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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悠哉游哉”开始私奔的第二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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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哉游哉”开始私奔的第二日】
泽田纲吉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脸惨淡地看着玻璃外头朦胧的景象。此时此刻并盛正铺天盖地地下着滂沱大雨。坐在车内的泽田纲吉只能透着车窗看见一片被水迹模糊了的影子。
雨刷规律地抹去玻璃上的积水。呈现并盛被乌云覆盖的阴暗沉郁的天空。雨滴用力砸在车身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让沉默的车内显出了别番的温情与塌实。
云雀恭弥专心地握着方向盘,井条有序地驾驶着,没有一丝自我紊乱。他修长精致的手指非常好看。换檔,踩油门,一切动作都行云流水,优雅得让人叹为观止。
如今在同一间大学里头念书的两人的确拥有想去哪就去哪的资格。十九岁的泽田纲吉也不清楚云雀恭弥究竟是什么时候,或者说他真的有驾照吗这么一回事。
回想昨天因为自己情愫扰心忽的说出来的一句胡话,却让云雀以百分百认真到一点杂质都不含的态度去准备与执行。想想那个人吃过午餐后连便当盒都来不及收便迫不及待给草壁打了个电话,十多分钟后捧着高高一摞累到脑门上的旅游介绍杂志的草壁哲矢便这么出现在两人同居的公寓里头。
行动不便的泽田纲吉就这样呆楞地看着云雀恭弥坐在自己的床边,用好看得无法形容的从容动作翻着杂志,一面询问自己的意见。
在最后他们决定私奔地点是欧洲。当然,所谓的私奔也不过就是场突发的旅行。起码泽田纲吉是这么认知的。因此对于云雀坚决认定的他对他的求婚泽田纲吉只能抱以一个抽象的表情,接着什么都不说。
于是订好机票,兑换金额,收拾行李。二人就如此这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他们的小公寓,踏上了所谓的私奔之路。
想到这里泽田纲吉险些没对着玻璃上倒影的自己的脸吐槽。
泽田纲吉认为他们几乎可以说是冒着被里包恩一枪毙掉的危险跑出来的。除了草壁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将会在这夏末的某一天忽然远行,拖着装有二人衣物的行李,穿着简便的T恤,风风火火干干脆脆地出了门。
同时泽田纲吉也知道,等他们结束这场荒唐的远走高飞回到这个小小的并盛町时,云雀恭弥绝对会将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推个一干二净,并且死咬着是向他求婚的自己的错。当然并不是说云雀这是逃避责任还是怎么的,而是他心里的确是这么认为,的确就抱着“泽田纲吉难道我说的不对?!”这种想法。
于是泽田纲吉什么也反驳不了。
当然他也不会反驳。因为那句话并不是他在刚睡醒的状态下所吐出来的胡话。而是认认真真的,心里头最赤裸最坦诚的想法
想要和云雀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远到没有人可以找到他们,远到脱离所谓的黑手党,远到像云端那么高那么高的地方。
那样也许就不会有危险了,那样也许在五年前他所经历的荒唐的战斗时所见到的未来就不会出现。
——关于泽田纲吉将会在二十四岁以前死亡的这个未来。
“啧。”
他正出神,云雀却忽然发出了不快的声响。他的凤眸此刻没有像一贯驾驶时那样专注地盯着前方以及倒后镜。堇色的眼底竟是倒映着另一辆方才从他们面前挤了间隙硬是超了过去的私家车上。
“在下雨天还敢超车。破坏风纪。咬杀。”
话音刚落泽田纲吉便感觉车身一个猛烈的加速,身体一时把握不住重重地摔到椅背上紧贴着,承受着突如其来的疯狂提速。
车窗外的世界疯狂地倒转,粘在玻璃上的雨水被甩得一干二净。整个架车子几乎呈现放空的疯狂状态,相较起来马路上的其它车子仿佛全部抛了锚。由于忽然提高马力,引擎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让泽田纲吉有一种下一秒他们的车子就要散成无数的零件的错觉。
他的脊背紧紧地贴着椅背,蜜色的大眼睛几乎不能接受眼前极速转变着的画面。他负担越来越重的加速度,偏过头想要向云雀恭弥说什么。然而云雀细长的凤眸却紧紧盯着前方,俊秀明朗的脸骤然迸发一股猝人的杀意。
——这人纯粹是不爽被超车了而已口胡!
一个自负的冷哼打住了泽田纲吉在心中的猛烈吐槽。他睁开方才因恐惧到了极至而紧紧闭上的眼睛,完全在意料之中他发现他们的前方已经没有任何的车子了。
云雀恭弥这才满意地露出了咬杀过瘾的笑容,但脚下却丝毫没有放松油门的打算,依然遵循往死里踩的原则,将他们的车子开得越来越猛速,让泽田纲吉几乎以为他们下一秒就要穿越时空。
要是呆会出了什么意外事故的话,泽田纲吉只希望在自己的葬礼上里包恩不要对着棺材里的自己补上一枪才好。
来到机场的时候泽田纲吉才醒起机票还在车箱里头,于是解开安全带的同时连忙带上。机票航班是下午三点左右,目的地是英国伦敦。
将车子在机场的停车场办理了长期寄放手续之后,泽田纲吉连忙快跑了几小步跟上拖着行李箱走在前头的云雀。已经是夏季的末尾,云雀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风衣。将鼻子凑近一些便可以闻到那自然而然的香皂味道,被阳光晒过的衣物透露着独有的香气。
背对着云雀咽了咽口水,泽田纲吉低头扯扯自己身上宽松的白色T恤。那是一件洗得非常干净的衣服,没有多余的纹案,却也突显了这个个子不高的纤细少年特有的天然气息。
自己和云雀好比这一黑一白,一个只会不断吞噬,一个折射不了其余的色彩。这两者究竟是如何混融到一起,连泽田纲吉自己都觉得好奇。
但无疑泽田纲吉这个孩子的确是傻傻地爱着云雀恭弥的,哪怕他总是会因情绪波动而为自己带来伤害,哪怕他在□□的时候会猛烈过头连自己的脑袋一直在撞墙都不知道。他一声不吭地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呆在他身边,忍受了一切。并不是因为他是包容所有的大空,而是因为他打从心底了爱着这个叫云雀恭弥的男人。
但他并没有想过云雀本人是否也对自己如此这般。理所当然他更不会知道云雀甚至是更加的非他不可,爱到一发不可收拾的疯狂地步。
事实上他们就是两个相亲相爱着的孩子罢了。因相爱他们前方的道路早已纠缠到了一起,无法再解开。连血肉都在无数次交合缠绵中融入了对方的气息,全身的血脉纠结一块,仿佛只要一分开便会全部撕扯断掉,血液喷溅,死状惨烈。
他们不慌不忙地换登机牌,托运行李(事实上那个并不大的箱子里头的已经是他们这次私奔的所有物了)。进入候机楼后泽田纲吉一鼓作气忽地从后用力抱住云雀恭弥,紧紧圈着,整个人像树袋熊一般挂在云雀身上。
他不出所料地在对方的腰际处感受到了类似于金属物体的棍状物,然后悻悻地放开回过头不明所以看着他的云雀。
“云雀学长。”
“?”
“……你的拐子是怎么通过安检的啊?”
听见他的话,云雀缓慢地对他的小兔子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尽管并不如何嗜血但也足够让胆子本来就小容量的泽田纲吉噤声。
室外的雨还在铺天盖地地下着,泽田纲吉坐在候机楼里呆呆地望着三层楼高的玻璃墙看着外头的一片模糊。
雨下得这么大,不清楚会不会延误航班。候机楼里并不安静,但由于非常大,许多的声音便也显得窸窸窣窣的,反倒有种空荡荡的错觉。空调将室温稳定得正好,泽田纲吉坐在舒适的椅子上打了个呵欠,眼皮的重量忽的清晰起来。模糊的睡意像浴室的水汽一般慢慢氤氲起来。
有些困了。虽然昨晚云雀也相当老实地抱着自己睡了一整夜的安稳觉,但一早起身收拾行李的他确实是累了。并且从中学时代起,便一直维持着午睡习惯,泽田纲吉会感觉到倦意这也理所当然。
忽然一阵良好的纸质碰到了自己的脸颊,泽田纲吉吓了一跳,猛地睁开方才睁了又闭的眸子,用痴傻的表情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将装有热可可的纸杯递给自己的云雀。
“不要在这里睡,会感冒的。”
“是……”他接过云雀买来的热可可,发现意外地烫手。虽然知道喝太多冰冻的东西对身体不好,但毕竟还只是夏天,云雀居然给自己买来滚烫的热可可,泽田纲吉有些无奈地揭开杯盖,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咖啡色的液面吹气。
浓浓的可可香挥发四溢,不一会便盛满他的身心。
云雀在泽田纲吉身边坐了下来。这一块座位区只有他们俩,整齐的排排椅子上,只有相互倚着的两人。云雀慵懒地让身子自然地挨着泽田纲吉,有些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机。凤眸低低地垂着,冷俊的面容与清冽的目光让他看起来那么不真实。一贯的淡漠让他仿佛与这候机楼里的一切都隔开了。泽田纲吉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感觉到,这样充满沉重存在感的云雀却又虚浮得不像这凡世间的人类。
泽田纲吉感受着从指端传来的热度,目光从云雀的脸上一点一点移向地板。他忽然醒起曾经的中学时代,有一次自己也像现在这样和云雀瞒着所有人私底下跑到了另一个城市,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周。那时候他们交往半年,感情还懵懂。泽田纲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来的勇气就这么收拾好东西扯着云雀跑了那么远,他只记得当时也只是完全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
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他和云雀在那个连名字都没念过几次的小城市里随心所欲地游荡。连住的地方都不固定,走走停停,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大概是在昨天之前泽田纲吉所干过的最任性的事情。
这个举动的意图,连云雀都弄不懂。
事实上泽田纲吉只是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孩子。他只是认为,既然自己活不到二十四岁,那么至少在死之前他想和云雀拥有更多更多的回忆。于是他犯规了。他向云雀撒娇了。任性地纵容着自己的意思,拉着云雀陪自己疯。那段时间里的泽田纲吉总是哭哭笑笑,又脆弱又感性。
然而云雀并不知道这个从十年后的世界生还归来的少年究竟在脑子里装了怎么样的胡思乱想。在得知自己可能在十年间不知名的时刻忽然死去后,泽田纲吉便不再那么简单。
他好难过,整日整日地害怕着。害怕自己下一个拐角口也许就会出现意外,害怕自己闭上眼睛后便不会再醒过来。泽田纲吉并不是特别在乎死去什么的,跟这个没有关系。但他却不想死,甚至为死去之后会发生什么而恐惧着。
泽田纲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找不到答案。从十年后的世界回来后他便一直有种自己病了的错觉。他分明在害怕着什么。那样东西不是死亡,但他不想死。
在十四岁那年的冬季,已经压抑到一定程度的泽田纲吉偶然在一本筱川京子借给自己的杂志上看见一个专栏。那个专栏是专门抽选读者寄去的明信片,并由专栏负责人进行回信与问题的解答。来信与回信都刊登在杂志上,算是一个心理咨询一般的过程。
泽田纲吉捧着杂志犹豫了半个冬天,终于决定要寄明信片到杂志专栏去。有些东西他弄不懂,承受不了繁重思考与成天成天的忧郁烦闷。也许和一个不认识的人以纸笔来代替所有语言,可以排除尴尬,甚至可能解决他一直以来的疑问。
然而要用什么笔名呢?十四岁的泽田纲吉思考了一下,在自家家庭教师下楼去洗澡喝咖啡的空闲里头,他伏案在自己的书桌前,在台灯下用黑色的线性水笔写下了第一封寄出的提问明信片。
Yesterday Endless:
你好。我正有一个很烦恼的问题想要解决,但对着身边的人都开不了口。在同学的杂志上看到这里似乎可以帮别人解决烦恼,可不可以请你帮我呢?
我一直弄不懂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但又实实在在地害怕着。也许你会不相信,但我却得知在将来的十年里我随时随地可能会死去。就是这件事情,一直让我烦恼到现在。
啊,但我却不是害怕死亡或者什么的……我就一直不明白,既然我不在乎自己性命,那我在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云豆
在写下了那个几乎已经不能说是借鉴或者说根本就是抄袭的所谓的笔名后,泽田纲吉抱着不大不小的希望将他寄了出去。然而这种心情就好比结了婚之后年轻女人的幸福,随着日子日子一点一点过去,就越来越微不足道了。然而这种感情体现在短短三十天后几乎将这件事忘掉的泽田纲吉身上更是显得廉价。
到了下个月二十九日杂志出版时,泽田纲吉却像回光返照一样猛然醒起了这自己投出去的求救的明信片。于是揣着钱跑出门去将杂志买回来,翻开专栏时他不禁呆住了。
云豆:
你好,初次见面。很高兴可以帮你解决烦恼。
哇喔,如果能知道自己将会在不就的将来死去的话,那实在是非常神奇又可怕的事情。然而承受着这样的心理压力,想必一定很辛苦吧。
事实上不在乎死亡的人非常多,然而他们不在乎的只是“性命”。这就好比如果要你用自己的命去救赎被绑架的家人时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歹徒要你亲自将刀子捅到自己胸口上却很难办到。
人之所以害怕死亡的原因,也就是你想要的答案,我想有两种。一是害怕死亡过程的痛苦,二是害怕死亡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
不清楚这两种答案有没有你想要的呢?希望可以帮到你哦。
PS:如果真的害怕的话,不妨多花一些时间和自己重要的人呆在一起。那样的话,即使将会死去,也会拥有许许多多满足的回忆了。
Yesterday Endless
泽田纲吉已经忘记当时的自己捧着杂志发呆了多久。然而有些什么东西,却已经开始诠释了。逐渐逐渐将模样暴露在空气里,味道越来越明显,从里到外浸透着他的灵魂。
——他死了之后,将会发生什么?
——他死了之后,云雀怎么办呢?
这个疑问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时连泽田纲吉自己都觉得好笑。
居然在烦恼着自己死后云雀又该何从何去。将那个几乎对一切不为所动的人换成这种问题的主角未免有些太过不自量力。想到这里的泽田纲吉不禁有些难过,但随着日子越流越多,他的时间越来越少。在愈来愈亲密、愈来愈依赖的相处过程中,二人的呼吸与心跳早已融会成一个个体。甚至血液,都好比用同一器皿装着,硬要将其分开也只会导致容器打破的下场。
零碎不堪。遍地残骸。行尸走肉。遍体鳞伤。
云雀对自己的情意至深在这五年里泽田纲吉已经明了到了一个几乎让他恐惧的地步。这种感情太浓郁,纯度太高。如此这般被需要着、呵护着,只会在分开那一刻带来噬骨嚼骸般无穷无尽的苦痛。
最悲伤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又要怎么样才能述说这般的无奈。
伴着腾腾的液面忽然打了个抖纹。左肩忽然迭上外来的重量,平静安稳的呼吸声在他耳边隐隐作响。泽田纲吉愣了愣,动作缓慢地转过头去。
黑色的头颅近在咫尺。云雀的头发向来都非常柔软,不久前他尝试着剪碎了一些。此时它们便微微打着可爱的小卷儿,蹭了一些在泽田纲吉的颊边,令他不住地发痒。
泽田纲吉直直盯着不知怎么糊里胡涂就靠着自己肩膀睡着的云雀,半晌反应不过来。这个方才为自己买来滚烫热可可的男人,此时居然倚着自己在打盹。不对吧。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刚刚是谁说在这睡觉会感冒来着?而如今又是谁大大方方地靠着他的肩膀在瞌睡?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不敢也无能为力。泽田纲吉尽量让自己的肩膀不要有大幅度的活动,想要让云雀睡得安稳一些。从昨天开始便忙着为行程打点的云雀会累也是自然的,因此泽田纲吉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捧着云雀递给自己的热可可,小口小口地啜着。
仍然有些烫口的热饮流过咽喉,抵达下腹。却是说不出的温暖。
穿着白衬衫的褐发少年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自己最珍视的人倚着他沉沉睡去。宁静是此时,平凡的画面,却仿佛可以停留好久好久。
——好久好久。
“五月,五月……你这孩子。别跑那么快,会跌倒哦……”
女人焦急的声音和孩子的欢笑声混融到一块。闻声抬头的泽田纲吉便看见一个粉蓝粉蓝的小小身影进入了自己的视野里头。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踩踏着愉快的步子,在偌大的候机楼里奔跑着。
完全下意识的,泽田纲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起身快步向前,伸过手便稳稳地接住那个跑得太快眼见就要在自己面前跌倒的孩子。而将脑袋靠在泽田纲吉左肩、睡得昏沉的云雀在支持力丧失的那一瞬间靠着与生俱来的敏锐感,在身体往一旁倾斜的同时迅速抓住椅子的椅背。以一个并不比摔倒好看到哪里去的姿势,整个人几乎半挂在椅子的边上。
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泽田纲吉忽然有种难以形容的悲怆。刚刚那个美好得几乎可以浓缩为他一辈子的愿望的象征的画面,就这么被自己一手打破了。并且身后的那个人的可怖气息已经浓郁得哪怕不需要血统的帮助他也知道个一清二楚。
眼下泽田纲吉只希望云雀不要在盛怒之下把航班都给耽误了才好。
将要远行了呢。
往那个,天空最高端的北方。和最爱的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