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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五章 ...

  •   第十五章摧林毁石焦青黛,巨岩之上狂龙踩。

      黑砂化作烟状蜿蜒游出,横空划过洞庭湖面,落到与岳阳楼隔水相望的君山之下。

      这君山又名湘山,北端入东海而南面跨雄陆,因四面环水,湖面水湿雾重,云雾萦绕之中,仿见山岚自水中拔地而起,直达云霄,彷如通天之境。怪石嶙峋,山染青黛,虽非蓬莱,却有福地洞天之妙。

      半山腰处,长了大片竹林,有见紫竹生烟,湘妃点泪。黑砂呼啸而落,引起盘旋风劲,直令竹摇叶响,草木低伏。待劲风过去,那玄袍龙帝屹立于群竹之中,回头,看向比那竹青更是沉稳的一抹苍色。

      “这已不能算是睁一眼闭一眼了吧?”

      都快直冲九霄的血光魔息,便是闭目塞听,这位贪狼星君眯着眼睛都能感觉得出来那魔有多厉害,一旦为祸人间,绝对能掀起一场以尸铺路的腥风血雨。

      “天玑虽法力不济,但做事多有分寸。”

      将眼神从明明魔气大盛却无冤魂哀嚎的洞庭湖畔收回,天枢锐利目光停驻在应龙身上:“龙君若心存不快,大可自行寻乐,何必为难他们。”

      应龙脸上笑容一凝,随即笑纹加深,然笑意却自眼底消失。

      山中幽静,唯闻得风过叶动。

      竹林间忽是飘起氤氲雾霭,白雾缭绕,模糊了视线,缥缈间,如堕云梦之境。

      “然则你的意思,是说本座迁怒于人?”

      天枢不语,此间并无需回答。

      空气中有一丝冷凝之意,若闻金戈铿锵,利箭上弦。

      二者之间,似乎一直都不存在过妥协。

      犹如棋盘之内,一向是,将对将,王对王。

      世人常道王者无心,对于那些被牺牲的棋子,死则死矣,不足惜也。

      当如此?

      子若非鱼,岂知鱼之所思。

      王者孤高,唯有与之比肩者,方悉君之所想。

      然,龙有逆鳞,皆不可触。

      “呵……他们非三岁孩童,还需劳动贪狼星君亲自戒护不成?本座让他们去寻玄幽魔尊,你若不放心,大可一并前去。”且顿了顿,“至于寻那元婴莲之事,其实大可不必,半年之约,不过戏言,星君无须介怀。你我殊途,就此别过,本座尚有要务在身……”

      不等他说完,天枢却打断其话问曰:“要去何处?”

      应龙挑眉:“莫非星君忘了,本座已于妖录除名,要去何处当可自主。还是说,还是星君担心本座心怀不轨,执意逆天?”氤氲笼罩了玄墨颜色,便连那张倨傲不驯脸此刻也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怕是星君多虑了,这天底下不问路远愿舍命追随的人本来就不多。”

      却不知这位南极龙帝此时忆起的,是洞庭湖底未忘君恩的黑龙王,还是那十二个舍身化柱于锁妖塔下的翔龙卫。

      天枢看着那仿佛要在浓雾中隐去的玄影,不由皱了眉头。

      “既已定下契约,岂有不遵之理。”

      应龙嗤笑一声,意中微冷显是不以为然:“星君几番相阻,莫非是担心本座法力不济,被那觊觎一旁的妖邪拿去?”自应龙失了真身,一路上可没少妖怪打上古龙魂的主意,不过谁又敢公然挑衅?只怕还没沾上一点好处,便要被贪狼星君打个魂飞魄散。

      “……”

      “那便正中帝俊下怀,有何不好?”

      “……”

      应龙却无意再言其他,忽然浓密的雾气被刀锋般的烈风一分为二,那抹苍青的颜色仿佛割裂了浓雾,走到近前,拦住去路。

      黑砂离体化翼,尽现狰狞妖相,那白色的浓雾顷刻便被细碎的黑砂潜入染作阴灰颜色,灰雾起伏如潮。

      “贪狼,你若再行相阻,莫怪本座无情。”

      “龙君有事,大可去做。”天枢的语调依旧铿锵有力,坚定如昔,“本君相陪。”

      “是吗?……”应龙凝视着这个似乎无论何时都始终坚持自己的意志,不曾有过动摇的男人,突然空气中的黑砂自雾气中尽数收摄,在其身后聚作黑龙之形,爆发般张牙舞爪向天枢猛然扑去,天枢不及提防整个身体被狂猛的力度撞击至凌空飞起,黑砂龙爪扑其身将他向后推撞,竹子脆弱焉得这般冲击,所到之处顿响起破竹之声,直至天枢脊背狠狠撞到一棵足有尺粗,高达十丈的龙竹上方才停下。

      “咔嚓!!”一声,龙爪自天枢肩侧抠入竹身,随即以竹为柱蟠缠卷缚,顿如锁链一般将天枢全身牢牢禁锢在竹上。

      这一击猛烈无比,天枢只觉得胸口略是窒闷,吐了口气,方问:“这是何意?”

      扩散开去的阴暗将天枢笼罩其中,只听浓雾般的黑砂中应龙的声音难掩邪意:“本座可以不去为难你百般维护的同宗,只要你陪本座取乐,如何?”

      “荒谬。”

      “前时你说了,若有不快,可自行取乐,何来荒谬之说?”

      自沙砾中探出的手臂亦不见幻化皮肤,只有黑乎乎的砂石表层,触摸到天枢的脸侧时粗糙沙砾磨得皮肤隐隐刺痛。

      黑砂中浮凸出脸型轮廓,然而却未曾化出全相,唯见模糊之象,难辨喜怒。

      ‘拆骨解魂,吞血肉,折星命,令之不入轮回,不归天道。’这绝非为了捉弄禄存星君跟他那血魔情人而作……

      他要得到的东西,一向不求,不让,不等,不弃。只可谋!可贪!可争!可夺!

      他如何不想将这颗光曜天极的星辰强行取来,禁锢在只有他能够触手可及的地方,世间不会再有任何人、任何神、任何妖、任何魔能看到一点星芒。

      是不是就该这般做呢?

      漆黑的手臂游弋而下,滑到颈项,血脉就在指下搏动,指尖慢慢伸出了锐甲,锋利甲刀足以切割皮革,模糊的轮廓陷出笑容的痕迹,这声音,应该会比撕裂贵重的云裳天帛更是好听吧?

      然而天枢显然不为所动,全然无视这副肉身显然已危在旦夕。

      清明冷静的眼睛直视面前混沌难辨的黑沙中若隐若现的诡异人形,并不为视见之物所迷,仿佛是透过漫天飞舞的黑沙毫无阻碍地看着那个男人。

      “你心里有事。”

      一语道破的笃定,一如以往的镇定,让这个男人并无一丝被囚禁的狼狈,洞悉所有的冷静反令对方陷入了沉默。

      “……”应龙却没有再回答,模糊的人面向后陷落消失于黑沙之中,彻底消失了形状。而缠绕在天枢身上的黑龙忽见壮大,竟达桶口之粗,向上扬起的修长龙颈此时弯转下望,背部黑砂隆起,“啪沙——”张出一对硕大的砂色羽翅。

      下沉的龙首,自上而下地端详被他缠缚的男子。

      龙口缓缓裂开,黑沙在颌处黏连,慢慢露出利齿之形,突然巨口大张,对着天枢猛然喷出一声咆哮,啸声不绝于耳,震耳欲聋,声传百里湖面,气浪翻涌席卷而出,乃令君山地动山摇,惊得林中飞鸟四散,走兽奔逃。

      兽性难驯,龙族纵有灵性,亦难掩血脉中野兽本源。更何况这尾并非寻常天龙,而是上古至今,唯一一尾能化翼飞天的龙!

      大爪突然使力,龙竹再是粗壮也经不住这能够捏碎石头的握力,“喀嚓——”被抓裂扭断,扯碎竹树黑龙瞬即卷了天枢,倾身往竹林深处游去,所到之处折竹毁树强行开出道来。

      树林被毁得彻底,龙身忽然一个俯冲,落到一块巨大的石上。

      君山中怪石嶙峋,这块石头倒也奇特,仰天而卧,如经打磨般平整光滑。

      黑砂龙散形重凝不过转眼之间,已复以强壮的前肢将躺在石头上的男人双肩踩住,与之相视,双翅未尽全收地缓慢拍动,风息令空气泛起不安的波动。

      硕大龙首与天枢近在咫尺,看得到鳞间游离不定的黑沙,甚至能够耳忽见黑龙抬其首,仰天啸鸣,风旋逆势拔地而起,顿见飞沙走石。

      顷刻间,天际隆隆雷滚,重云堆积,应龙处南极而多雨,行云布雨自当等闲,此番驱来密云遮天,洞庭湖上转眼间尽见阴云密布,犹如厚幕般笼罩遮挡,隔绝尘世天宫,莫说仙人欲窥,便是一丝阳光也透不下来。

      天为帐,地为床,傲啸天地,我心本狂。

      流沙渐渐减缓了流动的速度,沙粒互相凝靠,显出一片片鳞、一根根棘须,龙目浑圆如珠般紧紧盯住天枢的脸庞。野兽确认伴侣的方法,向是不需言语,巨大的鼻头凑在近天枢颚下磨蹭,引颈交缠般徘徊不去。

      硬实如荆棘般的龙须、坚硬粗糙的鳞甲磨砺过皮肤,虽不至于破皮,但也绝对称不上柔和的触觉,迥异于人体任何部位的触摸,独属于龙族对欲望渴求不经掩饰的直接。游动的龙身磨过天枢胯间的位置,似是无意,却又似刻意为之。

      仿佛能够穿透胸腔震动心脏的龙吟,没有言语的呼唤,却似在呼唤天枢之名。

      起伏龙身,斑斑墨鳞映在天枢眼瞳之中,更显深邃难明。肩膀虽被龙爪所踩,痛得仿佛骨裂一般,但他却全无理会,依然抬起右臂探向龙身,触至鳞甲,然而那不过是化形的黑砂,哪有真龙鳞那般刚硬无匹,手指陷入了黑砂之中,流动的沙粒自他指间流走,不曾留下痕迹。

      天枢冷硬的表情此时终于略有变化。

      这个男人如斯狠绝,毫不留情地埋葬了属于自己的天命,要这天地间再无南极应龙!

      没有任何一个仙人能似他这般嘲弄天道。也没有任何一个妖邪能似他这般舍身救世。

      并非不知,当锁妖塔上,放弃所一直坚持的那一刻,应龙舍弃的,不仅仅是如意珠。

      遗留龙魂,苟存于世,是因为需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应。”

      天枢的声音压住了四周呼啸的风沙杂音,便是被制于龙爪之下,依然未见一丝弱势。

      然而黑龙兽性狂放,只知蠢动不听人言。

      “应!!”天枢眉头一皱,知此时道理是说不通了,而且贪狼星君又何曾有过以理服人的习惯?且见他双臂猛然一挣,顿见龙爪被破化作飞砂,未待再行化形已探身而起,一手抓了龙角往侧旁石上使力按下,龙头黑沙当即爆开,磕得缺了一角。

      黑龙吃了大亏腾然抬头,龙尾自后抽打狂扫而至,天枢此时已站起身来,苍衣飞扬,左手一拨,无形法障如壁阻挡,一时间两者触处飞沙走石,一者虽似无形却坚固比铜墙铁壁,一者虽如流水却无尽堪水银泻地,夹在着天际不断的滚滚雷动,教人心胆俱震。

      自锁妖塔一役后,二人再无交手,此番短兵相接,虽不如先前那般敌我分明,却亦未曾留手,对撼之下,气浪翻滚四喷,天顶重云起漩。

      只是烈战眨眼即逝,黑沙飞旋回归原体,天枢亦收了法术。

      涌动的黑沙慢慢化出高大人形,这次倒是重新用了幻化之术,见那应龙半侧首地用手托着额头,就是刚才硕大龙头被狠狠砸落在石头上给爆掉的那个部位,无奈苦笑地看向天枢:“天枢,你这般的打情骂俏会不会有点太手重了……”

      天枢看见那脸上已恢复了前时的不羁散漫,心中莫名一松。

      皱眉问他:“你在南极时,也是这般随意迁怒?”

      应龙放下手,闻言微微一愣,便就笑着摇头:“你道是谁都受得了本座尾巴扫这一下子吗?”应龙曾助禹王治水,以尾扫地,划出河道,疏导洪水,这一尾巴给他扫着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铜皮铁骨,也得让你飞出百里之外。

      天枢点头,环顾四下见这君山被他们几下动作弄得如同被飓风席卷过般惨烈,适才他们所在的竹林倒了一大片,沿途更加是横扫无数林木,地面更是被翻转般铲出数条深坑,方才躺过的巨石被从中磕裂……好好的一座福地洞天,不过转眼之间便毁于一旦。

      不过在二者看来,已算是手下留情,毕竟如果当真出尽全力,只怕这座湖上仙山便要被夷为平地。

      天枢也不再问应龙缘何置气,好似方才之事就此揭过。

      道:“修蛇尸身已毁,未见元婴莲。”

      此来洞庭,自非为游览八百里平川之美,只因大羿断修蛇于洞庭之滨,故此来自是为了寻那修蛇之躯,是否有化出元婴莲,却未了一无所获之余,还与应龙在洞庭湖上大打出手,险些夷平君山。

      应龙错愕,回神不由叹息一声。

      “你不生气?”

      天枢看了他一眼,淡道:“一不逆天,二未乱世,有何可气?”

      敢情就只有逆天乱世能让他上火,旁着就算偶尔铲平一座山、或者翻掉一条河那也实属等闲?

      应龙有些噎住地咳嗽了两声,钝刀抹脖子,挺疼的。

      料想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要不是眼下湖底还有位四渎龙神镇住,恐怕那些个龙王都要直奔天庭告状去了,如此看来,那条蹲在角落里咬牙磨爪子的小白龙还是有点能耐。

      笑容中丝丝考究与玩味,若让那敖殷见了,只怕又得劳那黑龙王安抚良久了。

      对于他这种讳莫如深,似把天下之物玩弄于鼓掌之内的笑容,天枢显然已是见怪不怪。

      此时被清出大片平地,视线变得无比开阔,日落西山,烟波去尽,但见碧波荡开,碎金漫散。

      “难得来一趟洞庭湖,不尝浮舟日出,未品银针清甘,岂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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