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 退出江湖》念柯孔扬

1、第 1 章

　　你仍要去赴约
　　自然。
　　……
　　若是能回来，一道退出江湖。

　　黎明到来的前一刻，堔城沉眠未醒，秋冬交际时节，薄雾笼罩，整座城池犹如披上一层白纱，使人看不真切。
　　有个影子在迷雾中时隐时现，渐渐靠近堔城城门了。
　　站岗的守卫打着哈欠，眼角逼出两滴泪珠，再次睁眼却见一道黑影静静矗立在自己面前，不由心中惊跳，急退几步软倒在地。
　　黑衣少年紧紧抿着双唇，眉头习惯性深锁，给人一种颇不易亲近的感觉。
　　他弯腰扶起守卫，声音却是水润般净透：“城中是否有位阑寒驹大爷？”
　　守卫被他的声音感染，又听说是找那位远近驰名的阑大善人，忙不迭地点点头，口手并用地给少年指出方位。

　　堔城之内最受欢迎的酒楼当属杯莫停，此刻正是满堂高坐推杯换盏，这个要酒那个喊菜，叫几个伙计忙得陀螺也似。
　　西边窗口雅座有两位客人正自下箸用菜，桌上是一盘熟牛肉、一道芙蓉醉鸡、一小碟脆花生、一壶玉露冻。
　　只是两个小酒杯搁在一旁，并不曾沾过酒水。
　　两人之中的青衣客下箸姿态十分优雅，想是家学渊源，自身修养甚高。另一位玄衣人虽也算得文雅，但比起青衣客，却是显得大啖大嚼了。
　　他以嘴就壶，咕咚咕咚喝下两大口玉露冻，咂吧两声向青衣客道：“常听说要看一个人的修养到了何种程度，只要看他用饭便可，因为吃饭时就算是仙女也会变成凡人，形象总是不能维持得很好。”
　　青衣客没有应腔，不知是心不在焉或是习惯了同伴时不时的东拉西扯。
　　玄衣人还要再说，店外呼啦啦走进一群人。二人察觉到动静，不约而同抬眼去看。

　　为首两人一个年逾不惑，一个只在弱冠，却是把臂而行，交情必定不凡。身后跟着五个随从模样的人物，清一色的灰衣短打，看上去颇有点武功底子。
　　青衣客瞧了几眼，却是径自拎起了对面的那壶玉露冻，也是酒壶就口便饮，看得玄衣人瞠目结舌。
　　“怎么，我喝酒这般令你惊讶？”
　　玄衣人面上惊异之色褪去，反是眼底多了几分促狭，说道：“你不是嫌我喝酒的样子太匪气，如今倒有样学样了。”
　　青衣客瞥他一眼并不答话，只把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粘着在进来的那七人身上，尤其是那个中年男子和弱冠少年身上。
　　那边七人各自落座，中年男子和少年两人一桌，其余五人并坐一桌，倒是主仆分明。小二伶俐地送上几样小菜，还想着舌粲莲花推销几壶酒水，却被那中年男子挥手喝下。
　　青玄两人内功甚佳，那几人坐的地方虽有意与大堂中其他人隔开，却离窗口并不甚远，故而谈话声音倒是一丝不漏传入耳中。
　　“小侄这次前来投靠阑叔，不想先碰到了杨叔叔你。”
　　“凌儿不用拘束，到了这堔城就像在家里一样。你阑叔叔在城里势力不一般，你很可仰仗着些。至于我，虽然江湖打滚几十年仍不过是个二等镖师，但肯卖我老杨几分面子的还是大有人在。你放心，我和你阑叔叔必定竭力帮你将那东西妥善安排。毕竟这也是我那好兄弟的遗愿，唉……”
　　“家父生前，便说过阑寒驹叔叔和杨展一叔叔是他至友。小侄原本以为我申家与二位叔叔疏远多年，叔叔们想必也不会记得我这小子了。岂知两位叔叔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如今我孤身来投，叔叔们对我礼遇非常，小侄感怀五内。更加让小侄明白，此事也只有靠两位叔叔。家父虽然惨亡，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必定不日伏诛。”
　　申凌说到此处，面上流露出一片哀恸之色，只眉目间仍是带有几分坚毅。
　　杨展一长吁短叹几声，便宽慰他几句，劝他吃菜。申凌整整神色，推托一番要杨展一先下筷，当下两人叙起别情来。

　　“倒是颇有几分他父亲的风范。”
　　玄衣人挑挑眉毛，问道：“你识得申东流？”
　　青衣客轻笑一声道：“有过数面之缘。”
　　“难道你拉着我来堔城是为了这个叫申凌的孩子？”玄衣人不由有些不快，嘴边抿出一深一浅两个酒窝来。
　　“堔城地处江南，气候宜人，于我的旧伤大有好处。”
　　玄衣人翻个白眼，鬼才信你。

　　人定之时，一道黑影疾速掠过堔城连绵屋脊，脚尖轻点，几个纵跃便是数丈之遥。
　　奔了一刻多钟，黑影突地停下，伏倒在一间大宅院的主屋之上。轻手轻脚揭开两块瓦片，见下方烛火未熄，正有一个五旬老者沉吟踱步，桌上卷宗半掩，热茶已冷。
　　黑影正自凝神，脚下“咔哒”一声，一块瓦砾顺着房顶落下。
　　屋内老者眼神一凛，暴喝一声：“是谁！”
　　黑影自知不妙一跃而起，面前却已有数道劲气袭射而来，他矮下身子一一避过，借力而退。
　　立时有家丁和护卫举着火把集中而来，领头一人正是府中管家，见黑影已是追之不及，便挥退众人到那老者跟前站定。
　　老者捋捋短须沉吟半晌，说道：“请杨老弟来一趟。”
　　黑影奔出数里，停在一个小树林前，见无人追来才长出一口气，又换了个方向纵身离去。
　　见他走远，林内转出两个人来，正是白日里杯莫停中的青玄二人。

　　翌日辰时，堔城最大的宅邸阑府门前来了两位客人。
　　守门童子步下台阶刚要询问，面前青衣客已自开口：“烦请通禀阑老爷，顾惜朝与戚少商前来祝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