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叶归尘

6、向阳居

　　市杰出青年表彰会上，看到台上那名女子的正面，季向阳有些愕然她的年轻。
　　“华安市场部经理，长得是漂亮，可惜，就是太能干！”一旁，同事邹劲附耳低语。
　　季向阳笑了笑：“巾帼不让须眉，有什么不好？”何况，一干男儿，都只能坐在台下，与她，都只能仰视，又何来的资格贬低别人！
　　“女子，还是不要太出挑的好，否则，有哪个男人敢近她的身？”邹劲笑了笑，“幸亏她已经结婚，不然，本市岂不是又要多添一个单身女人！”
　　“大头！”季向阳叫着他的绰号，促狎道，“怎么，看到一个小女子比自己还要出色，有点不是滋味啊？”
　　“你以为我那么小肚鸡肠啊！”
　　季向阳有些不以为然的挑挑眉，笑笑不语。忽然想起刚刚在过道里听到的那段对话，不禁莞尔。

　　“心月，一会你上台领奖，估计台下那帮小男人又要开始唧唧歪歪了！”
　　“管他们做什么，反正我也听不到！”她轻声笑道。
　　“还说我们女人气量小，我看他们的心胸也不过拳头大小！”
　　“你不是说，见多了苍蝇，也就不觉得恶心了！”

　　想及，季向阳忍不住笑出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属于她们所说的苍蝇之中！
　　“太阳，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连忙摇头：“只是想到一段话，觉得很有意思！”
　　邹劲正要继续发问，身边有人轻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到台上市委领导正在发言，连忙屏声静气，正襟危坐！

　　会后，季向阳看邹劲忙着和闲谈，遂对他说了句：“我先走了！”
　　走进电梯，正见她和先前谈话的那名女子一同进来，好奇心使然，忍不住隔着人群细细打量！
　　饶是获得如此重奖，她脸上依旧看不见一丝得意矜扬，淡然的有些让人困惑！
　　“难得上电视露脸的机会，你都不好好把握！”身边的女子笑道，“不然我也可以沾光，心痛死了！”
　　“心痛什么？”
　　“可惜了我那一个小时的精品妆啊！”
　　“回家给你老公看不是一样！”她低头看了下时间，“一会我不跟你去买窗帘了！”
　　“又要赶着回去做晚饭？见色忘友的家伙！”
　　“是啊是啊！要不，我明天陪你去吧！”
　　“明天你有时间么？不是说要去看他父母！”
　　“他明天要加班，所以，爸妈那里，下个礼拜再去！”

　　正侧耳倾听时，电梯忽然打开，季向阳微一愣神，就见两人走了出去，声音渐行渐远。正要抬腿追上，突觉有些荒唐，连忙停下了脚步，失笑不已！

　　这日，坐在办公室翻看新近拟定的这份《离婚协议书》，季向阳只觉有些头疼。已经是这周的第三份协议书了，文字，几乎是千篇一律的援引条文，简明清晰，甚至透着些许的冷峻，背后，却不知道是一个个怎样的心酸故事。想罢，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文件，趋身向前，又拨了个电话给两个多月前那位当事人。

　　“叶小姐她刚刚带着女儿出去散步了，请问您有什么事么？”
　　“麻烦你跟她说声，有时间给中程的季向阳打个电话！”
　　放下话筒，后排的同事凑上前来促狎道：“怎么，小季，莫非你真的对那位叶大姐有兴趣不成？”
　　“我像是这么没有职业操守的人么？”
　　“我看你是太有职业操守了，没见过一场小小的协议离婚，让你这位未来的金牌律师这么上心，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你还怎么说的过去？”
　　不着声色的笑容，向来比急着解释更不易引起好奇心，想起上周主任的谆谆教诲，季向阳忍住了开口解释的冲动，笑了笑，转而说道：“你不是说一点下午要去上庭？”
　　“对哦，得赶紧准备材料去了，不然的话，一会又要挨主任的批了！”

　　看着他急匆匆走向复印室的背影，季向阳忍不住摇摇头，这个小周，每次都是这样，非要等到火烧眉毛了，才肯跳脚！
　　电话响起，是叶姐的声音：“季律师，招聘信息我已经看了，谢谢您还这么费心！”
　　季向阳连忙笑着接道：“叶姐，我这里还有几份，一会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今天已经订了一份人才信息报，是该走出去看一看了！”
　　不由得喜出望外，终于说服她迈出这一步，放下话筒时，季向阳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我说，向阳，笑得这么开心，不会是主任给你加薪了吧？”
　　回头，是一脸暧昧的邹劲，季向阳摇首笑道：“你认为这种可能性出现的几率是多少？”
　　他笑了笑，旋即走近轻拍好友的肩膀：“还记得上次咱俩见过的那位华安市场部经理么？”
　　季向阳心中微动，有些讶异自己对她的深刻印象：“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听说前些日子她离婚了，老公的新欢，可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哦！”邹劲颇有些自得，“我就说，女人太强，这婚姻不会长久的！怎么样，封我一个铁口神算吧！”
　　“你不是说，落井下石，是不屑为之的！”季向阳忍不住站起身，背向他说道。
　　邹劲愣了半晌，继而讪笑了几声：“此一时，彼一时嘛！对了，向阳，这么严肃做什么，该不会刚才谈论的那位小姐，又赠你点滴之恩了吧！”
　　“在人背后，说些是非，总是不太好吧！”以往也常常与他互开玩笑，可是，这一类笑话，季向阳始终难以习惯！
　　邹劲正要答话，事务所主任忽然探头进来：“小季，进来一下！”
　　季向阳应了声，跟着进了他的办公室。

　　“华安最近有一项并购计划，我向老杜推荐了你做他助手，免得有人在底下一直抱怨，委屈了一位经济法的高材生！”
　　季向阳有些讪然，笑笑不语。看着各种家庭纠纷在自己面前一再的上演，自己真的是有些厌倦了。熟读法律条文又有何用，始终弥合不了这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一会你先去对方公司一趟，和那边的负责人先进行初步的沟通，再带些资料回来！”
　　连忙点头，接过他递来的文件。

　　走出办公室时，看见倚在墙角窗边的邹劲，向阳忍不住走上前，轻拍他肩膀：“怎么了，又和小欧吵架了？”
　　邹劲依旧沉默不语，一径的低头抽烟，许久，才低声笑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大惊失色：“真的这么严重？”难怪刚才一直都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季向阳背靠着墙壁，看着面前悠长的过道，情绪依旧难以平复。
　　面前的邹劲苦笑了笑：“其实她也没错，人事局局长的公子，怎么看都比我这一介布衣要出色许多！”
　　“小欧不是那样的人！”
　　“记得你以前也说过光华不会贪恋虚荣，结果呢……”看到好友的脸色微变，邹劲连忙改口，“我好像又说错话了！”
　　向阳惟有低首苦笑，自从与她分手之后，宁光华这三个字就成了身边朋友最为忌讳的词汇，似乎他们比自己还要难以适应。
　　“有什么打算？”
　　“生活依旧还要继续！”邹劲将烟蒂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拍了拍手掌，笑道，“这样也好，从此耳根清净，也不必担心玫瑰花和面包哪个更重要的难题！”抬腿离开时，他忍不住又说道，“她那边，除了成堆的红玫瑰，还有丰盛的法国大餐伺候；我这里，依旧啃我的面包，两相得意，最好的结局了，不是么？”
　　“大头！”季向阳轻轻的拍拍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好友。
　　“不是要出门么，再不走，不怕迟到？”邹劲笑了笑，将他往前一推，“晚上该轮到你请我这个失意人吃饭了！”

　　走出事务所，拦了辆出租车，电台的“交通之声”正播着那首《分手快乐》，主持人用感性的话语说着：“秋天，似乎是个分手的季节，微笑着看落叶飘飞，夕阳西下，笑着与多年的感情说再见，其实，未尝不是另一种历练！”
　　不由得笑叹，经历之前，把失恋看得太苦；分手之后，才发觉，爱情，似乎自己把它看得太重了。若非好友提及，已经不会再想起女友的名字，即便是此刻刻意的回忆，能想起的，也只剩下过往的一些片断，她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三年多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可是，却已可以把自以为深刻的感情慢慢的淡去。
　　“到了！”司机的话语适时的打断了他的思绪，“今天运气真是不错，一个红灯都没有碰到，该去买张彩票才对！”
　　“一会去买张彩票吧，一路都是绿灯，肯定是好运降临！”耳边，莫明的响起几年前女友的声音，季向阳不禁失笑，或许，有些看轻了自己的记忆力。

　　走进华安，公司职员很殷勤的领他进了办公室：“不好意思，楼经理刚刚有事出去了，您先等一下！”
　　一杯茶饮尽，季向阳忍不住起身，四下打量。干净整洁的桌面，井然有序的文件摆放顺序，便签纸都一字整齐排列……所有的布置都向人表明，这不是一个男士拥有的空间，可是与一般女性办公室相比，似乎又多了几分硬朗的味道。
　　眼光扫过窗台上的那盆绿色植物，不由得有几分好奇，凑近了细看，呵，竟是栀子花，九月的秋天，除却绿叶之外，已然见不到白色花瓣。将目光收了回来，在椅子上重新坐定，心下却仍然有几分疑惑：一尘不染的叶子，花盆中的泥土也是刚刚翻新过，如此普通的盆栽，却好像得到了主人精心的呵护。

　　“真是对不起，让你等很久了吧？”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季向阳连忙站起身，笑着与她打招呼。
　　一袭浅色职业套裙，精致的妆容下，是恬淡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微微的歉然和窘意。他心下有些疑惑，与这些日子所见的新近离婚女士相比，对方实在太过怡然！
　　微笑着与她颔首之后，季向阳将资料摊开，无意间收到对方审视的目光，不由得抬头，近距离端详才发觉，依稀可以看见她脸上浅淡的黑眼圈，这才恍然，情绪是有内敛和外张之分的。

　　“楼心月！”
　　伸手轻轻握住她，旋即放手，季向阳把文件递给她：“可以开始了么？”
　　她点点头，坐下时，却又起身新泡了杯茶，放在桌上，继而笑道：“幸好今天约见的是一位很有耐心的律师！”
　　季向阳微怔，看见桌上那个已经见底的茶杯，旋即恍然，亦笑笑：“刚刚赶来，有些口渴！”
　　气氛顿时轻松不少，她俯身将一叠文件交给他：“这是新项目的方案，如果有什么问题，麻烦季律师请及时和我联络！”

　　交谈之中，季向阳有些讶异她的细致缜密，条文的一些细微之处，自己都差点疏漏过去，她却都能一一提出问题。
　　谈完之后，已经午后，季向阳起身准备告辞。转身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窗台上的那盆绿色植株。
　　“那是栀子花！”她笑着解释。
　　“很少人会养这种盆栽！”
　　“我喜欢它的花语，‘我很幸福’，感觉很温馨！”说罢，嫣然一笑，没来由的，季向阳心中一阵轻跳，赶紧低首，掩饰自己的赧然。
　　走到门口时，方才回过神来，转头轻道：“你能给我留一个其他的联络方式么？”
　　她亦有些愣神，拿了张名字递了过来，季向阳接过后，匆匆告辞。

　　这日，走出大楼，看见不远处的小欧，季向阳连忙加快了脚步，追上她。
　　“向阳，是你啊！”
　　几周未见，她竟消瘦不少。季向阳忍不住轻拍她肩膀，自求学时与她相识，亲眼见过她对好友的情深体贴，提出分手这两个字，只怕她心底也不可能轻松。
　　“来找邹劲么，要不要我上去叫他？”
　　“不不……”她连忙摇头，伸手指了指几米开外的那幢工商大楼，“我是来补领公司的营业执照的！”
　　季向阳恍然，继而沉默，呆怔了片刻，轻声问她：“真的没有可能了么？”
　　她身子僵了僵，旋即苦笑：“我和他，将近七年的感情，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你说我还有可能回头么？”说完，低低说了声再见，转身准备离开。
　　“小欧！”季向阳叫住她，“吃饭了没？”看她有些诧异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怎么，和我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怎么会！”她亦忍不住微笑，四处张望了下，旋即笑道，“只要不拉我去川菜馆就成！”

　　坐在知味居大堂内，等着上菜的间隙，叶欧忽然叹了口气：“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移情别恋！”
　　季向阳凝神看了她几眼，继而叹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登时沉默了，许久，才低低说道：“每次吃饭，其实我喜欢坐在大堂中，虽然嘈杂，可是却很热闹，他却以为，我喜欢的是大包厢……”顿了顿，又接着轻叹，“其实，即便他……没有一个人事局局长的父亲，我还是会喜欢上他！”
　　“七年的时间，我真的累了！”
　　季向阳心中微窒，一直都知道好友的心高气傲，学生时代一向鹤立鸡群的他，工作后，却不如女友那般出色，小欧她包容的是有些辛苦，不由得赧然：“邹劲他，只是太过在意你而已！”
　　叶欧摇了摇头：“有时候真的很心寒，在一起这么多年，他竟还不如你那么了解我！男儿胸怀，他……”说了一半，又停了口，苦笑了笑，“换个话题，好不好？”
　　“周末的演唱会，票买了没有？”
　　“他帮我买了！”顿时兴奋起来，“你呢，会不会去看？”
　　季向阳自嘲道：“再不抓紧机会追星，只怕到时都跑不动了！”
　　叶欧不禁莞尔，心情大好，正待接话，见服务生已将盘子端了上来，遂笑道：“我还真的饿了！”

　　吃完饭，走出饭店时，她忽然轻道：“如果有时间的话，你可不可以帮忙开解一下！”
　　“放心吧，他不是那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季向阳笑着拍拍她，“倒是你，别给自己太多的压力！”
　　她仰首轻轻笑了笑：“如果当初没有光华，不知道我会不会喜欢上你！”
　　当下愣住，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街对面挥手，季向阳笑着点头，看她的身影在街角消失后，方才转身，往事务所走去。

　　还未走到办公室，就听到同事的笑声，推开门，正见邹劲挽着一个年轻女子。
　　“向阳，来得正好，来看看咱们的未来嫂子！”小周上前拉过有些呆怔的向阳，大声笑道。
　　颇为清秀的面容，说话声音亦是低声细语，交谈中，目光始终不曾移开好友的身影，季向阳心中，颇有些五味杂陈，是该恭喜，可是，却莫明的，想起刚刚才见过面的小欧，似乎，她愈合伤口的能力差了太多。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等她走后，季向阳将好友拉到一边，低声问道。
　　邹劲笑笑：“我妈她们单位同事的女儿，卫校刚刚毕业，怎么样，还不错吧？”
　　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跟他提起：“刚刚，我在街上遇见小欧了，她……”
　　顿时变了脸色，邹劲拦住他的话语：“是兄弟的，你就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说完，迅速走回了自己的位子。
　　季向阳暗自叹了口气，只能回到办公桌前，还未坐下，身后的小周突然轻拍后背：“我们两个也要加油了！”见他不语，又叫道，“不要告诉我，大哥你也有对象了吧！难道，你真的对那个叶姐……”
　　“你以为自己是乔太守啊，可以随意乱点鸳鸯谱！”挥开他的手臂，在椅子上坐定，“过两天你就要出庭了，材料都准备好了没有？”
　　“哎呀，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得赶紧出门去了！”话音刚落，已然不见人影。
　　不由得摇头失笑，低首时，看见案头那张名片，眼前，忽然浮现一个纤细的身影，觉察到自己又开始走神，他连忙拍拍双颊，回复清醒。

　　一直埋头整理有关创维集团的商标侵权资料，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才发觉办公室已经空无一人。
　　“季律师，我是叶欣！”
　　“叶姐！”顿时欣然，“工作还顺利么？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不是！”那端传来轻松的笑声，“周末有没有时间，想请你吃饭，谢谢你这么帮我和茵茵！”
　　不禁赧然：“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有没有对象，一起带过来吧，人多，也热闹一点！”
　　季向阳微微一窒，旋即笑道：“还等着叶姐你给我介绍呢！”
　　“你还别说，公司里还真的有几个不错的女孩子，要不，我给你物色物色？”
　　眼前，忽然又出现那个身影，季向阳轻吐了口气，想起之前邀她却被婉言谢绝的情形，连一杯咖啡都不肯将就的女子，只怕，对自己是毫无感觉。

　　挂下电话，忍不住起身，看向窗外，西山的残辉斜斜穿过玻璃窗，落在书桌时，映的桌面有些通红，夕阳晚霞其实也是很美的，可是，却总是给人无限的唏嘘。不过是自然界最正常不过的景象，可是，在世人眼中，春花总是比秋叶来得灿烂！

　　翌日，和主任一同从法院返转，就被好友拉到一边：“怎么，脸色这么差，败诉了？”
　　季向阳只得苦笑：“一开始我就跟主任说过，这场官司没得打的！”之前拍胸脯打包票，如今企业口口声声要事务所负责，自己这个临时被拉去做助手的，看着也觉心堵。
　　邹劲撇撇嘴：“反正挨批的，都是我们这帮跑腿打杂的，他们，照样不痛不痒，有什么理由不接案子？”
　　向阳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背后不说人是非，这可是你自己跟我说过的话！”
　　“知道了！”邹劲高举双手，“服了你了，出了校门，还这么正经！”
　　季向阳笑笑，转头走向自己的位子，刚走到半途，又被同事拉住：“怎么，又挨老头子的训了？”有些忍俊不禁，心情，竟然好了几分。

　　两日后，在茶水间忽然被小周拉住：“向阳，你知道这次的主任助理最后花落谁家么？”
　　季向阳笑着问他：“下午就知道人事命令了，这次，你的消息也不是太迅速啊！”
　　他讪笑了几声，旋即轻道：“是邹劲啊，亏我还一直以为会是你呢！”
　　很自然涌上几分涩意，听到这个结果，不是不失望的，沉默了片刻，向阳抬头笑道：“邹劲也不错啊，一会让他请客！”
　　“我看还是算了吧！”小周一脸的不以为然，“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啊，要不是他在我老舅面前打小报告，还能轮到他把你挤掉？我的表现，都比他好！”
　　不由得心下一沉：“他不是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没听过么，出卖你的，往往是自己的朋友！”

　　倒了杯咖啡，刚推开门，看见好友的笑脸，忍不住“咯噔”一下，却见他已笑着迎上来：“给我也泡一杯？”
　　将手上的那杯递给他：“这杯先给你！”
　　“谢啦！”
　　看着他的背影，季向阳不由得失笑：十几年的友情，差点抗不住一点点谣传！
　　重换了杯绿茶，高山茶叶，热水冲泡后，清香四溢，心情，也顿时明朗了几分。
　　午后，从资料库走回办公室，走廊上，人事部的小许忽然把他叫住，四下望了望，继而笑道：“以后在你那位好朋友面前，说话最好小心一点！”看他愣神，又笑着说了句，“虽然你对我没感觉，不过……我还够意思吧，要不要请我吃饭？”
　　季向阳笑了笑，选择了沉默。
　　“算了！”她挥挥手，“知道自己又肯定是自作多情，当我没说过！”
　　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看到朋友的笑脸，忽然觉得胸闷气躁，接连深呼吸，才勉强克制住自己向他询问的冲动，只是转身，离开了那个一下子变得狭窄的空间。

　　走在街上四处闲逛，看着流连于各种商铺的人群，季向阳感慨万千：中学时，邹劲曾许下豪言壮志，买下华尔街，一半，送给自己，而今，能记得这句话的，怕是只剩下自己了！
　　远远看见那个纤秀的身影，下意识的抬脚跟上，拐过街角，看见她无视面前的车流，径自往对面走去，连忙上前将她拉了回来。
　　看见她有些惊魂未定的表情，不禁莞尔，原来，她也会慌乱，心随念转，已然开口：“吃了饭没有？”见她摇头，又接着问了句，“一起吃饭，可以吗？”
　　这一次，似乎比上一次邀她喝咖啡来得顺利得多，她竟没有推辞，很爽快的应承。走在她身侧，原本抑郁的情绪，也舒解了不少。这个世界，始终有那么一种人，第一眼见到，就会油然而生出太多的好感，而她，恰恰是那一类人。
　　“会吃辣么？”
　　经过那家常去的川菜馆，见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询问自己，季向阳笑着答道：“无辣不欢！”
　　顿时欣然，她偏头微笑：“那我们就去这家？”

　　席间，忍不住感叹：“有时候觉得很困惑，到底，还有没有真正的友情？”
　　她微微一愣，继而笑了笑：“记得很久以前看过一段话，人生路上，朋友，不过是和你同行之人罢了，不管到最后，有没有陪你走完全程，都应该好好珍惜彼此同行的这段缘分！”
　　玩味了许久，忍不住又问了句：“那爱情呢？”
　　她脸色大变，低首不语，许久，才低声说道：“我还是相信那句话，这个世界，依然有真爱！”
　　呆怔了片刻，他亦笑道：“我也相信！”

　　走出饭店，只觉头顶的那片星空异常的明亮，分手时，竟有些依依。反倒是她，素手轻挥，说了声再见之后，就坐上出租车离去，季向阳连开口说要送她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看着车身消失在街尾，不由有些怅然。

　　周末，去叶欣家吃饭，还在楼下，就听见叶姐和茵茵的笑声，季向阳的嘴角很自然的上翘，那日在事务所见到一脸憔悴的她，感喟不已。同事都好奇自己对她的关心，私下甚至传出一些暧昧之词，其实，自己只不过是在见到叶姐时，才知道，原来当事人，竟是当初资助自己完成学业的那名女子。

　　席间，看见向阳欣赏的目光，叶欣笑道：“既然有些事情你无能为力，对于自己能够掌控的那颗心，就要加倍呵护！”忍不住又轻声笑笑，“希望在人间，不是么？”
　　不禁莞尔，看来，她已经完全从婚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翌日，独自去看演唱会，熟悉的歌声响起时，心情激荡，怪不得怀旧之风永盛不衰，即便是自己，也已经开始学会回味过往。
　　出场时，竟然在入口处遇见她，大喜过望，于是刻意忽略她的婉拒，执意送她回家。
　　晚间，已经开始有些凉意。微风拂过脸颊，带来一种清新的味道，她深深吸了口气，笑道：“都说秋风萧瑟，其实，心有所感而已！”
　　季向阳心中微动，忍不住笑着接道：“最近，也抄了一句话，过去的，就让它随风消逝，清风带来的，总应该会有希望！”
　　她只是抿嘴笑笑，继而开始向他询问公司项目相关的一些法律条文，季向阳也只能咽下心中的话语，回答她的提问。
　　拐过几个路口，经过广场公园时，她笑着道谢：“我家就在前面，谢谢你送我！”
　　季向阳抬头看了看有些寂静的周围，继而笑道：“我送你到楼下吧！”看她有些犹疑，又加了句，“刚才在演唱会上已经喝了不少水，不会问你讨要茶水的！”
　　她不禁失笑，侧身掩饰绽放的笑容。
　　走到住处，看到路灯下那个“请不要攀折树木”告示牌，心月忍不住感喟：“其实，很多时候，所谓的人生箴言，都是世人无法做到的事物而已！”
　　“循着它们，百利无害，何乐不为？”
　　“想和律师辩论，我是自不量力了！”说完，她转身上楼，“路上小心，今晚谢谢你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季向阳摇头笑了笑，也转身往小区外走去。

　　几日后，听闻小许的婚讯，大吃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小周拉着去了人事部打探消息。
　　趁着小周和人事部同事聊天时，季向阳悄悄走了出来，却在走廊上和小许碰个正着。
　　“听说你下个月要结婚了？”
　　“是啊！”她笑着伸手，“红包，祝福，礼物，可是一个都不能少哦！”
　　季向阳不禁失笑：“一定！恭喜你了！”
　　她忽然问道：“不好奇么？两天前还喊着要找个男朋友的人，一转眼竟然要结婚了！不怕我是跟大家开个世纪玩笑？”
　　“你不是那种人！”何况，自己不也是第一次见她，就心生爱慕之意！
　　“还是你了解我！可惜，你还是不接受我！”看着他忽然变色的面容，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跟你开玩笑的！”
　　离开时，她忽然想起什么，叫住季向阳：“对了，忘了恭喜你了，老板决定派你出国交流，免费的旅游机会，这下有人可要嫉妒的要命咯！”
　　顺着她的目光，季向阳看到了一脸尴尬的邹劲，心底一沉，下意识的偏过头。

　　“还以为你这个老好人，会上去跟人家打招呼呢！”
　　季向阳苦笑了笑，刚才，不是没有过想要开口的冲动，可是，喉口始终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来。要大方的含笑以对，自己实在没有那份胸襟和气度。
　　“下个月的婚礼，看来你是不能参加了！不过，红包不能省哦！”她忽然凑近了季向阳，促狎道，“那天和你一同吃饭的小姐，是不是就是传言中你的心上人啊？”
　　季向阳大为疑惑，凝神看她。
　　“我那天经过川菜馆，惊鸿一瞥而已！”
　　不禁赧然，只能笑笑不语。

　　回到办公室，正见邹劲倚在门边，看到他进来，笑道：“我好像不管怎么努力，始终赢不了你一次！”
　　忍不住回道：“你把结果看的太过重要，所以，才会只剩下输赢之分！”说完，从他身边越过，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收拾东西时，在抽屉里看到那张两人的合照，不由得有些黯然。从中学时，成为最要好的朋友，一起为各自的目标而努力奋斗，原本以为，会一起肩并肩向前迈进，却不料，而今，渐行渐远。

　　去加拿大三月，回国时，从机场大厅走出，看见接机的人群，心底，忽然涌上一种冲动，当下便提着行李，冲去了华安公司。等到出租车到了目的地之后，才发觉，有欠周章。
　　正在犹豫之中，却发现她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正要向前打招呼，却发觉她面容憔悴，额头，竟然铺了一层薄汗，慌忙伸手测她额头的温度。

　　不顾她的反对，送她去了附近的医院，经检查，才知道，竟然是胃痉挛，季向阳看她依然苍白的面色，暗自长吁了口气：“怎么这么不注意身体？”
　　她微微笑了笑，反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公司门口？”
　　“刚刚出差回来，突然很想看到你，就这么过来了！”脱口而出，听见一旁护士小姐的笑声，才觉有些不对，想要改口，已然来不及，索性抬眼看她，正见她面颊上的一丝绯红。

　　“为什么会喜欢我？”那日，她忽然轻声问道。
　　季向阳笑着牵起她的双手，包在手掌之中，笑道：“先问你一个问题，现在的楼心月，幸福么？”
　　心月笑着点头。
　　“我也是！”轻拍她手背，季向阳有些满足的靠在沙发椅背上。
　　心月不禁失笑：“你这明显答非所问，文不对题！”
　　“那是因为你这个提问，本身就有问题！”季向阳朗声笑道，“你应该问你老公，有多爱你才对！”
　　“肉麻当有趣！”她笑着拿过一边的遥控器，“看看有什么电视节目？”
　　屏幕上，出现一对新人结婚的场景，季向阳心中一暖，想起和她结婚时的场景，不由得与她相视而笑。
　　“要是那时叶姐也能参加我们的婚礼就好了！”心月忽然轻叹了声。
　　季向阳亦不禁黯然，和叶姐莫明的失去联络，想起时，总会有些怅然。
　　“出去走走吧！”心念一转，他站起身，顺手将妻子也一同拉起，“难得今天开始放晴，呆在家里岂不是浪费！”

　　南山路和翠微路的十字路口，拐弯时，妻子忽然停下了脚步，看见不远处的一对男女，季向阳有些了然，笑着和对方颔首。
　　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去时，见妻子已恢复平静，季向阳也放下了有点摇摆的心。
　　“如梅说幸福路上新开了一家西点房，味道很不错！”她忽然扯扯向阳的衣角，笑道。
　　不禁摇头，近来，妻子似乎被好友同化，越来越偏爱甜食。
　　“还有两个路口，走快点吧，老婆！”他俯身轻道，“一会你面前可都是高热量食物，赶紧趁此机会多消耗点脂肪吧！”
　　心月不禁失笑，抢先向前走了几步：“现在是谁在乌龟爬？”
　　季向阳笑了笑，抬脚追上她。

　　经过幸福路的花店，季向阳忍不住喊住妻子：“你先等我一下！”
　　走进店内，挑了三多紫色的郁金香，和情人草搭配，代表的是永不磨灭的爱情，看到紫色鸢尾时，忽然想起第一次买花时的情景，下意识的顿了顿。
　　花店的女孩笑着说道：“紫鸢尾的花语是爱意和吉祥呢！”
　　季向阳笑了笑，记得妻子也喜欢这种花，于是，弯身挑了一束。
　　捧着包扎好的花束走出花店门口，见妻子已经站在那家“甜蜜”西点房前，于是，快步走向她。
　　“好漂亮！”心月接过那束花，嫣然微笑，“谢谢老公！”
　　季向阳环住她肩膀，推开店门：“我们进去吧！”

　　一走进店内，向阳不禁大为怔然，呆滞了许久，方才回神，轻轻碰了碰妻子的手臂。
　　心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得高声惊呼：“叶姐！”
　　正在低头整理玻璃架上各式蛋糕的女子，回头，见到两人，微微一愣，旋即笑容绽放，迎上前来：“正想过两天去找你们呢！”
　　季向阳一脸的诧异：“叶姐，这家‘甜蜜’蛋糕坊，是你开的？”
　　“是啊！”叶欣笑着端了两张椅子，让他们坐下，“我原本就对面点很感兴趣，现在也算发挥自己所长了！”
　　心月正要开口询问之前她的行踪，从里间走出一中年男子，笑着看了看向阳和心月，然后对着叶欣问道：“是你常说的那两位朋友么？”
　　“是啊！”叶欣亦是满眼的深情，回过头，又向两人介绍。

　　“我们俩明年准备结婚，到时，你们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啊！”那日，站在天成大厦的天台，很想一跃而下，从此，不必为尘世间的任何事情烦扰，可是，偏偏那一天，雨后的天空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是它，让自己明白，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而在南方遇见他，又是上苍赋予自己另一个美丽风景！
　　原想开口询问两人相识的经过，但看到他们彼此对视的眼神，季向阳将问题咽了下去，和妻子一道恭喜。

　　走出店门时，心月手中，提了一大袋各式面包，心满意足的和叶欣相约下次见面时间。

　　回家的路上，季向阳忽然低首对妻子轻语：“突然想唱首歌！”
　　心月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路边的人流，愣了片刻，忽然笑道：“我想听那首歌！”

　　季向阳清了清嗓子，低唱出声。

　　“在你不注意的时候
　　我已深深爱上你的温柔
　　你的笑容能让我忘却了烦忧
　　愿用一生为你守候
　　时间一天一滴流过
　　我用岁月见证爱的承诺
　　你是上帝赐给我最美的厚礼
　　平凡的日子变得充满意义
　　永远啊有多远
　　就陪你走多远
　　旅途中的惊喜要一起发现
　　要让你快乐地渡过每天
　　今天就是幸福纪念日
　　把我的梦套在你的无名指
　　当我听见你说我愿意
　　从未感觉如此幸福踏实”

　　这首歌，对于彼此来说，都是那么熟悉，是邰正宵的《幸福纪念日》，求婚时，他曾唱给她听。

　　身后，阳光下，街道两边的洋紫荆开出了十一月以来的第一批紫色花朵，迎着风，灿烂的绽放。

　　——向阳花木，总是易逢春！

　　^_^，终于写完了，可以安心看偶的欧洲杯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