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若离枝》宁樱子

2、第 2 章

　　（二）地铁里的阳光
　　伊莲诺撑着头，疲倦地盯着对面那个银色的城市警察星星徽章。
　　那是个中年警察，典型英国人微胖粉红的脸，手背上满是金色的汗毛，已是下午，身上开始有微微的气味。因为警车里闷热，额上不停地沁出汗来。
　　他一边做笔录，一边擦汗。无意间一抬头正遇上那秀丽东方女郎的清亮眼神，顿觉心里安宁下来，连空气里似乎也多一丝清凉的幽香。
　　啊，这个美丽的中国女郎，安静的，纤弱的，却是有力量的。她那么年轻，却好像怎么也看不透她的心思，幽深的黑色眼眸似一潭时时流动的湖水，吸引人直落下去。
　　蜡像馆恐怖室的负责人正指着身边一个三十多岁的东欧人：“平日里都是他站在出口的地方拿一把尖刀跳出来吓人的，刚才正轮到他吃午饭，说他根本不在里面。”
　　“是，是。”那瘦小的东欧人连连点头，用生硬的英文说，“中午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吃饭休息。”
　　“那你离开的时候由谁来接替你的位置？”
　　“没有人。”
　　“没有人？”
　　负责人赶紧说：“是啊，恐怖室向来是这样，午饭时间大家轮流休息，没有人接替，少几个人游客是不会发现的。”
　　胖警察摇摇头：“那你们可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没有啊，大家都忙，不太注意别人，况且休息室入口也只有这些工作人员知道。”
　　“可是为什么这把刀和这件斗篷会扔在休息室靠近出口的角落里？”
　　两个人面面相觑：“休息室一向乱，恐怖室里也一样，道具到处乱扔，大家都不在意，等下了班自有清洁工人来收拾。”
　　“这把可是你们用的道具刀？”
　　“不是，绝对不是。”
　　胖警察合上本子：“好吧，别的同事会向所有的工作人员了解情况。现在我们可以去医院看林小姐了。”
　　伊莲诺到医院的时候，林茜还昏睡着。医生说幸好那一刀离肺叶差了几分，虽然失血过多，却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目前还不适合多说话。
　　胖警察例行公事地嘱咐一阵，约了明天来的时间便告辞了。
　　伊莲诺看看林茜苍白的小脸说不出话来。
　　窗外仍是春日午后明净的天空，一树樱花斜斜地伸了枝子过来，有蜜蜂嗡嗡打转。一切都是不真实的，直到伊莲诺看见和林茜所有杂物放在一旁的一件血迹斑驳的白披风，才相信方才发生的不是自己的想象。
　　她伸手拿起来，随手丢进垃圾篮。这件羊绒披风算是毁了，再没想到进恐怖室前林茜说冷，顺手给她披上自己的披肩，竟是这样的结果。
　　忽然间，伊莲诺脑子里电光般一闪，只觉脊背发凉：不，不可能的！白色就算在灯光下也是最显眼的……
　　林茜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伊莲诺一惊，随即接起来。
　　对面是个中国男子的声音，一听是陌生的声音自有点迟疑和惊讶：“请问林茜在吗？”
　　“啊，她不在，请问你是哪一位？” 伊莲诺的声音镇静。
　　“我是她男朋友。你可是伊莲诺？林茜不是去找你的吗？”
　　“是，她是和我在一起，但是，她出了一点事。”
　　“什么？她现在哪里？我马上到伦敦来。”
　　“是帕丁顿的圣玛丽医院。你不要着急，没有大碍的。”
　　放下电话，伊莲诺沉思片刻，静静离开医院。
　　帕丁顿是伦敦最忙碌的地铁站之一，好几条地铁线在这里交汇。黄线和绿线因为建得最早，站台还是半露天的，时时有鸽子盘旋。
　　正是下班时间，站台上满满都是人，灰色黑色的西装，裤腿和裙子都布满摺皱。疲倦呆滞的，目无表情的，一齐抬头看显示屏上下一班车的时间，一齐低低咒骂又晚了点的地铁。
　　伊莲诺低头想自己的心事。这么多人，每天她都遇见这么多人，可是他们中间又有几个曾经亲眼看见好朋友倒在血泊里呢？
　　有亮光从隧道里由远及近地呼啸而来，人们纷纷向前挤，伊莲诺也随着人流站到了站台的边缘。
　　忽然，一股大力从背后推来，伊莲诺一个踉跄，脚下再站不稳，竟直直跌下站台！
　　人们大声惊呼，站台的值班员吹响他的哨子，而地铁正驶进站台。
　　伊莲诺整个人腾空往下坠落。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一点意识让她本能地伸开手臂。
　　真正的飞翔恐怕就是这样了吧？
　　身后有人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把她拉回站台。
　　她的身体微微转个方向，脚下又踩上实地。
　　伊莲诺惊魂未定，已经在他人怀抱。救她的是个年轻人，笑容温暖和煦，一头淡淡的金发好似阳光，穿一身深色西装，脚下却是一双磨得稀烂的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