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啊》叶飞白

20、托付

　　20

　　这是两个星期之后，这天我刚回来。晚饭时分，龙腾由小十抱着也进门了。他神态异常，对龙飞不假辞色，甚至让我主动离开龙飞。我无奈之下只有与他相应表演一番。而后不久，我便自动自发的上楼探望病人。

　　“今天怎么突然凶起来？”我坐在床边，笑看着眼睛蒙着一层绷带的人，小十在他身边忙忙碌碌，不停的将被子掖来掖去，力图让他感觉舒服。

　　“总有一个要扮黑脸。”他说，准确无误的将头偏向我，若不是他眼睛尚处于休养状态，我会觉得他锐利的眼神正要看穿我的所有。

　　“他走了。”找了个谁都觉得奇怪的借口，匆匆忙忙的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谁叫你也添油加醋。”

　　“你不正等着我说那些煽风点火的话吗？”

　　他笑了，苍白的脸终于也生动了些。隔了一会，大概是笑累了，他撅起唇，想也没想的便朝着小十的方向，轻声嚷嚷：“斋夜……我要洗澡，你帮我放水，记得药草都要适当的放好哦。”

　　小十眉头也不皱一下，冷冷的瞧他一眼，便直起身子走进浴室。他对他的恋人再了解不过，这时候龙腾是真有话不想让他听。

　　我看他关上浴室门，回头笑：“有必要吗？什么他听不得？”

　　“遗言。”

　　答案又快又急。

　　我愣了愣，脸色沉下来：“不要胡言乱语。”但我内心明白，他此时虽然要笑不笑的，却十分认真。他的身体，真的糟到如此地步了么？

　　“这次，在甲贺流待了很久，一个多月……我也哭了很久。大概是还不能接受自己要死的现实。”

　　我想插嘴，他却像是发觉了我的意图，抬手示意让他继续。于是我只有维持着苦涩的笑容，静静的听他说下去。

　　“主事大人再瞒我们也没用。斋夜比我还清楚我自己的身体。所以，他只有实话实说了。笑面虎，你们大概都不清楚，五个月前，我开始经常性痉挛，全身痉挛，很……很痛苦。发作的时候，斋夜都紧紧的抱着我，我也怕叫出声来会让你们担心，所以忍着不出声。”

　　我察觉自己的手已经在轻轻的发抖。五个月了，他们两个时常在房中，我们原以为是龙腾嗜睡的缘故，但……想一想，仔细想，龙腾发病的时候，小十不可能走开的。他们就这样拥抱着熬过来……这有多心伤？我不清楚！真的不清楚！这或许是我永远不能体会的痛楚和哀伤！果然……他要渐渐的远去了吗？

　　“前几天，痉挛的症状加重了，不但全身抽筋，而且骨头内开始疼痛出血。我想我撑不了多久了。主事大人证实了这个想法，他说我最多还能有大半年……”

　　我定定的看着他，伸手握住他惨白的手，那手已经关节突出，条条青色的血管在雪白的皮肤间蔓延着。

　　“笑面虎，谢谢你。谢谢你多年的照顾。也谢谢你照顾斋夜那么久。你那么疼爱斋夜，抱歉他却成了我的所有。”

　　“这句话该是我说的。我要谢你更多，龙腾。我哥、小十，龙飞……谢谢你帮我找回了他们。”

　　“不，不……我是很自私的……在我走之后，你答应我，发誓成为这个家的支柱，不会倒下。今后，很多苦痛都要让你来承受，很多罪过都要让你承担，很多流言都要让你抵挡……。你是这个家的盾牌。”

　　真的……是道别吗？我的泪已经涌出，再也制止不住。我曾经发誓不再流泪，如今，却不得不违背当初的誓言，也不能不违背它！

　　“我发誓，我乐于承担。”

　　“家里的人都很敏感，他们……都需要照顾……都需要爱护，请你……代替我好好的爱护他们。”

　　“这是当然。”

　　我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背，他露齿一笑：“你流泪了么？笑面虎，真可惜我看不见你的表情，不然真是赚到了。”

　　“呵呵……我……”

　　“笑面虎，我最信任你了……”

　　“嗯。”

　　“特别是变态、斋夜和龙飞，好好爱他们。”

　　“好……”

　　“对不起，笑面虎。对于斋夜，我不会宽容得让他痛苦的活下去，活一生。我相当自信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他也和我一样。他将不会再爱上别人……所以，一旦他轻生，请你不要阻止他，希望他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决定自己的生命。”

　　“好，我答应你！”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你们之间的爱情。冥冥之中注定你们要分离再结合的爱情。你们的爱情……早已无人能插足。哥是失败者，龙飞是失败者……不论什么人，都是注定的失意……。你们早已将对方融进骨子里，揉进血肉里，你们两人同体，魂灵相依。想必小十的万分痛苦已经够了，我不愿再加深他的哀伤。

　　纵使……他是我深爱着的弟弟。

　　“谢谢你。”他由衷的微笑起来，如此释然。

　　我抹去泪水，也淡淡的随着他笑：“放心。你如今守护着的一切，今后由我来守护。”

　　浴室门缓缓的开了，小十站在门口，直视着我。刚才的话想必他也听了不少，冷冷的眼眸中闪烁着痛苦。

　　我望着他，不能出一言一语。他的苦痛，如何安慰也是多余。“我先出去了，明天把亚由加请来。”

　　“嗯。我也很久没和她说话了。”

　　关上门之前，我朝里再看了一眼，而后默默的合上门。门内，我的弟弟和他的恋人正热吻着，不顾一切的唇齿纠缠着。然而，我知道，那是绝望的吻。

　　无可挽回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