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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山水间 ...

  •   奈落的深山里有一片平坦之地,简简单单地搭建一处着由几棟还算精致的小木屋围合而成的院落。连绵不断的山峦隔断了这里与外界的沟通,也使得这里成为乱世中难能可贵的世外桃源。潺潺而下清澈的山泉被人巧妙地引入了院落中,流水经过的堤岸,种满了粉色的樱树,一座秀气小巧的石拱桥横在两岸之间。

      溪水旁的一在块空地上,几个身着素色布衣的小孩正在玩着骑马打仗的游戏。左边领头的男孩披散着一头微微泛蓝的半长黑发,跨着一根竹马,催促着身后两个还流着鼻涕的半大孩子向前冲锋。而右边一个有着奇怪卷发的矮个子男孩正与身旁年岁差不多的两人商量着什么,可眼睛却不敢松懈地盯着对面的军团。

      忽然,一个穿着纯白袍子的小孩跑了过来,艳红的发色象跳动燃烧的火焰般灼人。他跑到双方交战的场中,挥动着粉嫩的小手想要加入游戏,可其他的孩子们似乎并不太喜欢他。玩闹的孩子们纷纷跑离战场聚在半长头发的男孩身边。

      “妖怪!”矮个的卷发男孩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其余的孩子们也附和地嚷嚷。显然,大家对这个因为有着与常人不同发色而得到师傅大半关心的孩颇为不满。

      红发的小孩迟疑了一下将胖胖的小手缩回了宽大的袖子里,下嘴唇被白白的、小小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低着的脸红扑扑的,几缕艳红的发丝垂在眼睑旁,将染上水气的琥珀色眼珠隐隐约约的藏了起来。

      “喂,红头发的!”半长头发的男孩突然出了声:“去帮我们把柴砍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如果今天之内能将柴房堆满,就让你做我的小弟。”

      红发的小孩闻言显得十分兴奋,他蹦跳着跑上前来,试着拉了拉长发男孩的下摆,“三井…哥哥,你等着。”声音脆脆的很是好听。

      等到红发小孩高兴地跑远,矮个的卷发男孩有些不忍地拽了拽长发的三井“三井哥,他一个人能行吗?”要知道从这里到有树林的地方光是一个来回就要耗上大半个时辰,还有砍树,分枝叶,打上捆,背回来,将柴房堆满,就算让我们六个做只怕也要五六天。三井哥趁着师傅不在这样做弄那个红头发的,要是被知道了恐怕连我们也要遭秧。卷发男孩心里不停地转着念头,却见身边的长发男孩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说:“宫城,你不是说他是妖怪吗?我倒要验验他的能耐。”

      一阵微风拂过,几片粉白的樱花飞舞在空中,被红发的小子一闹,没了兴致的男孩们便纷纷回自己的小屋午睡。

      下午,众人忙着习字呤诗,没人注意红发小子的行踪。直到晚饭时分,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一个梳对称环髻,有着大大凤眼的丫头急冲冲地跑进了饭厅。矮个子的宫城一见这女孩,两眼顿时成了心形“彩…彩子师姐”。女孩也没在意只是用伶俐的眼神扫视着在场的众人“谁看到樱木花道了?”

      中午一块玩耍的孩子们纷纷拿眼去瞄坐在右上角第一个的三井,被长发男孩狠狠一瞪,又都低下了头扒着碗里的白饭。

      “三井,你太过份了。”彩子跺了跺脚,手腕一翻,一把精钢所制的铁扇已赫然在手,凤眼圆睁,竟是要出手的样子。

      原本就心虚的几人见女孩亮出了自己的招牌兵器更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倒是那罪魁祸首之人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彩子,你和师傅会把樱木宠坏的。”说完呯地放下饭碗拂袖而去。

      彩子扁了扁嘴,她知道这个师兄总是口是心非,这会儿离开,怕是因为担心樱木寻了去。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彩子的脸上顿时现出了阳光,只迷得宫城连饭喂进了鼻子都不知道。一阵嘻嘻哈哈的嘲弄声从饭厅里传了出来。

      月夜下,一位红发的男孩正吃力地扛着一捆沉沉的树枝,在山间小径上挪着脚步,涨红的脸庞布满了密密的汗珠。原本整洁的白袍沾满了尘土,变得皱巴巴的,还有不少不知被什么划破的长口子,透出的粉嫩肌肤不停地渗着鲜红的粘液。下摆被撕裂了一大块,露出有些青肿的小腿。

      一不留神,脚下踩到一粒小石子,整个人连背上的木柴齐齐向前扑了出去,樱木啊的叫了一声,本能地闭上眼,准备承受又一次身体与地面亲密接触以后的钝痛。

      这时,一双结实的手臂伸了过来,红发的男孩站稳了脚跟。

      “笨蛋!走路都不看路的吗?”孩子稚嫩的声音却偏要装出大人的成熟。

      红发男孩眼睛一亮,顺着声音望去,一手拎着木柴,一手扶着自己的正是自己崇拜的三井哥哥。

      三井寿黑白分明的眼珠在红发男孩欣喜的目光看过来时转向了一边,闷闷地问道:“吃饭了吗?”

      红发男孩如梦初醒般摇了摇头,三井叹了口气,轻轻牵了男孩的手,小小的,软软的:“走吧”。红发男孩蹦蹦跳跳一脸灿烂地跟在扛着柴禾的高个男孩身边。

      第二天,三井便在众小孩惊诧的目光中宣布,樱木正式成为他的小弟,以后谁要欺负他小弟就是跟他三井寿过不去等等。

      因为樱木的加入,原来游戏的六人变成了七人,骑马打仗已无法公平地分为两派了。孩子们很快又想出一个新的游戏----玩捉鬼。当然,每次当鬼的一定是樱木,谁让他有着恶鬼般的血色长发。可樱木却从没有怨言,只要是三井让他做的事,他总是欢天喜地去做。

      直到一只狐狸的到来,说是狐狸,那只是樱木为流川枫取的外号。虽然三井觉得很贴切,但也只能忍在心里却不敢叫出来,因为这只叫流川枫的狐狸可是当朝靖国公流川辰的独生子,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幸运小子。他的父亲流川辰更是以冷酷和凶残出名,那个以平叛为名血洗湘北城的人,将原本贵为王爷的安西光义,生生的逼到这鸟不生蛋的奈落山脉过着下等人的生活。

      即使这样操纵着新皇翻云覆雨、支手遮天的男人不知为何总是不放过年迈的老人,自从流川枫一出生,那个冷酷的男人以教导幼子为名,隔三差五地将安西招到都城去,所以一年中安西花在路途上的时间便占去了三分之一。

      终于,一次大雪封山之时安西心痛病犯了,同行的只有年幼的彩子。在道德与生存的抉择中,重金雇来的车夫骑着马消失在彩子悲愤的视线里。安西静静地躺在被暴风雪吹得哗哗作响的车中,彩子用她稚嫩的小手尽量温暧着义父臃肿得极不正常的身体。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失去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的感觉如堕冰窖,根本感觉不到四周的寒冷。安西平静地抚着彩子的头,想想当初的荣华富贵、尔虞我诈,再看看现在的落魄潦倒、疲于奔命。安西缓缓叹了口气,直觉得人生无常,世事难料,若是能从头再来,只盼做个闲云野鹤与自己的义子义女、徒子徒孙共享天伦。

      所以,当那一抹火焰般温暖的红出现在车门口时,安西和彩子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天使。

      安西愉快地在奈落休养了半年以后,都城又来了信使,这次安西带回了一个有着黑色浏海,眼神冷冰冰的男孩。

      说实话,三井对于流川这个姓是颇有些怨恨的,虽然他是安西在都城买来的养子,但安西之于三井却十分疼爱,而三井也将安西当做真正的父亲一般崇拜。以前的湘北王以严苛出名,即使是三井,安西也从不放松,所幸三井不仅天资出色,自身也相当努力,得到义父的赞赏一直是他的源动力。然而自从流川辰出现以后,安西与三井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两人的距离也渐渐疏远了起来。直到红头发的樱木突然出现,象风暴一般搅乱了三井自以为平静的生活。

      “臭狐狸,你干么瞪着双狐狸眼看着我的三井哥哥!!”脆脆的声音将三井的思绪拉了回来。

      “白痴!”随着这声冷冷的回答,一抹绯红从自己的身后冲了出来,粉嫩的拳头直奔安西身边那张冰雕雪刻般完美的脸孔而去。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一红一黑两条人影已在堂前打得不可开交。三井抬头望向义父,安西只是嗬嗬地笑了几声,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在彩子铁扇的威力下,好不容易制止了两人斗气般的打闹,三井懒得去看那个有着长长的黑色浏海的小子,径直拉着樱木的小手往自己的屋子走去。上个月,樱木以一个桂花糕的代价和一个头槌的威胁与原本和三井同屋的安田换了位置,象个粘粘虫似的樱木终于如愿以偿和崇拜的人睡在了同一屋檐下。

      进了屋,三井让樱木老老实实地坐在屋中间,自己则在右面的柜子里闹腾。终于在第二个抽屉里找出一个平平常常的黑色盒子,他小心翼翼地拿到樱木面前,还未打开,一股清香便从盒子里漫了出来。

      “樱花膏!”樱木咧开嘴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琥珀色的眸子立刻蒙上了一层水雾。

      “这会儿你倒知道了。”三井没好气地打开盒盖,一小块粉红色的膏体呈现在两人眼前,“犯不着和那个冷冰冰的小子过不去。”

      樱木眨了眨眼,一脸奇怪地看着三井:“三井哥哥不是讨厌那家伙吗?”

      三井心里一颤,面上倒是没别的什么表情,只是用食指挖了一小点粉色的膏体,温柔地涂在樱木的娇嫩的肌肤上,用了点内力将其融化以提升吸收的效果。

      “你也真怪,明明是个男孩,皮肤却格外柔嫩,一旦留下伤痕可得好几天才能消失呢!”三井只顾着给樱木上药,却没发觉樱木竟陷入了沉思:“嗯…要是…三井哥哥不喜欢花道打架,那花道以后便不打了。”三井闻言有些诧异,看着头快垂到胸口上的红发男孩,他无奈地笑道:“樱木,你这样我没法上药了!”

      啊的一声,樱木猛地抬起头来,艳红的红发划过一道好看的低空弧线,一张单纯灿烂、略带羞涩的笑脸生生印入了三井的脑海中。以致于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陷入无尽绝望的困苦中时,三井总会想起记忆中的这张笑容,然后,告诉自己活下去。

      当然,流川枫的到来并非完全没有好处,至少安西光义不用再长途跋涉于奈落和都城之间,而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教导自己的义子和徒弟。只是时不时的狐猴大战总会让安西发出意味不明的嗬嗬声。

      于是,每每在晚饭后,安西光义总要将对不上眼的两人叫到书房,悉心教导到深夜,以至于每次樱木回到房间时,三井早已睡下了,而三井晨起练武时,樱木仍在熟睡中。倒是流川枫仍准时地参与晨练,只是一有空闲时间,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便再也睁不开了。

      和煦的春天和炎热的夏季在孩子们永无休止的打闹与游戏中很快地溜走了,转眼间凉爽的秋风已吹红了山腰的枫树,林中的小兽们正忙着为自己准备过冬的食物。崎岖的山道上远远地走来一高一低两个人影,地上厚厚的落叶被挤压着发出了沙沙的悲鸣。

      “哥哥”身穿绿衫翠裙的少女喘着气,扶着路旁树杆的手白皙而修长,只是皮肤略嫌粗糙,大约是长时间从事家务劳作的缘故。

      听到身后的呼唤,前方背负着一个大大包裹的男人停下了脚步,转过来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虑,继而又平静如常。

      “累了吗?睛子。”男子倒了回来,伸手扶过早已香汗淋淋的少女,“前面有块空地,我们过去休息一下吧!”

      被叫做睛子的少女点了点头,直了身,脱开男子搀扶着自己的大手,将拖在地上带摺的裙边撩了起来,拎着,露出一双绿叶底粉红花的小巧绣鞋。因为长途的跋涉,漂亮的绣鞋上沾染了不少的尘土,颜色已不再鲜艳明亮,但在一片枯黄的落叶中还是显得格外醒目。

      深深地吸了口气,绣鞋的主人朝着不远的开阔处跑了过去,背着包裹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跟着。

      林中的空地约有四五见方,规规矩矩的一个圆,只是地底冒出的不少木桩可以看出,这儿原本长着与四周相同的樟树。从树桩的断口处来看,痕迹还很新,也就三五天前的事儿。然而,让人暗自心惊的却是所有的木桩竟然一般高矮、分毫不差。男人用手摸了摸树桩的边缘,平平整整的,仿佛有人象切豆腐似,一刀挥出便将空地中所有的樟树清了个一干二净。男人皱起了眉头,临行前好友的告诫在耳边响起:“赤木,这次你可得小心!那人明知你我和安西的关系,还让你去奈落,只怕…其中有诈。”

      “哥哥,来这儿!”睛子欣喜的叫声打断了男人的沉思,他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睛子已寻了一块最大的木桩,弯腰吹开覆在桩面上的尘土和树叶,兴奋地招着手。

      赤木走了过去,仔细地查看了四周,心下稍安,这才将背上大大的包裹放了下来,嘭的一声砸在积满落叶的地面。这时,晴子已坐在旁边小一号的木桩上,弓着身子,揉捏着自己酸痛的小脚。出门前特地求张妈教自己梳的羊角辫已经有些松脱了,滑落的发丝弄得耳际痒痒的。睛子拢了拢褐色的头发,无意识地抬头却发现赤木遥望山道尽头的脸异常严肃。

      “…哥哥…对不起!”睛子垂下头,声音里充满了愧疚。赤木脸色稍缓,看向身旁少女的眼神有些无奈,“说什么呢?睛子!”

      “如果不是我硬要和哥哥同行,也许早就…找到枫少爷了。”放在腿上的双手不安地搓揉着,泪水如雨点般滴落,止不住了,只得用双手来掩。“什么…什么也做不了,总是拖累大家…以前如此…现在也…”

      “睛子,”赤木打断了少女的话,“人之在世,比蝼蚁强不了多少,想要生存就必须不断变强。”男人从地上的包裹里拿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糕点来,“但是,你也要记住,忍耐和时机有时候更重要,就象这手中的松花糕,须经过长时间的烘烤和适时的阴干才能有这松软滑爽的口感。”油纸被一层层地拔开,淡淡的清香溢了出来,“即使现在的你什么也做不了,但这并不代表以后的你仍是什么也做不了。”话到了最后,赤木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睛子渐渐地停止了哭泣,一双泪眼直往那白花花的糕点望了去。

      突然,一阵急风骤起,树上仅存的秋叶被吹得哗哗作响,长得不太牢的则被风扬了起来,继而又纷纷落下。眼前人影一晃,赤木突觉手上一轻,哪里还有什么松花糕,就连包裹用的油纸也不见踪影。赤木惊骇之余,右手已然扶上腰间的长剑,左手则将妹妹护到了身后,沉声问道:“以阁下如此身手,又何必躲躲藏藏。”

      当最后一片枯叶飞落地上时,远远的有了人声,一个罄儿般轻脆响亮的声音却说着有些粗鲁的言语:“高宫望,你这只死肥猪,快把我的红豆羹吐出来!”那声音来得很快,从脚步声判断,好像还不只一人。赤木不敢大意,暗自加强了戒备。

      林中的来人突然“咦---”地叫了一声,脚步停了下来。许久,竟没了动静,赤木本想上前查看查看,可又担心自己的包袱和不会武功的妹妹。只是,这样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一道艳红的人影从林中飞出,掠过赤木和睛子的头顶,直直地撞向两人身后的大树,然后,咚咚两声,似有重物落在了地上。

      即使是成熟稳重的赤木刚宪也被这番变故给吓出了一身冷汗,更别提原本就胆小的赤木睛子,当红色人影从空中飞过时,她已慌慌张张地躲进了哥哥的怀里。

      待两人转过身,眼前的情景却让他们哭笑不得。绯红的长发已是人间少有,可与那红发男孩扭打在一起的竟是个胖乎乎的肉球。

      “噗哧---”躲在赤木怀里探出半个脑袋的睛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闻得笑声,一个小小的、圆圆的脑袋从肉球中冒了出来,老鼠似的贼眼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嘴角上还留有白色的残渣。

      “啊—!我的松花糕。”睛子眼尖,发现那肉球嘴里嚼着的正是失踪的油纸,心中越发肯定这胖子就是偷吃的贼。

      “死肥猪,吐出来呀,快给我吐出来。”红发的男孩没注意旁边的两人,死死掐着高宫身上的肥肉拼命地摇晃,可那肉球似的男人却没有丝毫痛的反应,还忙里偷闲地品味着刚抢来的东西。樱木怒火中烧,将高宫猛的拽了起来,狠狠地一个头槌,肉球倒在了地上,肥厚的额头青烟缭绕。

      轻佻的笑声从林中传出,赤木忙拉着睛子退到无人的角落,一位身着藏青色长衫的少年自树林中信步走来,身后跟着的男孩有着黑色的浏海,白晰的肌肤赛过了身上纯色的布衣,让人眼前一亮,狭长的凤眼锁定在香樟树下拉扯的两人。

      “白痴!”
      “枫少爷!”

      内容各异的喊声同时响起,两道人影不约而同地向有着长长浏海的男孩奔了过去。“干嘛?臭狐狸,叫谁白痴呢!”艳红的发丝打着卷在流川的眼前晃荡,忍不住就想欺负他,“谁答了,就是谁。”

      “你!”绊嘴的话被堵在唇边,拳头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冲着流川冰雕玉琢般精致的脸招呼了去。

      “不要!”一个闪身,赶上的睛子挡在了流川枫的面前,樱木吓了一跳,硬生生地收回了拳势。一张与男人不同的俏脸毫无预警地映入了樱木单纯的头脑中,那细细的柳眉半环着水灵灵的大眼,丰润的唇紧抿着,修长的脖子滑顺而柔韧。樱木只觉得自己脸好烫,一只手不知所措地挠着头,嘿嘿地傻笑。

      觉得十分碍眼,流川一把推开挡在自己和樱木中间的少女,冲着仍是呆傻状态的红发男孩便是一拳,“哇呀呀!”樱木怪叫着,一场经典的狐猴大战正式开始。

      本欲奉以跪拜之礼的赤木只看得目瞪口呆,无法相信这个不顾形象、大打出手的男孩竟会与那清心寡欲的冰人少爷是同一个人。

      “别担心,”身着藏青色长衫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到了赤木的身边,赤木握着剑柄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一转头,却对上了双仿佛能将人心看透的深邃眼眸,“想知道让他们住手的咒语吗?”少年扬起嘴角似笑非笑。

      没等赤木回答,青衫的少年已移开了目光,冲着打闹的两人叫道:“呀!三井寿。”赤木浑身一振,眼中滑过某些不知名的情绪,所幸青衫的少年并没有留意,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打斗中的红发男孩象被针刺似的跳了开来。黑发的男孩似乎还没能尽兴,冷冷地哼了一声,而樱木则飞快地拍掉身上的尘土,理了理乱成一团的长发,将灰布的袍子拉拉整齐,这才四下张望起来。

      看着流川额头上渗出的血珠,睛子的心象被刀划了一下,隐隐作痛。她慌忙跑上前,掏出亲手绣的绢帕,心中暗自有些侥幸,若是枫少爷收了这方绢帕不就等于默许了自己的一片芳心吗?绢帕还未递到心上人的面前,便被流川狠狠地打落在地,冰冷的眼神中透露着厌烦的情绪“别碰我!”说完瞪了樱木一眼,拂袖而去。

      “臭狐狸,你干嘛!”樱木不知死活地追了上去,不停地在流川耳边聒噪:“狐狸,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女孩子呢!老爹说过,要温柔的。”

      “……”
      “彩子师姐不也是!”
      “彩子…咳、咳…她嘛,她是不同的…嗯…她是大姐头啦!”
      “……”

      两人渐行渐远,连声音也慢慢消失在樟树林中,只可怜睛子仍呆呆地站在原地。赤木叹了口气,打从归降那年,睛子看见流川枫的第一眼开始,她的心已经沦陷,那是种近乎于迷恋的痴狂。只有身为哥哥的赤木才知道,流川枫刚才或许无心的行为和话语对自己的妹妹伤害有多大。

      立于赤木身侧的少年静静地观察着眼前的兄妹,失魂落魄的少女,以及看着发呆的妹妹而将双手握成了团,连指甲刺入了掌心仍不自知的男子。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青衫的少年不明意味地笑着,兴奋令他有些苍白的脸上染上片片红霞。

      “水•户•洋•平”躺在地上,被人遗忘已久的‘尸体’突然跳了起来。从那圆滚滚的肉球里长出了葫芦串似的手脚,“是你这家伙告诉樱木我在树上的吧!”高宫伸出被肥肉挤得变了形的手掌,往带着白末的嘴角上一抹,本已象香肠般油亮的肥厚嘴唇显得更加滑腻。

      青衫的少年一副事不关已的神情,“如果我说是流川枫那小子,你会相信吗?”高宫咧开嘴,本就不大的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你以为我傻呀,昨天,黄毛当面卷了流川的桃酥,那小子根本就没反应嘛。而且,樱木也说了,流川讨厌甜食的。”

      “哪也得看是谁拿的,”水户一边说,一边偷偷瞄向尚自呆立的少女,高宫猛地一拍肚子,浑身的赘肉上下摆动,“对哦!只要是他拿去的东西,流川即使扔在茅厕里也是不愿给别人的。”言罢,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睛子回过神来,有些不解地看向赤木。高宫的鼻子突然抽动起来,迎着风嗅了嗅,一丝粘粘的液体沿着嘴角滑落下来,“开饭了——”话音未落,看上去移动相当困难的肉球在瞬间便失去了踪影,只有被风扬起的枯叶正缓缓回归大地。

      “两位想是靖国公府中的人吧!”水户仍是微笑着,伸出一只手,“在下正好在安西府上作客,如不嫌弃,请随我一同前往。”赤木深深地吸了口气,全身放松下来,手心传来隐隐的痛疼。“谢了!”赤木弯腰将地上的包袱扛在背上,睛子悄然无声地走了过来,紧攥着赤木衣角的小手微微有些颤抖。

      水户眨了眨眼,拾起少女先前掉落的绢帕,右下角用鲜艳夺目的红线绣着两片栩栩如生的枫叶,“传闻靖国公府内有位善长刺绣的织女,她的绣品千金难求,现已是不少达官贵人的收藏品。在下虽才疏学浅未能亲眼得见,但看这方绢帕绣功上乘,许是织女闲暇之作,不知姑娘可否割爱。”

      睛子突然胀红了脸,别过头“本就是没人要的东西,公子若是喜欢便拿了去。”水户连声谢谢,小心地叠了,收在衣袖里,直起身,向着山道的尽头望去,“我们可得快点,晚了,只怕什么都没了。”闻言,赤木忙拉了睛子跟着水户匆匆朝着西南方而去。

      沿着山野小径一路行来,积叶层层叠叠,鞋踏上去的声音冷而清脆,拾阶而上,草木皆已争相凋零败落。远山雾蒙蒙的,半隐进暗灰色的天空里,一片如火般的枫叶自阶梯的尽头飘落。

      轻卷衣袖,那枚红叶已落入水户的手中,半透明的脉络清晰可见,向世俗之人绽放着生命的光华。脑海中闪过某人的身影,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浮上略显苍白的脸,即使在如此阴天仍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走在哥哥身侧的睛子对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少年颇有好感,时不时地偷眼看他。墨汁般黑亮的长发在脑后随意地挽了个髻,淡淡的眉毛如刀刻般笔直,只是脸色显得过于苍白,薄薄的唇没有一丝血色。难道有什么隐疾,可看他神闲气定的样子又不太象。

      正在沉思时,水户清朗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过了前面的枫树林,就是安西的隐居之所‘水云间’了。”睛子心中一颤,有些担心地看向身旁的赤木。往事如潮水涌出,满天飞洒的鲜血、惨绝人寰的叫声以及湘北城中众人怨怼的眼神从未有一刻消失在她的记忆中,而总是在夜色中惊醒的哥哥,恐怕也难过此关。

      踏上最后一步石梯,满山遍野的深红扑面而来,那满树的精灵无一不张开着笑脸,迎接着罕见的深山之客。“小心!”赤木突然出声示警,左上方一棵碗口大的枫树无风自动,“桀桀桀”的怪笑声响起,睛子下意识地看向前方的青衫少年。

      水户洋平不停地笑着,连眼睛都卷入了笑容的旋涡。猛然间,一颗长满淡黄卷发的头颅从展开的枝叶中伸了出来,瘦长的身体如灵猿般卷曲地蹲在细细的枝杆上。长过膝盖的手臂垂在身侧,手腕微微里翻,有着粗大骨节的手指比常人长出了近三分之一,象是有残疾般向着手心的方向弯曲抖动着。

      “黄毛猴!你会吓着神仙妹妹的。”一头黑亮短发的少年从树后闪身而出,短襟长裤的打扮,即使是在微凉的秋风中,仍是光着两条膀子。深棕色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厚厚的嘴唇上两撇八子胡正随着呼吸上下翻动,一双眼睛中闪烁着野兽才有的光芒。

      突然冒出来的两人实是古怪,睛子不由得往赤木身后缩了缩,可这细微的动静却被那二怪给看在眼里。黄毛少年嘻嘻一笑,从树上纵身跃下,一双眼睛已成心形,“黑皮鬼,樱木说的果是不错。”黑发的少年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咧开嘴角竟流出此许涎液。

      二怪嘻笑着便要扑过来,睛子嫌恶地转过头,忍不住叫了一声“哥哥!”。没等赤木有所动作,水户已翩然挡在了二人面前,“大楠、野间,你们不去摸鱼打猎跑到这里干什么?”

      “嘿嘿!樱木说山中有仙女,咱哥俩自然要来凑凑热闹!”野间从水户身侧探出头来,眼睛直直地望着褐发飘飘的少女,大楠则在水户身后跳着,“神仙妹妹,一块吃茶去。”

      “好了,好了,别怨我没告诉你们,高宫可已经回去了哟!”水户伸开双臂将两人挡在身后。

      “什么!!!”大楠与野间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美女也不看了,如旋风般向着那枫林深处飞奔而去。

      睛子暗暗寻思,自己最近到底是撞到了那路神主,这一路上遇到的尽是古怪之人。水户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几位兄弟均为山野之人,不太懂礼数,让二位见笑了。”睛子摇摇头,声音里弥漫着笑意,“公子别在意,小女子倒觉得他们天真烂漫实在有趣。”

      三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走出了红枫林。突然眼前豁然开朗,谁能想到在这险峻的奇山之中竟有如此平坦的山谷,而这山谷中更建有如此精致小巧的院落,想必便是安西的隐身之处‘水云间’了。水户转过身,指着一处斜斜的陡坡,冲着赤木二人说,“虽然陡了点,这可是最好的路了。”赤木点点头,扶了睛子缓缓地向谷中走去。

      虽然已是深秋时节,可水云间的小院子里却是热闹非凡,且不说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单是那十多个孩童的吵闹、起哄之声已让彩子一个头变得两个大。不就是吃个饭嘛,为什么总是搞得象打战一般。一阵火大,铁扇挥出,“呯!呯!呯!”三声,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抱着饭桶不放的高宫。见势不对的野间早已闪到了一边,只可怜樱木和大楠两人捂着头,泪水汪汪地看着彩子。
      “白痴!”流川枫身形微动,人已然站在了红发男孩的身边。

      “大姐头——!是高宫他……”一阵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辩解的话顿时被樱木抛到脑后。“洋平!洋平!”红发的男孩跳了起来拨开身前的流川,冲着山脊上迎风而立的少年挥动着双手。

      水户轻笑着,手扬了扬,一直纂在手里的枫叶顺着山谷飘然而下,纵身一跃,足尖轻点在红枫之上,衣诀翩翩,犹如秋风中怆然独舞的蝴蝶。

      已不是第一次得见这绝世的轻功,可每次总会让三井的心中泛起隐隐的不安。自从樱木来到水云间后,每年秋末,水户等人便会前来带走红发的男孩。虽然义父向自己保证了几人来历绝对清白,可无论自己如何小心谨慎地追踪,这几人总会在枫林中失去踪影,不留一丝痕迹,这一点怕是连义父也无法做到。

      心下想着,目光突然被山坡上一高一矮两个似曾相识人影吸引了去。铁塔般的身段,剃得短短的黑发除了久远记忆中的那人,不做第二人想。腥甜涌上胸口,一张嘴,鲜血喷了出来。

      “三井!”彩子惊叫一声,身旁的宫城已飞身而出扶住了踉跄的长发少年。正和水户寒喧的樱木闻声看来,顿时大惊失色,想奔过去却被水户一把揽在了怀里,不顾樱木拼命挣扎,纵身一跃飞上了院中最大的那棵樱树,而高宫等人也一改嘻笑的态度,严肃地围在树下。

      流川眼中向来只有那红发的男孩,见水户与樱木形容亲密,心中甚是恼怒,可院中的樱花古树因为年代久远竟有四五人高,就算是从出生便开始习武的流川枫也无法一跃而上,只得在树下摆出一张臭脸。

      没人留意流川的心思,院中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进入谷中的二人身上。年岁尚幼的孩子们还没有什么,可那几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们眼中却忽然射出怨毒的目光。随利器划破长空的声音,一道幽蓝色的人影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赤木刚站稳脚跟,只觉两道寒光扑面而来,忙将头向后一仰,在睛子的尖叫声中,堪堪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喘息未定,五指如钩已抓向胸口的要害,赤木猛地推开睛子,硬生生接了这一爪,衣帛在三井的指间破碎,露出深褐色的肌肤。三井一击成功让宫城等人雀跃不已,正待上前相帮却见三井脸色一变,向后一跃定定地止住了脚步,“难道你竟练成了!!”

      赤木也没答话,倒是睛子在一旁怯生生地说道:“三井…哥哥,我们是来找王爷和,啊,不,安西大人和枫少爷的。”宫城疑惑地看向呆立的三井,只见他死死地瞪着赤木,仿佛要在对方脸上找出朵花儿似的,神色不停地变幻,时而欢喜,时而疑惑,时而担忧。

      “嗬嗬嗬”熟悉的声音在院落中响起,身着灰布长袍的安西腆着肚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赤木,你来了。”铁塔般的身体微微一振,木然的脸控制不住眼中雾气漫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师傅…,弟子赤木刚宪奉靖国公之命将东西带了。”

      “起来罢!”安西笑着伸手示意赤木起身,“先吃饭吧,其余的事稍后再谈。”一个麻衣的老仆上前接过赤木的行李,大而沉重的包袱在老仆的手中拎着竟象一蓝小菜般轻巧。

      “好了,好了,吃饭了!”彩子招呼着众人坐到院中的长桌上,安西让赤木坐到了三井的位置。孩子们偷偷地看着三井的脸色,三井也没动怒,只是冲着树上的樱木喊道:“干嘛呢,还不下来。”

      水户拥着红发的男孩跳下树来,迎上高宫三人询问的目光,摇了摇头,突然手腕一痛,樱木已挣脱了禁锢向胸口沾染着点点腥红的三井跑了过去,树下的流川枫冷眼看着,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三井哥哥,我们回房去吧!”樱木焦急的神情让三井心中一热,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让樱木扶着向屋内走去。当经过安西身边时,安西突然严肃地说:“赤木是我的客人,只要我还在,无论是谁都不得对客人做出无理的行为。”安西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寿儿,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三井抿了嘴搭着樱木的肩膀离开了安西的身边。水户等人也没落座,说了声有事便匆匆而去。这几人向来行事神神秘秘,彩子也没多想,只是担心这多出来的饭菜要如何才能吃完。

      回到房中,樱木替三井上了药,换了身长衫,正寻思着要为闭门思过的三井寿偷些食物来,却被人猛力一拉,跌入了一个心事重重的怀里。“三井哥哥……?”

      “嘘!”漫热的气息在耳际缭绕,痒痒的,红霞慢慢地爬上了樱木的脸,“樱木,别动,就这样呆会,好么。”三井无力地将头靠在樱木的肩上,两手放松地环着怀中人的小蛮腰,“真好闻的味道,象阳光一样。”喃喃的呓语在耳边围绕,樱木努力地伸直着身子,唯恐环着自己的人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上。肩上的呼吸渐渐平稳,樱木小心地将三井平放下来,用棉被盖好。

      等走出房门,樱木才发现已是下午时分,错过了中饭肚子已咕咕地抗议起来。想要偷偷地摸进厨房,刚到门口就被一声“白痴”给吓了一跳。

      “狐…狐狸,你怎么在这儿?”
      “没饭了!”
      “啊!”
      “师傅让彩子姐倒掉了。”
      “过份!人家还没吃呢。”

      流川枫看了樱木一眼,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跟我来。”也不知道他要干嘛,只是觉得很少主动和自己说话的狐狸似乎有什么事。肯定是自觉到不如本天才了,想要向自己讨教讨教,樱木喜滋滋地想着,傻傻地跟在流川身后。

      走了好一阵,流川竟引着樱木来到樟树林中的空地上坐下,本就饿着肚子又走了大半晌的山路,樱木有些恼了,“狐狸,你到底想干嘛!”正说着,一个白生生的馒头塞进了樱木的嘴里。

      “呜…嗯…嘿嘿…”情绪被扔到了爪哇国,红发的男孩咧着嘴,手里拿着半个馒头,琥珀色的眼珠在流川枫的脸上打着转,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狐狸,你真好看!”。

      流川别过头,白净的脸庞越发透明起来,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顺手将怀中的水囊递了过去,又换来樱木惊喜的呼声。

      一阵秋风吹过,向来怕冷的流川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樱木偏着头,“冷吗?”没等流川回答,红发的男孩猛地将手中的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举起水囊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还鼓着腮邦子呢,就忙着将流川的冰凉的手拉了过来贴在火热的胸膛上,“找热拨布拉了呜!”(注:这样便不冷了吧!)。黑发男孩怔怔地看着樱木,“扑哧”一声,笑容如同纤尘不染的雪莲般盛开,直看得樱木张口结舌,半天才回过神来。

      樟树淡淡的清香在二人身边围绕,暖暖的温度从樱木的肌肤上传来,驱散了流川体内日渐浓厚的寒气,有种说不出来的神清气爽,头渐渐地靠向了樱木的胸口,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安心的感觉让流川的神志渐渐模糊起来。樱木将背靠向身后的树桩,心中不由得奇怪,为什么每个靠着自己的人总会睡意浓浓呢?难不成自己有着这方面的天赋而不自知,想到这里,他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了。

      三井与樱木的屋子是西南朝向,天气好时,午后的太阳总会从屋侧的空框中射进来,让人觉得暖阳阳的。三井静静地躺着,天空灰而暗,阴冷的空气在屋内盘旋。蜷了身,将覆在身上的棉被拉拉紧,仍是抵不住刺骨的寒气。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摇晃着自己大声说着什么,雷般响亮的声音却听不真切。

      “…三井…”
      “…三井少爷…”
      “别睡了,三井!”

      努力睁开耷拉的眼皮,一张大猩猩般老成的脸迫在自己眼前,大叫一声,推开凑过来的身子,骤然离开漫暖的来源,寒风中的身体瑟瑟发抖,原来自己竟身处在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四下里白雪皑皑,满山玉树银花,一片琉璃的世界。

      “喂!三井”赤木铁青着一张脸,“不是你说这什么苦行禅功好的么!累得大家在这里受冻,……你要真睡过去倒好什么也不用学了。”见两人都有些恼了,缩在赤木身旁的木暮忙出来打圆场。终是抗不住寒冷,三人商量着还是回了湘北王爷府。

      一路上木暮拉着赤木和三井的手,偏要将斗气的两人凑在一块。三井时不时地偷看着小一号的赤木,心中不由地犯着嘀咕,难不成义父还是王爷?难不成湘北城根本就没破?可那刻骨铭心的血泪记忆又是从何而来?…也许化作梦中之蝶的是自己才对。

      将思绪理了个清楚,原来是南柯一梦,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落。突然之间,天旋地转,白茫茫的世界已变为雕梁画栋的宏伟院落,院中参天的古松积满片片雪花。赤木与木暮两人正恭敬地对着台阶上熟悉的锦衣老人行着礼。

      威严的声音中透着关爱:“寿儿,你也不用如此,要想修行这苦行禅功须得靠机缘,若非籍以噬心蚀骨之疼,腐肤烂肉之苦来修炼,终难成功。当然,习而有成之后,心坚志苦,百邪不侵,同时还可把全身生机分寓心、脑、肾三大器官,若非三大器官同时失去生机,只要留有一处,生命便可不绝如缕。”厚实的掌心落在三井的头顶,“只是,如今的你们已被安逸的生活磨去了棱角,没有了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信念,所以这苦行禅功……”

      话末说完,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落在身上象针刺般地疼痛,平实的地面突然如大海中颠簸的小舟翻来覆去,只荡得五腑六脏几乎都吐了出来。

      正在难受之际,一双嫩滑的小手缠上三井的胸膛,鲜红的发丝将自己包围起来,就象浸在血色的温泉中,温暖而放松。一颗心落在了实处,“花…道…”。

      手指突然一紧,掌心破碎的布片在风中飞散,指甲划过的深褐色肌肤如磐石般坚硬。苦行禅功!心中凌然,在那人隐忍的眼眸中,几年来的疑惑,几年来的怨恨,几年来的苦苦挣扎,如同寒冰遇火般渐渐融化。

      只道自身历千险,末想他人心更坚。

      从浑浑噩噩的梦中悠悠醒转,天上一轮晕黄的明月已高悬天空,樱木不知去了那里,三井长身而起披了件黑团的大氅踱出门去。无意间看见立于月下之人,挺直的腰板,宽阔的双肩,身着灰鼠毛边马甲,影子在地上拖得长长的。警觉到身后异动,那人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涌动的激流已化为孱孱的溪水,在相互之间缓缓流动。

      当一夜未归的樱木在流川的房中被找到时,红发的男孩还沉浸在美梦之中,樱红的小嘴微微撅着,还不时地发出满足的吧嗒声。三井本不想打扰流川枫的睡眠,可没想只是稍稍一动,冷若冰霜的眼神已扎在闯入者的脸上。“放开!”低低的声音,命令的口吻,让三井的手僵在了半空。“出去!”怕吵醒熟睡的人儿,话语在空中轻飘飘地划过。

      等三井缓缓地退出以后,流川的手颤抖地抚上绯红的卷发,感受着水般的柔滑。从看到他的第一眼,那生命的红发,那阳光的笑脸,那火焰的身体,让一直执着的东西第一次在流川的眼中成了形。顺着耳际的轮廓,樱木婴儿般柔嫩的肌肤一点点地散发出炙人的热气,碰上流川冰冷的抚慰,不正常的潮红渐渐地退去,倒是黑发男孩如玉脂般寒气逼人的脸庞染上了淡淡嫣红。二人体内弥漫出清雅的香气,在空中散开来,如同春日樱花的味道。

      几日后,在安西的要求下,樱木极不情愿地从三井的房中搬到了流川的屋里,他不明白一向好说话的老爹为什么会在这个问题上如此固执自见,要是洋平在就好了,洋平的话老爹一定听的。

      “臭狐狸,挨着你睡皮肤会烂掉的。老爹,不要了啦!”
      “白痴!”
      “想打架吗!”
      “……”

      远远的看着打闹的两人,赤木疑惑地问道,“您说的方法,就是指那个红头发的小子吗?”安西的眼中满是笑意:“不错,这两人天生骨骼清奇,一个至阴,一个至阳。所以每到11月10日,阴阳交替,至阴之人将会寒冰刺骨,而至阳之人则会烈炎焚身。”赤木恍然大悟:“难怪,每年秋末之时,靖国公府内总会升起团团炭火,并将流川枫致于热水之中浸泡。原来是为了驱逐其体内阴寒之气。”安西微笑着点头道:“而这樱木体内自有的一股炙人之气,却正好与流川的阴寒之体互生互克,所以我才依他二人的特性分别传以‘寒玉萧’和‘炽木琴’ 当然,要你背着精炭上山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寒玉萧?炽木琴?赤木颇为不解,当下暗自思索,搜遍了脑海中所有的角落也无法找出相关的资料。

      安西哈哈大笑起来:“不用想了,赤木,它们不是乐器也非招式,在世人中更没有记载,是惟那二人才能使出的独有能力。”此时的安西激动得难以自制,得意之情易于言表。从他还是王爷时,因酷爱武功,总想培养出一二个得意的门生,可惜美玉难求。虽然三井的天资已算上乘,但总觉差了点什么。只是没想到老来竟从天而降两颗明珠,所以,对其用心之深,实是其他弟子所不能比拟的。

      “樱木,流川,”安西将两人招了过来,将他们的手叠在了一起,樱木顿时拉长了一张脸,流川见状不悦地哼了一声。“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锐利的眼神从二人脸上扫过。

      “不就是配合吗!老爹,只要那只死狐狸跟着我的调就好。”
      “是跟着我。”
      “不对,是我!”
      “…”流川别过脸去,一副白痴是没药医的神情。
      “嗬!嗬!嗬!先来一曲‘江湖笑’罢。”

      听说流花两人要合奏,看热闹的孩子们从书屋中跑了出来,挤满了小小的宅院,只是一向与樱木亲近的三井却远远的站在门槛后,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有人围观,樱木顿时来了精神,嘿嘿一笑在古樱树下席地而坐,流川则倚在树杆上神情漠然。两人暗暗平了心境,气运丹田。

      樱木闭上眼,双掌从盘腿上方抚过,宛若一架古琴横于怀里,十指连连拨弹,仓浪之声顿出;流川则不慌不忙,指尖于胸前微微合拢,仿佛一支玉萧持在手中,嘴唇轻轻颤动,幽怨之音立现。

      琴音低沉澎湃,箫声明亮高昂。曲调幽怨中带着潇洒,似感叹、如劝慰,直象知己倾衷肠;而高潮处豪迈愉悦之情实令人情怀激荡,怅然有伤。院中的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纷纷陷入了各自的思绪之中。

      江湖笑 恩怨了 人过招 笑藏刀;
      红尘笑 笑寂寥 心太高 到不了;
      明月照 路迢迢 人会老 心不老;
      爱不到 放不掉 忘不了 你的好;
      看似花非花雾非雾 滔滔江水留不住;
      一身豪情壮志铁傲骨 原来英雄是孤独;
      江湖笑 爱逍遥 琴或箫 酒来到;
      仰天笑 全忘了 潇洒如风 轻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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