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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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一盏灯的熄灭，从外面看去，巍峨的苟家大宅里，仅存一个房间还亮着昏黄的灯光，偶尔透过窗帘，与月光交相辉印。
那是苟丹爹娘的房间。
苟建农正倚在床上看致富天地，陈桂花则对着梳妆镜把一片片切得薄薄的黄瓜仔细地在脸上铺陈。
广告时间，苟建农斜斜地觑了自家老婆一眼，突然就叹出一口气来。
陈桂花手一抖，脸上的黄瓜“扑扑”地掉下两片来，无奈地调过头去，问：“咋了？”
苟建农摇摇头，欲言又止，“没咋，你继续，继续。”
可那两片跌落的黄瓜还没补上去呢，苟建农同志又是幽幽地一叹，委婉而动人。
陈桂花女士捏着手心闭了闭眼，决心不为所动，一手坚定地拿起水果刀，准备再切几片黄瓜。于是那叹息便似没底了似的，悠悠扬扬又节奏鲜明的，仔细听来，竟是一首《节俭歌》。
桂花女士忍无可忍，手起刀落之下，刀尖入木三分，两端新鲜的黄瓜，在刀尖的印衬下，寒光闪闪。
苟建农很是吓了一跳，叹息声戛然而止。
陈桂花端庄地拔出刀子，标准投掷暗器的姿态转过去，淡然道：“有事说事。”
苟建农咽一口唾沫，想了又想，“那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最近黄瓜好像价钱又涨了？”
就知道是这样……陈桂花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轻飘飘地揭下额角的黄瓜，“其实不贴黄瓜也行……”
苟建农的眼睛“刷”地亮了。
“你像隔壁石板儿她爹一样，给我买套啥啥面膜套装就是了！”
……
苟建农默默地把眼光投回电视机上，“贴！随便贴！不够明儿到地里再多摘几条……咱苟家独门大户，不差钱……”
陈桂花回过身去麻利地切黄瓜，一声一声地敲打在苟建农的心上，迫使他的思绪从电视上飘远，无限惆怅地想：啥时候老婆的脸要能越长越小就好了……
正畅想着，老婆的声音不动声色地传来：“说吧。”
苟建农一怔，“说什么？”
“还装傻？那个小楚姑娘，你那么爽快就答应村长让人住在咱家，是何居心？”
苟建农举起手，“冤枉！我对小楚姑娘那纯粹是城乡一家亲的那种同胞情谊。娃儿她娘，媳妇儿，桂花，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
陈桂花垮了脸，“呸，这扯的哪一出？我是说，你就甘心让人住在咱家白吃白喝的，就没点别的用意？”
苟建农坐直身子，“高举城乡一家亲的大旗一百年不动摇！”
被飞来的一片黄瓜正中眉心。
他伸手揉了揉，不明其意地笑，“不然你说，我能有什么不良企图？”
陈桂花冷笑一声，掰起指头数：“多用的水，多用的电，多摆的筷子多吃的饭……”
“停！”苟建农闭紧双眼喊出来，歪了歪头，说：“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这不是咱们一家子文盲连个科技宣传册都看不懂嘛，这小楚姑娘一来，正宗的大学生，如果她能把咱们狗蛋儿给教好了，你说那多完美？”
陈桂花撇了撇嘴。
苟建农察言观色，道：“你不同意？是不是这姑娘一来，把你这个上周村第一美妇比得就像地里的烂茄子一样，你心理阴暗了？”
“苟建农！”陈桂花女士怒气冲冲地转过去，“要是烂茄子那也是你苟家地里长出来的，责任完全在你！”她抹开满脸的黄瓜，声音稍微低下去一点，“我才没阴暗呢，那么俊的姑娘，我一看就不知道多喜欢……”
苟建农把手扬上去枕住后脑勺，“那你撇什么嘴？”
“我在想，”陈桂花坐到床边，“就我们狗蛋儿，从你们苟家地里长出来，就算有大学生教，学不学得会还是个问题啊……”
苟建农张嘴欲反驳，奈何严重缺乏事实支撑，只好半路噤了声。
陈桂花就叹了一声，望向门外，眼带向往，“如果咱家生的是个儿子，那该多好啊……”
“怎么？”
“你想哪，如果是个儿子，就能娶小楚了嘛，到那时就算咱们家一家子文盲又怎么样，娶个这么美又这么有文化的媳妇，看不羡慕死石板儿她娘！”
苟建农默默地关了电视，默默地关了灯，道：
“果然夜深了容易做梦，睡吧！”
一片黑暗。
在沉入梦境之前，苟家大宅里四个人的最后想法分别是这样的：
楚之华的是莫名其妙的意识流：千金易得，嫩草难采；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苟丹的浅显直白：蘑菇炖蘑菇的，不要；小鸡炖小鸡的，大好！
苟建农的简单卑微：如果有一天，黄瓜能像黄花一样遍地能采……
陈桂花的惊天动地：有没有这样一种药水，吃下去能让女儿变儿子？
哦，春天啊春天，各怀鬼胎的春天。
第二天一早，苟建农正边摆筷子边思量怎么跟城里来的大学生开口提扫盲计划呢，屋外便响起了村长的声音。
“建农啊，快开饭了吧？”
苟建农迎出去，恨恨地想：俗话真是没说错，每个致富的家庭背后，都有一位默默遵守饭点的村长……
他扯起嘴唇来一笑，“村长哪，这么早，一起吃早饭呗！”
谁料村长居然笑眯眯地摆手，“不了不了，我来就是想看看小楚在不在，有事找她商量。”
苟建农心下疑惑，村长已经扯起嗓子喊起来：“小楚啊，小楚！”
楚之华应声而出，客气地打招呼，“村长，你好。”
苟丹跟在后面，纯真的脸上写满热情，“村长叔啊，又来蹭饭了？”
……
微凉的清晨，村长在晨风中擦了擦汗，“呵呵，你这孩子，真会说笑……那啥，小楚啊，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咱村里一个忙……”
楚之华心里正怜惜着村长的局促，一听这话，哪有不应的道理，点头道：“您说。”
“就是……咱村小学的语文老师有了身子不方便，我想着你这样的知识分子，是不是能帮着咱小学带一段时间的课？”
楚之华抿了抿嘴，还没表态呢，就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
“不行！”
回过头去一看，苟建农和苟丹一大一小，两张脸上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表情，一张脸上写着：护犊子！一张脸上写着：私有财产，谢绝外借！
楚之华晃了晃头，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
苟建农是很有些悔意的，早知道村长有这么一出，就不酝酿什么台词了，直截了当地跟人姑娘把要求一提，姑娘这么好的性格，想来也不会拒绝。这下好了，唱戏的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真有这回事啊啊啊。
苟丹则很莫名，捏了下巴反思：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说不行？
村长没有想到群众的阻力如此之大，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喃喃道：“为什么？建农，为什么不行？”
苟建农遇弱则强，理直气壮，“就是不行，要教也要先教我们狗蛋儿！”
苟丹转过头来，想：啥？！
村长笑了，“就这事啊……这不好办嘛，让狗蛋儿跟着小学里一起读就是了，反正她小学也没毕业不是么……”
……
形象哪！全完了……苟丹偷眼瞥一下楚之华，这姑娘脸上的笑意就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刺眼得很。
她自欺欺人地遮住眼睛，又不甘地去瞪村长，想：你才没毕业，你幼儿园都没毕业！
却听得自己爹的声音和着楚姑娘的声音一起传来。
“成交！”
“没有问题。”
在一片安庆祥和的气氛里，与会三方求同存异，圆满地完成了会谈，互相谦让着往餐厅里走去，即将享用美味的早餐。
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角落里，蹲着心如死灰垂死挣扎的苟丹喃喃自语。
“我不要……”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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