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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密斯塔佴·闪耀之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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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这回骨爪倒是更狡猾了,沿杖身方向一路喀喇响着滑到另一头,眼看就要脱离魔杖的制绊直插进摩南腹部。
说时迟那时快,他手中的魔杖突然发出一声类似飞鹰尖啸的清响,耀眼的强光瞬间爆发开来。啪啪啪炸响之后,骨爪竟直坠于地,断裂成一块块碎骨。
出现在摩南手里的是一柄轻巧的匕首,开刃的那面薄得几乎透明,在血槽旁边铭刻着一排细小的文字——密斯特瑞•引导之指。
伊瓦妇人尖叫一声,用有些豁风的嘴喊道:“那是什么怪东西,竟然干扰了我的魔法!……扔掉呀!它太吵了!”
摩南望向安格,后者也皱眉捂住了双耳。
仔细一听,摩南也隐约注意到从自己的匕首中发出绵绵的怪声,如上百名法师同时低声念咒般混乱,没在意还好,一旦留意了这个声音,它就像噩梦般越来越响亮。
“无耻的家伙!竟敢吸收掉我的奥术……欺负老人家……”老妇人仍在喋喋不休。
她哆哆嗦嗦走上前,拾起法杖,一脸气愤地用杖去敲打领主大人的头。
摩南略侧过头躲开,而他手上那古怪的武器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呃,你必须跟我们回到灰堡去解释这一切,然后接受你应得的惩罚,夫人——”沉默片刻之后,他不得不出手,抓住那根仍然挥舞个不停的法杖,“——你再攻击的话,我保留还手的权利!”
他的警告让老妇人危险地眯起了眼,后者咳嗽一声,忽然伸出五指朝他面部拍了过去。
“闪开!”
管家箭步上前,以剑挑开死灵法师的手掌,竟发出铁器撞击的声音。
昏暗的点滴光照下,剑与老妇人的五指间蹦出一丝火星,那掌面与指腹居然滑过金属般的光泽。见没能击中,伊瓦夫人面部抽搐了一下,悻悻地收回手。她垂下的指尖互相磨蹭,沙沙地落下黑色粉末。一声嘀咕之后,死灵法师缩起的拳头恢复了老年人的松弛模样。
摩南吓得急忙松手,心惊胆战地看着这变故。
“小心,她手上有瘟疫的气息,别靠太近。”东方人说。
伊瓦夫人啐了口,恶狠狠地叉腰:“……真是个讨厌的家伙……你知道向克瑞求援……是多么失身份……”她嘟嘟囔囔地说着,拿法杖的尾部在地面上飞快地画了一个不太圆的圈子,另一只手立刻向圆圈里丢出一把白色粉末。
管家用剑尖挑飞了大部分的细末,但仍有一些落进圆环内。
霎时地面如同出现一道从下往上劈开天际的闪电,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巨响。
摩南只感到双眼瞬间被强光夺去了视力,急忙护住眼睛,本能地往后退,却撞上一个人的胸膛。
“老巫婆死撑什么,我看得都快急死了——”他背后的人用不耐烦的语调说道。
这个声音十分耳熟!
摩南一个激灵全身发凉,也不管眼前黑成一片,先抱头逃离危险区域。
敌人却懒得打理他。“不许……这样叫我!”伊瓦夫人轮起法杖朝那人敲去,被轻易地躲开。“嘿,你以为能打到我?”那人的声音仍在挑衅。
摩南感到有人拉住自己的手臂,将他带到一棵树下。背靠着树木的触感令他稍微定了定神,眼前也隐约能辨识出一点点的光斑,那是自己蹩脚的魔法所成。
“安格?我什么也看不清,出了什么事?在那里的是不是……”他用力揉着眼睛。
“别慌,别慌。”管家在他耳边轻声说。
不远处,敌人奇怪的内讧正处于白热化阶段。骂骂咧咧的年迈法师追打着刻意嘲讽的年轻人,甚至唤起了骨爪来对付自己的同伴。“……一定要……教训这个臭小子……”她咬牙切齿,用豁风的嘴嚷嚷着。
“萨曼塔•伊瓦,里昂•维纳,你们两人请住手。”彬彬有礼的圆润嗓音出现了,它的主人正挺直了身板站在伊瓦夫人所画的圆心,没有半点移动,“请注意我们的目的是更多的战士而非内部决斗,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忍一忍,改天再交手。”说完,他略微地抬了抬帽檐。
“喔……既然克瑞这样说……”
伊瓦夫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边,将飞起的发丝往脑后抹,抖抖嗦嗦地拄着法杖转身,盯住安格和摩南。
戴圆帽的男人不厌其烦地纠正道:“是克伦卡•克里特,夫人,请称呼我的全名。”
“我是无所谓啦——”里昂哧哧笑着,抬起手肘趴到那个一本正经的法师肩上,“只要有人给我杀,对方是谁都没关系!”
安格向前走了一步,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集中到他身上。
“伊瓦夫人,您的做法伤害了新大陆开拓者与原住民之间的感情,所以我们必须将您绳之以法。”东方人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昨天到达这里的小队已经遭到了不测,这笔帐也应该算到您头上吧?”
“如果你那么想的话就错了,其实是我的杰作唷!下一个就是你,还有你背后那个笨蛋!哈哈哈哈!”里昂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他张狂的笑声令克伦卡•克里特微微地偏过头,堵起自己的耳朵。
“别忘记导师的命令。”
等里昂笑了个过瘾,戴圆帽的男人才低声提醒这个还没开始战斗便已经得意忘形的家伙。
没趣地翻了个白眼,里昂扁着嘴回答:“啊,我知道,我知道!”他打量着狼狈的领主大人,眼里流露出轻蔑的笑意。下一秒他已经从克伦卡•克里特肩上消失,带着他的短剑出现在摩南面前。
比他更快的是安格,他挡在褐发的年轻人身前,锵地一声格开对方的利器。
“噢,漂亮的忠诚。”里昂哼道。
安格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得从领主那里领薪水。我离职以后你可以逮着他随便杀,但现在不行。”他说着,突然剑身一横、削了过去,逼得敌人退后。
“——也好,踢我那一脚,等着还给你。”里昂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蜷身避过剑锋。
如果摩南没有听错的话……好吧,他承认自己不该对那句逮着某人随便杀产生怨念,它明显只是一句嘲弄,但是,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安格都是在指他这个领主大人毫无自保能力。虽然大部分情况下也许是事实,可至少别说出来比较好对不对?
他悻悻地想着,握紧了手中的匕首,面对剩下的两个敌人。
克伦卡•克里特,那个发音异常标准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解开领扣与袖扣,随后指缝间滑出三指长、一指粗的魔杖,两枚贵重的储能蓝宝石在魔杖顶端闪闪发亮。
伊瓦夫人在克伦卡•克里特(鉴于他坚持,我们不得不沿用全名来称呼他)身旁驼着背兴致勃勃地瞪着摩南,直到戴圆帽的男人对她作了一个手势。
“我保证不插手……”她说,但克伦卡•克里特仍坚决地请她远离自己。她只好絮絮叨叨地走开,法杖拄得地面咚咚响:“……偶尔耍个小把戏……没有人会发现……真是的,克瑞嫌弃我了……” 伊瓦夫人挪到墓园外,一边咕哝一边费力地拉扯着跃龙骨头上纠缠的藤条。
“是克伦卡•克里特,夫人!”戴圆帽的人依旧好脾气地扬声指正。见老妇人挥挥手示意她听到之后,他转向摩南,说:“显然巴萨帝国的营地里有一两位比想象中更加厉害的敌人,因此你才能摆脱我的变形术。但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先生。”顿了顿,他的声调里带上了一丝好奇:“难道你不认为卷毛狗很适合你?”
摩南差点被他异常诚恳的神色所引导,从而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事实证明,克伦卡•克里特的脑袋里想的是“这位先生不满意卷毛小狗造型”,而并非“这位先生不愿意被变形”。他的表情告诉摩南,他坚持自己的决策没有出现任何失误,只除了一些细节部分需要改进。
可摩南见鬼了才会去帮他改进那个变形术!
“闭嘴!没礼貌的人,你才适合那种样子!”领主大人回过神,气势汹汹地回答道。
他的敌人居然一本正经地想了想,回答说:“如果一定要的话,我希望是匹栗色的小马驹。”
摩南的眉毛疲惫地纠结起来。对于这个连说话都标准得一板一眼的人,他真没多少耐心。他恨不得天上立刻掉一块陨石下来砸死对方……
——好吧,既然这样想,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他心里一动,拈了点蜥蜴粉在指尖开始背诵咒语,试图使用召唤陨石的元素奥术。别看这个法术的效果听起来惊天动地,其实它难度不高,属于直线型奥术,也是摩南从威斯特的法师塔里找到的基础奥术卷轴之一。
想到几十秒之后那顶圆帽就将被压在陨石下面,摩南不免有些得意。但他的神采并没有飞扬多久,因为,念咒时候他发觉自己无法感到奥术场的任何变化,更别提控制玛那。
他纳闷地左右看看,然后把视线落到手中那把匕首上。
它正闪耀着熟悉的光芒,施法噪声从握柄前方流泻出来,虽没有死灵法师的法术那样强烈,但摩南可以实实在在地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匕首正在发挥效用。
他在左手里扬起一团小小的火焰,果然只见匕首一亮,火焰便噗地一声没了。
“喂!你什么意思!”摩南气愤地对着匕首大吼,“连主人的魔法也干扰,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否眼神有问题!”如果匕首能回答他,它肯定会告诉他自己没长眼睛,不过这个答案没人感兴趣。
克伦卡•克里特试探性地释放了一个法术。
空气的震动波轰隆隆地传到摩南面前一码的地方,领主扬起匕首小心地戳了戳那个凸出的气泡,后者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摩南无辜地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敌人。
戴圆帽的男人用一根指头微微顶起帽檐,随后在鼻尖前点起一束火光。挪动几步,他重新点燃自己的指尖,比较两处光色的区别,掏出活页笔记本在上面作记录和计算。动作满复杂,但实际上在这一切持续还不到五秒的时候,克伦卡•克里特便露出了胸有成竹的微笑。
摩南的匕首重新恢复了平静,他掂掂这神奇的武器,几乎与敌人同时微笑起来。有了能干扰施法的匕首助阵,他大着胆子冲上前去,直接攻击敌人。
刚迈开步子,冰冷的水柱便哗啦一声将他冲了个踉跄。
“试验成功。”克伦卡•克里特继续在笔记本上运算着,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
领主大人忙不迭地咳出气管里的水。
就是那本该死的笔记!摩南还记得这家伙在纸上写写算算之后便轻易地躲开了每一个魔法,并突然出手用难以想象的速度将他变成了一条狗。现在这个戴圆帽的男人又在计算什么?
“你以为那柄匕首能扰乱一切魔法,我从你的行动中能算出这点,先生。”克伦卡•克里特沙沙沙地涂写着,随口说道,“你的结论下得十分草率,经不起丝毫验算,不客气地说,任何思维严谨的法师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说到这里,他很有节奏感地并拢鞋跟,踮了踮脚。礼服式样的外衣在夜幕中看不清颜色,但整齐的排扣和绶带令其与军服神似。
“你的武器并非奥术场黑洞,实际上,它仅仅是一件奥术反射器。只要能计算出适合的频率,使用它的法师完全可能将对方激起的玛那导为己用。噢,也许这对你来说比较困难,先生。”魔杖在指尖上下旋转,如同乐队的指挥棒,“作为一位不懂得奥术运算的初学者,你已经尽力了。这一点我们必须承认,呵。” 他的话尾捎带着一丝上扬的弧度。
伊瓦夫人尖着耳朵听到这里,唠叨说:“……总之克瑞就是……嫌我老了……”她颤巍巍地拣拾枯枝,堆在跃龙脚下。克伦卡•克里特回头望着她,张了张嘴,终于放弃了对昵称的纠正。
对于敌人的奚落,摩南想要反驳却无话可说。也许毫无意义的呵斥能替自己增长气势,但这样的行为苍白无力。他悻悻地笑了笑:“啊,还有什么是你不能算出的?”
收起笔记本,克伦卡•克里特昂起头,骄傲地回答道:“没有,世上一切都是数字。所有存在只能通过计算才能证明!一切奥术都是计算过程和结果!”
“……”摩南看着他,挠挠后脑勺。
他并不如看上去那样清闲,实际上,他正在拼命思考战胜敌人的方法。
与此同时克伦卡•克里特也无趣地摩挲着帽檐,他将视线从里昂与安格电光石火般的较量中转回,冰冷的蓝眼睛里映出龙语者领主的影子。
“巴萨那尼亚不过如此。”他说到,扬起魔杖。
从泥土里应声而出的是他的宠物淤泥怪。它曾经被摩南烤干,不过还好一旦遇到水它便能恢复活蹦乱跳的状态。被主人召唤的淤泥怪显然十分兴奋,它左右摇摆着,体内不断传出呜噜呜噜的哼哼声。
摩南开始考虑是否应该停止使用这把敌我不分的匕首,至少在没有它的时候,他还是能干掉淤泥怪的。很明显,上次与克伦卡•克里特的交手中自己的失误就在于注意力过分地集中,以致忽略了敌人正在施行的法术。他不想再栽在同一个问题上。
淤泥怪已经分裂成为数头体型稍小的半球体,咕噜噜响着,贴紧地面朝摩南爬来。
摩南使用了自己掌握的那少得可怜的龙语中的一句,呼唤树枝,随后抓着它笨手笨脚地爬到树身上。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但他需要找到一个办法来摆脱困境。
想到这里,他反握匕首在树皮上刻写出几排龙语文字,随后将武器咚地一声扎进树杆里。他念出第一个字,随后把调动起来的自然粒子束灌注进龙语刻纹里。
直到上世纪初,龙语者大导师邑奈牧尔铎三世才发明了龙语符号和简单互译术,到目前为止,龙语研究的潜力仍十分可观。龙语原本没有这种类似于魔法阵的使用方法,但经过摩南的多次试验,他发现用魔法阵储备龙语不仅可行,更能增强龙语的稳定性,减少因多译产生的误差。
现在就是他付诸实战的时候了。
刻纹里的粒子流动着。这并不是可见的,但由于文字被刻写在了树皮上,故自然力量流经的树皮割口处会加速成长和衰老,宏观看来便是陡然突起外翻甚至伸出新的嫩枝。这比魔法阵的检验品——奥术水晶尘要实惠得多。唯一的不足就是,流动得太慢了。
摩南眼角瞄到克伦卡•克里特正大步走向树下。
他立刻用手指沾上睡蜥骨粉,在空中画出手掌大小的施法轨迹——它的用途是引导奥术的流向,也正是奥术施法要素之一“正确的手势”。念完咒语之后,这个昏睡法术被摩南投向自己的敌人。
法术刚一出手,他忽然感到树干一斜,原来是淤泥怪正试图推倒大树。它没有充满韧性的骨骼,虽无法竖起形体来够到摩南,但却能以它强大的力道冲撞树身将其折断或者连根拔起。
恰巧树皮上刻写的龙语正好读完。滋滋滋滋的乱响突然从树干传出,继而嚓地一声,整棵大树的树身被蓦然伸出的根须团团包围。根须飞速延展,将淤泥怪紧密地裹了起来,如果你仔细看的话,还能听见树根从淤泥怪体内吸取水分和养料的咕咚声。
再说淤泥怪的主人吧,虽无法预料摩南在树上刻写的是什么魔法,但对方画奥术轨迹的时候,他就明白摩南想要施行什么奥术了。睡蜥骨粉尚未碰到他的脸,便已经被疾风吹散开去。
见淤泥怪被树根纠缠,克伦卡•克里特连抬头往上看的动作都省去,直接举起了魔杖。
一阵足以刮飞山羊的飓风飙过,摩南趴着的那棵大树顿时不剩半片树叶和须茎。要是领主没有抓紧扎在树干上的匕首,他相信自己现在也一定是飘在夜空某处的。
克伦卡•克里特叹了口气。
“我同情你,先生。你既不是法师,也不是龙语者。你只是一个变戏法的小丑。”他笔直地站在树下,抑扬顿挫拿捏得当的音调仿佛同样经过周密计算。
怒火轰地一声窜了上来,摩南拔起匕首:“被我打败的人,就连小丑也不如!”说完,他翻身跃到地上,利刃向敌人的咽喉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