回头时,青桑已经不见了。当下顾不得许多,往水中一跳,只听得扑通、扑通两声,巨兽也跃入水中。
      皮皮拼命向湖的对岸游去。梼杌身躯庞大,一入湖中即被荷叶绞缠,反而速度慢了。正在这时,身后嗖嗖数声,无明箭如密雨般向她射去。
      皮皮深吸一口气,钻入湖底,潜至铁门水闸之处。流光湖内有两个水闸,她负责打开水晶闸,东灵负责从潼海绕道蓄龙圃,去开启外围的铁闸。按原定计划,当皮皮游到外闸时,它应该已经打开。
      湖水原本混浊,加之天色已暗,皮皮在水中看不甚清,伸手一摸,那闸居然是关闭的,中间连条缝也没有!皮皮只觉头皮一麻,拉住闸上的铁环向外用力一推,纹丝不动。
      顷刻间两只梼杌已然追至,皮皮以手握拳,拼命捶打闸门。眼看着一只梼杌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向她咬去,闸门忽然开了,出现一道半尺来宽的缝隙!
      皮皮身子一缩,挤了过去,梼杌体形巨大被挡在里面。在水中的一口气已憋到了极限,她正要游泳向水面,忽觉头皮一痛,身子一沉,头狠狠地撞在铁闸上。原来她人虽已过了闸门,长发还留在门内,被梼杌一口咬住,用力往水底拖去,企图要将她溺死在水中。皮皮拼命挣扎,头皮撕裂,双手死死拉着闸门上的铁环不松手。另一只梼杌则伸出爪子去抓皮皮的手,企图将她拽回闸内!
      皮皮气力已尽,鼻腔进水,神情开始恍惚。
      眼前的水忽然红了,一个人影出现在她身旁,手起刀落,削断被梼杌咬住的头发,将她拖出闸外,送到水面。
      她不顾一切地大口呼吸着。水被血染红了。头皮在滴血,耳朵在滴血,身边的东灵情况更糟,脸上、肩上伤痕累累、仿佛一条血路杀过来的。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抱着她的头用力地吻了过去,脸贴着脸,舌头激烈地挤压着、缠绕着,一面亲吻,一面胡言乱语,她完全听不清,因为水拍打着她的耳朵。她挣扎,用力地咬着他的唇,却又徒劳无益,他根本不放过她,张开五指,揉搓着她的腰际,上上下下地吻她,咬她的耳根,她的头倾斜到无法动弹……不知为何,心中酸楚,眼中满是泪水。
      他不是贺兰觿,不是祭司大人。
      在修鱼堡的刑室中,他被她折磨,被她抽打,推入鼠洞之前问他有什么遗言,他说:“I love you。”
      I love you。
      皮皮被一种奇怪的情绪纠结着,他曾经粗暴地对待过她,恨她,挖苦她,折磨她,考验她……但这一路上,他也背过她、救过她、重病瘫痪时不曾抛弃她、甚至为她杀掉了千蕊。
      他可以不必这么做。
      在那么多的恨与骗中,一定还有一种别的感情。
      I love you。

      夜光犀必须一直留在水中,皮皮把它从颈间解下交给东灵。他用一根长绳系住,一头留在水中,一头拴在自己的手腕上。两人一身透湿地爬上船,皮皮冻得牙齿格格直响。船上有个防水袋,东灵掏出一套干燥的衣服让她换上,又拿出两件救生衣,两人各自穿上。
      这是艘简易的木船,除了一个乌篷、一双船浆、一根缆绳,别无所有。
      “船哪来的?”
      “抢的。”
      皮皮脑海中掠过那些脸上有七个腮孔的渔民:“鳗族?”
      “对。”
      “青桑她们会追过来吗?”
      “会。”
      “明知我手里有照石也会?”
      “会。——出了海才安全。”
      “赶紧划船。”
      皮皮坐进篷中,沉默地看着他操起了双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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