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托比亚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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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比亚是怎么死的呢？
这个随口问自己的，带着些许恶意的问题，在一年后得到了答案。
概括来说就是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出去买菜，回来家里就躺了一具尸体。这就是蒂菈所能想到的最简短惊悚的叙述。
托比亚到死都不知道她的存在，但是蒂菈却见过托比亚无数次。
这次是唯一一次，他没有大吼大叫，也没有露出狰狞厌恶的表情，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身上地上都是未干的黄啤酒，他的头部流出了大量的红红白白的浓稠液体，和黄啤酒混在一起散发出酸涩腥臭的异味，头部旁边是半个碎了的酒瓶子，上面还沾了干涸的黑色的血痂，显然是被砸死的。
蒂菈不同情他，他是个可怜的人，更是个软弱又罪恶的人，现在他死了，带着对妻儿的畏惧和厌恶，带着失意和懦弱。
艾琳趴在他渐渐僵硬的啤酒肚上大声地哭泣着，尖锐的声音仿佛是要把那么多年的爱恋和隐忍全数发泄出去，她哭得全身抽搐，似乎那哭声能把她的生命抽去。哭得那么悲哀，又似乎哭得那么快意……
西弗勒斯……西弗勒斯呢？！
蒂菈大惊失色，她强忍着反胃和恶心捂住鼻子走进艾琳，“艾琳阿姨，西弗呢？”
艾琳只是望了她一眼，又继续埋头哭泣，似乎她的世界只剩下这具冰冷的尸体和无尽的泪水。
琥珀色的眼中几乎能烧出熊熊的烈焰，她毫不客气地抓住艾琳的肩膀，力气大得让艾琳的注意力不得不转移在她的身上，蒂菈一字一句，狠厉地硬声低吼道：“艾琳阿姨！我问你！西、弗、呢？！”
那愤怒的双眼似乎刺醒了艾琳，她愣了一下，猛地爆发出更为悲恸的哭喊声：“西弗勒斯……他把瓶子撞下来，看到瓶子砸到了托比亚就冲了出去……”
“哦该死的！”蒂菈大声地咒骂了一句放开艾琳就想向外冲去，但忍了忍还是转过身对着哭得撕心裂肺的艾琳说：“艾琳阿姨，死者为大，我们先把托比亚叔叔安葬了吧。你别再伤心！”快速地读完这句话，她强忍着把“不值得”三个字吞回肚子里，用尽全力地吼了一句：“你还有西弗勒斯啊！”
她红着眼眶急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我必须去找他！”说完迫不及待冲了出去。
蒂菈着急地给自己施了个混淆咒，把蜘蛛尾巷周围跑了个遍。心越急越不能冷静，西弗勒斯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她却对西弗勒斯会去的地方毫无头绪。
最后，气喘吁吁的蒂菈在她们平时看书的小树林的一棵大树后面看到了缩成一团的西弗勒斯，他目光空洞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就像一个快要停下的发条娃娃。
“梅林啊！西弗你在这里！”她冲过去蹲下，张开双臂想抱住他，却见他身体一侧避开了她的拥抱，“别碰我……”他艰难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面无血色。
“……西弗，”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向旁边一扑，牢牢地把他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不是你的错！”
西弗勒斯抖了抖嘴唇，蒂菈感觉到自己的肩窝微湿，她心疼得无以复加，更紧地抱住他，却遭到西弗勒斯剧烈地挣扎，他为了把蒂菈挣开几乎用尽了全力，蒂菈感到手臂撕裂般的痛，但是她不在意。
西弗勒斯的声音骤然升高，尖锐地大吼：“我杀了他！！我杀了那个麻瓜！！我是个杀人犯！”
“够了——！”
更高昂的声音盖住了他的吼叫声，平时唱出婉转清音的美好嗓音现在充满了难言的愤怒，似乎受到了世上最为无礼的冒犯。声音里那勃然巨大的生命力似乎能点燃任何人的灵魂，让西弗勒斯倏地安静下来，“不准你冤枉我的西弗小王子！就算是西弗自己也不可以！”
这个时候哪里有人有精力去纠正那别扭又雷人的称呼，西弗勒斯冷冷地开口，微颤的声音却掩饰不了那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深深动容，“你聋了吗？我杀了托比亚……我的……父亲。”
“我没有聋，”蒂菈心疼得直落泪，眼泪啪啦啪啦地落在西弗勒斯的颈间，温热的湿润感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女孩带着哭腔说：“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故意的，因为你是我认定的家人啊，西弗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那么的让我信任。”
“全世界只有你会这样认为。”
“那么全世界都是错的！”
西弗勒斯垂下的双臂慢慢地抬起，他听到蒂菈沙哑了却仍然好听的声音：“我不允许，不允许你这样说他，决不允许。”
忍了许久的西弗勒斯终于狠狠地回抱了蒂菈，女孩身上的馨香和温暖就像一剂强力的镇定剂，迅速地让他冷静下来，但是心中那座封闭陡峭的高塔倏忽崩塌，在黑暗无边的心底燃起熊熊烈焰。
维持着相拥的姿势，西弗勒斯开始快速而阴郁地低语，把事情的概况说了一遍。
托比亚一直好奇艾琳哪来那么多钱，艾琳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托比亚就以为她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用拳头不停地捶打着艾琳，他为了保护艾琳狠狠推了托比亚一把，他猛烈地撞在储物柜上，柜子上的黄啤酒掉了下来，砸死了托比亚。
蒂菈安静地听着，西弗勒斯说完就沉默了，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眉间揪起了痛苦的折褶。
她推开了他。
西弗勒斯的脸随着蒂菈推开的动作一下子变得煞白煞白，连最后一丝血色都要褪去。
却见蒂菈又俯下身去，吻住了他的眼角。蒂菈的吻一点一点地把那不自觉溢出的痛苦的泪都吻走，细细绵绵地吻让他的心一片温暖。
这是孩子间最纯净的吻，这是安慰的吻，就像一只幼兽在轻轻地磨蹭着他深不见底的伤口，温暖又亲昵。
他听到女孩说：“西弗，我心疼你……”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她在心疼他。
缓缓地闭上酸胀的双眼，残缺的心跳得安稳有力，似乎有了这样的安慰，就能在黑暗中找到前方的光，随着这点不够明亮却永不熄灭的光，一直前进……
“蒂菈。”
“恩？”
“谢谢你。”
“一家人不说外家话，再说谢谢我就扁你……”
……
谢谢蒂菈的父母，让蒂菈来到了这个世上；谢谢蒂菈，来到了他的身边。
*
两天后，托比亚被安静地埋葬了，葬礼出席的人只有三个，艾琳，西弗勒斯，还有蒂菈。
这个男人的一生都极其失败，他为人极为耿直不会灵活变通，他在事业破产和妻儿都是巫师的双重打击下一颓不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多少曾对他真心以待的朋友都离他远去，对他不离不弃的妻子他却视而不见甚至捶打辱骂，他是真正的懦夫。
但是那么多的羁绊爱恋，那么多的苦难仇恨，最后都带不进坟墓，他就和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孑然一身。
可悲吗？蒂菈安静地看着西弗勒斯的侧脸，开始留长的黑发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又开始变得油腻。很可悲，但是他的离开会带来释怀和新的生机。
这个孩子的人生，不应该继续被托比亚的苦难和失意所支配。蒂菈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一旁的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站在坟前，紧紧地回握着蒂菈的手。
托比亚死后，艾琳的身子一下子衰败了下去，寒冬似乎降临在艾琳的身心之上，一夜之间，黑发灰白了起来，她的背微微的弓着，开始畏惧起风和寒冷。
托比亚的灵魂带走了她仅剩的那不多的希望和情感，艾琳似乎再也不会笑了，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沉默寡言。
西弗勒斯开始做噩梦，甚至会在夜里睡觉时，一脸平静，眼角却默默地渗出泪水。
蒂菈想起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血脉被硬生生隔断的无奈和酸楚，当真痛苦极了。即使托比亚再不堪，如释重负的同时，还是不能避免地感到悲哀，因为那是亲人。
她在夜里一遍一遍地为他拂去泪水，一直面对面睡的情况变成了蒂菈搂着西弗勒斯入睡，她想制作无梦药剂给他，却没有那个魔药才能，只好一看到他又不安稳起来，就运起魔力轻轻哼着安眠曲让他好眠。
死亡还是太过于沉重，但是时间会冲淡一切，日子还是要继续过，还有一年，他们就十一岁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托比亚之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