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火》小窗浓睡

35、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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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衣室方向传来轻轻的脚步，一步一步缓缓前行。他以为有人进来洗澡，一边伸手抓毛巾，一边大声喊：“水管坏了，没有热水，快到外面说一声！”

　　对方仿佛没听着，踩着地砖越发逼近。一股凉风扑到身上，周力冒出一身鸡皮疙瘩，双目紧闭胡乱摸索，奈何一直找不着毛巾，只得又拿好言央求：“好同学，快把毛巾递给我。”旁边迟迟无人应答，他心下正狐疑，脸上忽然挨了一掌。

　　周力吓得大吼一声，还以为自己遇到仇家，当即恼羞成怒挥拳相向。浴室地面十分湿滑，他迈步不稳向前扑倒，脸孔砸在地板上，口中顿时涌出一股鲜血。身下贴着湿冷的瓷砖，眼睛依然睁不开，他头昏脑胀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嗷嗷乱叫，两手伸直向前乱摸。

　　黑暗中有人缓缓走近了，轻轻拾起他的手，贴在脸上温柔摩挲。皮肤传来冰冷的触感，好像一只大毛蜘蛛，湿淋淋的爬上手背。周力顿时缩回手，魂飞魄散呆如木鸡。身前有人柔声问：“同学，你看到我的心没有？”

　　忽听“哗啦”一阵响，淋浴喷头竟然涌出水来。他如梦初醒，奋力滚到水流下面，飞快抹去脸上的泡沫，瞪大眼睛四面打量。

　　浴室里依然空荡荡，除去他自己，俨然再没有别人。周力双腿酥软抖如筛糠，不知道自己刚才撞上什么，吓得几乎漏出尿，慌忙胡乱冲净身体，心有余悸转身离开。

　　他行动慌张，却还记得顺手关住水喉，哪知刚迈出几步，身后又传来水流声。滚烫的水柱冲击地板，水花四处飞溅，烫得后背一片红。周力呆呆怔了片刻，鬼使神差回过头，看见腾腾热气中立着一个人，身上穿着大红雨衣，手里端一把利斧，猝然朝自己冲来。

　　校园里静无声息，一只鸟惊起，残雪化成泥。暮天渐渐升上一轮银盘，年年今夜，月华如练。
　　周力头上挨了十几斧子，当即皮开肉绽脑壳碎裂，血淋淋的死在浴室里。直到第二天早晨，校工到浴室打扫卫生，才发现这个目眦欲裂的死人。

　　公路虽然发生塌方事故，殷庆松却不知选了哪条捷径，顺顺利利返回学校。

　　他得知昨日发生的事后，唬得几乎站立不住。警察还未赶到学校，学校立即封锁浴室，再不敢将消息透露出来。纵然如此，风声如何隐瞒得住，学生们个个胆战心寒，唯恐自己步人后尘。殷庆松更怕承担责任，当即通知11班学生在教室集合，召开一次紧急会议。

　　学生们正襟端坐在教室，殷老师面朝众人心潮起伏，结合前情联系利害，使命之感油然而起。他猜测，学校频频出事后，宿舍几乎已经戒严，因此能够杀害学生的，一定也是一名学生。而周力作为11班学生，素日恃强凌弱耀武扬威，被同班同学谋害的可能性最大。

　　为了防止情势恶化，他苦心想出一个主意，让在座学生投票选举，选出全班最有嫌疑的学生。这本是个荒唐办法，然而如今形势非常，众人明白事情利害，果真默默推举名额，写在纸上送到讲台。殷庆松亲自起身唱票，陈雪张超在旁监督记录，几番检查计算后，终于选出了嫌疑人程德颂。

　　殷庆松低头思忖片刻，认为该学生与周力同住一室，又时常受到对方欺辱，仿佛确有作案动机，于是命人找来绳索，要将程德颂捆绑收押。眼见同学拎着麻绳越发逼近，程德颂吓得连连退步，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记起孙明曾被拘禁的情景。

　　刚进校园时，周力朝孙明要零花钱。对方不肯给，周力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拽住孙明两条胳膊，拧麻花似的扭到背后，再用麻绳捆绑起来。隔壁几个学生是周力的好朋友，闻声赶来凑热闹，见周力殴打孙明，也饶有兴致参与其中。孙明哭得满脸泪水，嘴里堵着一团烂布，滚得满身满脸都是尘污。大家认为课业紧张，必得找出个消遣活动，等到玩够了，不知谁又提出来，要将孙明锁进大铁柜里。

　　深更半夜月色如霜，程德颂一直蒙头躲在床上，心惊胆战汗如雨下，始终不敢出声。人们纷纷入睡了，屋里像死一样寂静，他从被褥里钻出头，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小鬼说话似的，是孙明在铁柜里挣扎哭泣。第二天，人们把孙明放出来，少年满面青白抖如筛糠，四肢被绑了一夜，乍松开绳索，连一个指头都动弹不了。

　　程德颂吓得脸色发青，从此接受孙明的教训，时时处处谨言慎行，恐怕自己有朝一日也要横遭此祸。哪知苦苦熬了三年，如今周力已死，改换班主任站在自己身前，竟然讲出一派严词道理，依然让他难逃噩运。

　　殷庆松见对方不肯就范，只得好言劝解道：“这不过是权益计策，等警察来了查明实情，你若与案件无关联，老师一定还你公道！”程德颂哪肯多听废话，立时拔腿向外逃去。可怜他体态臃肿步履迟缓，还没摇晃出门口，便被人箭步拦截回来。

　　众人都似惊弓之鸟，眼见程德颂惊慌逃跑，更认为此人形迹可疑，当即冲出几男生，用绳索将他紧紧捆住。程德颂趴在地上拼命挣扎，好像待宰的生猪，一边哭嚎一边央求，还未连成句，口中便被塞进一团抹布。殷庆松本打算将他囚进空屋里，见此情形更笃定了怀疑，索性命人将他押进储藏室，锁进一口空铁柜里。

　　外面人仰马乱时，教导主任室更是一片天翻地覆。

　　陆云峰昨日找到学生名单后，又在各处翻出大量文件和笔记，其中一叠正是资料室遗失的84级11班学生资料，余下厚厚薄薄十几本，皆系冯敬勇多年以来所写的日记。落寒声翻开学生资料略瞧一眼，不明白冯敬勇为何将其暗藏起来，再见满地铺的日记本，料想其中必藏有枝节，于是随手捡起一册，铺在桌上翻页查阅。

　　冯敬勇少年时代心无旁鹜，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写出日记堪比流水帐，却唯独未提杨筝的名字。落寒声恐怕遗漏细节，只得耐下心逐页查阅。办公室的灯亮了一整夜，待得日头高升又西落，看过的日记堆成小丘，页复一页废话连篇，非但未有一毫线索，反倒让他头晕眼眩。

　　陆云峰战战兢兢陪在旁边，帮落先生翻书、倒水、搬纸箱子。对方不耐烦，沉下面孔说“滚开”，把他轰到沙发上。时间飞逝、日头西斜，少年人原本困性大，随着时间越发困倦，终于歪下脑袋昏昏入睡。

　　满屋里箱翻柜纸页狼藉，旁边响起陆云峰浅浅的呼吸，落寒声推开手中的日记，正待翻开另一册，那本子好像生出翅膀，凭空从桌上飞出去。他怔了片刻，眼见日记本远远落在地上，摇摇晃晃还未起身，一股寒气忽然袭到身上。

　　办公室内原本供暖充足，此时不知什么缘由，温度骤然降下十几度。玻璃杯里结出冰花，桌面铺了一层薄霜。他坐在桌前一动不动，感觉五脏六腑都凝结住。一个人悄悄走出来，轻轻巧巧停在他背后，两条手臂缠上他的肩，鼻尖轻轻磨蹭他的后颈。

　　脖子里仿佛钻进一条虫，摇头摆尾四处乱窜。落寒声陡然打个激灵，双手紧紧握住手杖，眉头紧锁正将发作，身后那东西忽然伸长手，朝冯敬勇的旧皮箱指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