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相印》EchoEon

2、第 2 章

　　我是我妈和金愉今生的希望。
　　这是我妈妈常提醒我的一句。她最怕我忘记。她常出其不意地伤感地说：“我全是为了你和金愉才活下来的。我全心全意地养你们，让你们快乐，让你们好好长大。”
　　我多么在乎妈妈的快乐。于是我会一边用功写作业一边郑重其事地说她最需要也最爱听的话：“妈妈，以后就是我养你和金愉。”
　　妈妈如释重负地夸我是好孩子，并说她希望我开心。
　　金愉是我的妹妹。她和我不一样，从来。妈妈暗地里叹息着告诉我，金愉是她最大的失败。
　　我读高中的时候，寄宿在校。遵照妈妈的暗示，我每学期期末考试完毕才回家。这样可以节省一笔可观的车费。
　　在高一第一学期期末，我回家，发现金愉身怀六甲，吓得心慌意乱。
　　金愉说：“我辍了学业，读初三太辛苦。”
　　那一刻我对她有些恨意，她随便辍了学业，把“要努力”的责任加倍塞给我。我很刻毒地问：“小愉，妈妈给你筹备婚姻事了吗？”
　　金愉满不在乎地说：“她不高兴见到我这个废物，我明天就搬去他那里。在郑村。”
　　就是同居。我真想打她一耳光，可是我反而抱着她哭起来，碰到她隆起的大肚子，我感到又恶心又悲哀。
　　金愉这时才真的哭了：“谁叫你和妈不管我？”
　　我大吃一惊，我在家的日子，金愉是更寂寞的吗？啊，妈妈！
　　金愉有些自足：“反正他爱我。”
　　我哽咽：“难道我和妈妈给你爱，你都不要了吗？”
　　金愉摇头，大怒：“爱？你怎敢不承认妈对你偏心？我书读不好，长得不像你这样好看。她一直对我失望，她从心底厌弃我！”
　　金愉就是这么轻易地早早地远离了妈妈。还有我。
　　我后来问妈妈，为什么放任金愉。
　　妈妈大怒：“我阻止她与人厮混，她说她不是我女儿！她化妆，人不人鬼不鬼，她还说只要自己快乐！心心，为什么她不是另一个你？我懒得管她，她是自甘堕落。”但是，妈妈大哭，伤心不能自已。她说，她不肯相信金愉竟不知道妈妈也爱她。
　　我郑重其事地说：“等她孩子出生了，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妈妈请我以后一定要多多帮助金愉。她再三说：“心心，你不能错。不要像你爸爸和金愉那样出错，让我痛苦。”
　　我和妈妈，因为我爸爸和金愉的出错，在外人眼里越发值得讥笑了。我们被许多人瞧不起。这是我最清楚的——我刻意收集了那样多轻慢的眼神。
　　妈妈更加发奋图强地教育我：告诉我，豆角油菜玉米价格疯涨，大米也贵得几乎吃不起；告诉我，邻村一个女人被男人抛弃然后自杀的事；告诉我，我那十八岁就与人生子的表姐生活惨淡……她告诉我很多事。最后她跟我保证：“妈妈爱你，心心。”
　　我也爱妈妈。很爱很爱。我身上流着她的血。我的生命，完完全全是她生命的一部。我逃不了。
　　可是我不幸对一个男生莫名其妙地有感情。我常常坐在观众席，十指遮脸，透过指缝放心地偷偷张望他。张望他的时候，我会同时听MP3。我多年来有个习惯：把MP3耳塞的两条细线藏在背后，它们贴着我的背脊，隐秘而冰凉。我又留有长发，所以，别人不知道我常在听MP3。同学们要是喊我不应，会自然认为我太专心学习，渐渐疏离我这个自大狂。我不在乎，反正，他们是一群什么也帮不了我的人，他们无关紧要。
　　我张望的人，他不知道。奋力倒追，我不是不能够，只是不愿意。我不断考虑到，若我年纪轻轻就嫁个穷人，生儿育女，我穷，我的后代穷，我的后代的后代穷。穷得无穷尽。一个恶性循环的贫穷悲剧。
　　金愉的孩子生下来，我和妈妈去看她。她的他有些不高兴地抱着他的千金。后来金愉悄悄哭丧着脸跟我说：“姐，这下子他更不肯跟我结婚了。我原该生个儿子！他家人都嫌我不正经，他妈妈尤其不满。姐，我怎么办？他已厌烦我，看我如看垃圾，我当初知道他花心，但我太相信他对我是真心。”我当着金愉的面哭泣了：“妈妈让我跟你说，在外面太难过，一定要回家来。你和妈都有我呢！你们要等着我成功。”金愉动容：“姐。”
　　从那以后，我真的逃不了，时时被自己的野心冲撞得不能呼吸，在夜里哭，还骗自己日子快乐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