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不知道为什么锁了,怎么弄也解不开,上章的内容贴这里了,与前面一章是对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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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皮皮早早就睡了。修鱼稷过来敲门,发现皮皮赤着脚,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
月光从头顶照下来,裙子在风中拂动,她很瘦,在他面前犹如一道影子般地飘动着。
“这么早就睡了?”
皮皮拉开门,脸上有泪痕:“我有一个好朋友去世了,今天是头七。”
“头七?”
“人死之后的第七天,他的魂魄会回家。”
他皱起双眉,指了指院子,当中的一张石桌上摆着三碗菜和一双用树枝削成的筷子:“那是什么?你要请客?”
“魂魄回来的时候,我们要为他准备一顿饭,他吃了好上路。”
“那你干嘛睡觉?哭累了?”
“我必须回避。”皮皮幽幽地道,“躲进被窝,不让他看见。他要是看见了我……就会惦记、就不肯走……”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哗哗地往外涌,忍不住低声抽泣:“会影响他去投胎……”
修鱼稷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半天没说话,末了只得道:“去睡吧。”
皮皮转身进屋,又被他叫住:“这个给你。”
他摘下手中的戒指放到她的掌心:“谢谢你帮我抓到贺兰觿。”
他怔怔地凝视着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皮皮什么也不想说。她点点头,擦了一把眼泪,回屋了。
狼人尚武好斗,“勇敢”是他们最看中的品质。
因为皮皮一箭导致贺兰觿被擒,族人们都对她产生了敬意。修鱼稷带她参加会议时,大家也对她客气了许多,女眷们主动过来搭话,还叫人送来各种零食。大家都以为她是修鱼稷新交的女友。皮皮没有解释,修鱼稷也不解释,以至于散会的时候,方雷燕也开始叫住皮皮跟她聊起来。问她的家乡,问她的父母……一副将她看作是准儿媳的样子。
贺兰觿被关押在后山的一个洞穴,皮皮一直没见到他。接下来的三天,审讯工作并不顺利,每天晚上,修鱼稷回来都很沮丧:无论怎么严刑拷打,贺兰觿都不开口,不回答任何问题。
修鱼稷最后说,他的耐心已到了极限,贺兰觿也被打得差不多了。
——与狐族相比,狼族人普遍性急、缺乏耐心。吃东西都是三口并作两口,嘶,咬,呑,咽,如风卷残云般地扫荡。打一场仗,不论胜负,掉头就走,同胞的遗体也不掩埋。他们相信武力,也只屈服于武力。在这样的文化里,喜欢诗歌的修鱼稷绝对是个异数。如果连他都失去了耐心,贺兰觿只剩下死路一条。
“明天他要是再不回我的话,我就把他扔进鼠洞,让那些老鼠把他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皮皮听罢站起身来道:“让我去试试?”
他研究着她的表情,声音很冷:“你该不会想救他吧?”
皮皮连眼皮都没眨:“不会。”
地穴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腐臭。
寒冷、潮湿、凹凸的岩壁滴着水。
地上也是湿的,混着黄黄的泥泞,青苔很滑,皮皮一步没站稳差点滑了一跤,被修鱼稷极时地拉住。
拉住她的那只手再也没有放下来。
皮皮不自在地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他丝毫不肯松手。她抗议地看了他一眼,修鱼稷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拉着皮皮,目视前方,从容前行,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甬道很长。
忽然,他在黑暗中笑了一声。
“笑什么?”皮皮道。
“觉不觉得五鹿原抢亲的事很乌龙?”
“人家是认真的。”
“没本事的男人才会抢亲。”
“如果是你,肯定不抢?”
“绝对不抢。——我要喜欢一个女人,会让她自动往我身上扑。”
皮皮觉得话中有话。
在修鱼堡的这些天,修鱼稷几乎天天过来找皮皮,美其名曰“学习龙族文化”。但他从没有强迫她做任何事,也没限制过她的行动。反而是带着她四处串门,广而告之,介绍给亲友。皮皮不想与狼族有太多的瓜葛,修鱼稷却以最快的速度让她在自己的圈子里混熟了。
每次出征回来,不论有多晚有多累,他都会沐浴更衣,再来见她。有时夜半醒来,她会看见窗外的院中有一只白狼,像只警犬默默地蹲在门边——修鱼稷一点不在乎显示自己的本来面目。
有次走在街上,皮皮玩着手里一只毛皮缝制的小球,无聊地往草地上一抛,“唰”地一下,身边人瞬间变形飞出去,一口叼住空中的小球,向她飞跑回来,眨眼间变回人形,手中多了一只小球,得意洋洋地向她晃着,皮皮哭笑不得。
——也许早晚有一天,皮皮也会这样扑向他吧。
甬道的尽头是一道沉重的铁门,打开门,是一个球形大厅。修鱼稷指了指左侧的刑室:“他在里面。……要我陪你吗?”
“不用。”
刑室也是球形的,令皮皮想起了蚁族的地宫。当中有一根一人多粗的木柱,顶端钉着铁环,祭司大人的双手被铁琏绞着,整个人悬空地挂在上面,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短裤,上身血肉模糊。小腿上皮开肉绽,血一直流到脚跟,凝固了,变成深紫色。
皮皮绕着他走了一圈,发现他背后的伤更重,除了方雷盛的一锤,还有很多咬痕,清晰可辨是狼的犬齿插入,下颌用力咬出的深深牙洞。身上唯一齐整之处是他的脸,为了招供,必须留下脸部的肌肉,不然会影响到发声。
地上堆着各种刑具,最恐怖的是一道长鞭,上面装着参差的锯齿。鞭子上沾满了血和撕下的皮肉。皮皮的身子抖了抖,从里到外地打了个寒战,走到他的面前叫道:“贺兰觿。”
他原本好像睡着了,听见声音睁开眼,却没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夜光犀在哪?”
他颈间什么也没有。她伸手顺着他的胸口摸了一圈,以为那东西藏在皮下,如果真是那样,她会摸到一个硬块,但皮下空空如也。
“不在我这。”他终于开口,目光落在套在皮皮拇指的戒指上,“戒指已经到手了?很好。等你遇到金鸐,记得交给他。”
他的语气一点不像阶下囚,皮皮不禁连连冷笑:“死到临头还对我发号施令,在你眼里我真有那么傻、那么乖吗?”
“当然不是。”他叹了口气,“你要是又乖又傻就好了。”
“贺兰静霆在哪?”她不想胡搅蛮缠,“你把他怎么了?”
“你忘了?只有帮我救了人,我才会把贺兰静霆交给你,这是协议。”
“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有什么资本跟我谈协议?”她拾起地上的鞭子,“交出贺兰静霆,留你一条性命。——天大地大,计划再大,也不比你的命值钱!”
“呵呵。”
“你说不说?”
“No。”
她一鞭抽过去,“啪!”
“贺兰静霆是活的还是死的?”她用鞭柄用力顶住他的下巴,“你是不是杀了他?”
“别问了,皮皮。”他痛得嘶了一声,却半点不让步,“修鱼稷都没问出来,你的胆子不可能比他大,白白耽误功夫。”
他一定不想活了,才这么故意激怒她!皮皮一咬牙,连抽三鞭,抽到手臂发酸,他痛得浑身抽搐,晕了过去。
她从地上拾起一个水盆,里面装着黑乎乎的脏水,发着浓烈的臭味,她知道贺兰觿有洁癖,将脏水往他脸上一浇,他被臭气一呛,苏醒过来。
“关皮皮!”
“很脏,是不是?”她冷笑,“我让他们去找堆狼粪糊在你脸上、塞进你嘴里、活活臭死你!”
“最毒女人心,我终于信了!”
“贺兰觿,你招是不招?”
“No。”
皮皮忽然抽出猎刀,一刀挑开他的裤子:“如果我把你的XX割了呢?”
完全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招,贺兰觿整个人都僵住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挨在他的腿上,不知道是难受还是紧张,那东西受到刺激,反而银了。
“我想喝水。”他忽然道。
“少打岔!”
“喜欢就割吧。”他冷笑,“这东西反正也是你的,也只有你用过,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蓦然间皮皮想起那天晚上,两人在温泉中亲热,不知为何,狠不下心来,手顿时软了。于是将猎刀插回腰后,凝视他的脸,一字一字地道:“知道吗,他们对你已失去了耐心。明天早上会把你扔进鼠洞。洞里有几千只老鼠,顷刻间会把你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贺兰觿,你我认识一场,就算你骗了我,害了我丈夫,我也不希望看见你是这么个下场。”
他安静地说道:“那就给我个痛快。”
见他主意已定,皮皮掏出那天家麟给她的药,倒进一杯水中,将木杯晃了晃,让药和水更好地混合。
“说出你的遗言。你一定有什么话想带给金鸐,对吧?”
“没有什么话带给他,只有一句话带给你。”
她冷冷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他的脸因疼痛扭曲着,眸中却有一丝莫名的宁静,如夜晚的星空,如晴天的云海,如深海中随着水流翕动的海葵。
“I love you。”
他淡淡地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任何怨恨。
而皮皮的心却感到一阵刺痛,仿佛被人插了一根针。BA出来,疼。刺进去,更疼。
那目光似曾相识。
那一年祭司大人要与赵松同归于尽,命令她点燃神木。当时的他就是这么毫无畏惧地看着她,耳旁响起了他当时的话:“皮皮,点火!一切都会很快!我不会有痛苦!”
瞬时间她的眼睛湿润了,他说一切都远未穷尽,事实上一切都结束得很快……
明日贺兰觿走进鼠窟,一切都将终止,成为永恒的谜团。她以为抓到他就可以逼出真相,严刑拷打就可以让他屈服,事实证明,这个假的贺兰觿与真的祭司大人一样顽固。
她没法在刑室里继续待下去,贺兰觿嘴角的一抹嘲笑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出尽手中所有的牌也没见到对方的底牌。
她快疯了。
皮皮回到自己的小屋时感到剧烈的头痛,耳鸣如鼓,心中嘈杂,浑身热烘烘地整个人都不好了。冷静下来歪在床上发呆,觉得自己的战略有问题:让她杀死贺兰觿,她下不了这个手。
一想到明天他要被推进鼠洞,哪怕十之一九就是杀害贺兰静霆的凶手,她也没有半分复仇的兴奋,仿佛他的死会带走自己的一部分,会把自己的灵魂挖一个洞,像把剪刀硬生生地剪掉了一个结局。
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当年处心积虑杀死赵松的决心。因为对她来说赵松是个完全的陌生人,而这个贺兰觿却假扮着祭司大人与她有过肌肤之亲。他了解她的喜好,救过她的命,说出的情话也和当年的贺兰静霆一样动听。正因为他演得太入戏、足以以假乱真、才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以为他就是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从一开始看出苗头不对,她就开始给自己找借口,各种对比、各种原谅、主动洗脑去配合这个冒牌货。而他就象潜入电脑中的病毒,正在悄悄地修改着程序,以至于她对以前的贺兰静霆已渐渐印象模糊,脑海中面前的这个人已成功地取代了他,成为更真实更具体的祭司大人。
冷水煮青蛙,习而不察。皮皮这么一想,仿佛自己就坐在热锅里,顿时出了一身大汗。
一时间她很烦躁,觉得自己把事情完全搞糟了。
她需要出去走走,理清头绪,想想解决的办法。
街上的人不是很多,小贩们一个个都懒洋洋地。狼族的生活十分简单,除了狩猎、巡逻、养育小狼没什么太多的需求。
皮皮边走边想,既然贺兰觿死活不肯招供,如果他真地劫持了贺兰静霆,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下落。他不能死。
但此时的他以及他手下的狐族肯定都恨死自己了,救他出去会是个大马烦。
他们会来报仇。方辛崃报杀兄之仇,千蕊报杀姐之仇,五鹿原怪她没成全自己和三姑娘,金鸐怪她跟重伤了自己的修鱼稷混在一起。她得罪了狐族所有的人。
皮皮闷头往前走,越想心越烦,忽然一只手从路边伸过来,将她猛地拉到一棵松树后。还没等她尖叫,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皮皮,是我。”
那人穿一件灰色的风衣,拉下风帽,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和一头螺丝卷发。
“金鸐?”
“他在哪?”
“一个……洞里。”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
皮皮怔了一下,他说“你们”,她听了有点不习惯。
“今天晚上……鼠刑。”
“你必须要把他弄出来!”他说。
“告诉我真相,我就想办法。”皮皮看着他,“你和他这么亲近,一定知道他的秘密。”
“我是知道。”
“请说。”
“但我向他发过誓保密。”
“我不告诉他是你说的。”
“不行。这样做有违我心中的原则。”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皮皮扭头就走,被他一把拉住。
他看上去气色恢复了不少,但还是有些虚弱,皮皮有些不忍。金鸐果然是贺兰觿的死党,此番冒险过来找她也是豁出去了。
“皮皮,我只跟你说一句话就走。”
她停步,冷冷地看着他。
“祭司大人等了你九百年,可你对他的耐心只有这么一丁点儿。你觉得你们的爱情匹配吗?”
皮皮听罢心中猛地一震,忽然间泪水就模糊了眼睛。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了。
皮皮茫然地走在大街上,头大如斗,心乱如麻。让贺兰觿死,不甘心。帮他逃,又没办法。每条路都被堵死了。
恍惚间对街有个小个子男人向她招手,皮皮定睛一定,认出是婚介中心的老板水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必须要把丁丁冒充修鱼清谈恋爱的事通知给嘤嘤,让五鹿原放弃行动,不然他还会再次策划劫持事件,于是向水水走去。
“关小姐,来来来,请进,请进!我正四处找你呢!”水水一脸神秘而讨好的笑容,热情地将她请进后院。
“水水大哥,我也正好有事找你。能帮我发个短信吗?”
“没问题,等一下好吗?”水水道,“上次你托我的事,有眉目了!”
“我?托过你什么事啊?”皮皮很纳闷。
“终身大事,相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