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山》琴挑

11、新宿体

　　没想到孟央的家与宿神庙比邻，在轩辕的坚持下，景照住了进去，孟家慈善，没收一分宿费，反而免费提供餐食。
　　孟央似乎十分喜欢景照，孟家夫妻忙碌一天回来，茶余饭后，众人围在一起讲村野见闻，他就缠着景照编草兔。
　　“哥哥，你从哪来？”
　　景照认真地将狗尾草灵巧地在指尖缠绕着，兔子的两只长耳朵就“长”出来了：
　　“哥哥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景照唇边露出微笑。
　　“那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只见过和你长得很像的那个哥哥，却没见过你。哥哥，你和那个哥哥是不是一样的人？”孟央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抚摸着毛茸茸的兔耳朵，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景照思忖了一下，做好兔子的身体，在尾巴上打了个结递给他，柔声道：“央儿，这世界上相似的人有许多，容貌相似，声音相似，身世相似，经历相似，甚至连命运也可能相似，可灵魂却是唯一的，这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灵魂，就算他们怎么一样，灵魂也不可能一样。我和那位‘长得很像’的哥哥仅仅是长得相似而已，我们是两个人，因为灵魂是不同的。”
　　孟央支起小兔子摇了摇，又问：“除了人，别的东西也有灵魂吗？”
　　景照点了点头：“嗯，是啊，什么都有，你所见到的人、小动物、花草、树木、房屋、河流、山峦、白云、蓝天…只要你喜欢他们，他们就有灵魂。”
　　孟央似懂非懂，把草兔举到他面前问：“小兔子也有么？”
　　景照弹了一下那兔子的耳朵：“你喜欢它么？”
　　兔子一颤一颤的，仿佛在点头回应。
　　孟央咧开嘴角笑：“喜欢！”
　　景照说：“那它就有。”
　　“可是，哥哥，那…什么是灵魂呢？”
　　“灵魂就是…”景照略一思忖，下意识地摸了摸时刻背在身上的结印着蒙化之灵的金钵布囊，出神道，“灵魂大概就是，让你对某个人或某件事物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东西吧。”
　　“不懂啊哥哥！”孟央结起眉头，使劲摇头，“不懂不懂，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景照也觉解释不清，搂过他在头顶上揉了揉：“有一天你会懂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央儿长大，哈哈！”
　　景照抱起他，笑着举过头顶骑在脖子上，满院子奔跑起来。
　　一院子都是金子似的笑声。

　　轩辕回来了。
　　带回了令景照失望的消息：婴儿没有找到。
　　卦象显示确实在城内，但以灵力波作为线索追查，一到皇宫就断了根源。
　　“大师没有进宫去找？”
　　“去了，大概被结了印，完全感知不到宿体的信息，皇宫太大，我不敢逗留时间太长，时间也紧迫，只好先回来了。”
　　“这么说，大师的师弟带着婴儿入了宫？”
　　轩辕点了点头，一脸忧色：“这正是我担心的。我担心，赵高已经复活了，而且就藏匿在宫内，而羽皋抢夺那个孩子是准备让胡亥复生，故伎重施，让他继续做傀儡皇帝。”
　　“一个婴儿，即便他有胡亥的灵附体也干不出什么吧。”
　　“您想得太简单了，一个婴儿，足以。”
　　景照担心蒙化：“既然找不到他，那蒙化的宿体要怎么办？”
　　轩辕攒紧了嘴，找了块空地就地打坐：“没办法了，只好另外找一个将就用。”
　　“找谁？”
　　轩辕在院子里逡巡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了角落里拉着一串鸡雏训练列队走的孟央身上：
　　“他。”
　　他说道，很缓慢地阐述了复生的过程：“比起婴儿来，这孩子已经有了独立的意识，灵魂也更强势，若要使他的身体接受其他的灵，首要的，就是驱赶他本来的灵，否则复生就不会成功。”
　　“要驱赶？”景照奇道。
　　“嗯。做法，将他的原神打散，驱逐出体内，然后将化将军的灵导入其中。”
　　“可，那样的话，这孩子的灵要怎么办？”
　　“没办法，因为是被强迫转换的，无法进入往生通道，只好变成孤魂野鬼，在幽冥界与人界间的‘失魂岛’上徘徊，永世不得超脱。”
　　“这太残忍了！”景照大吃一惊，“为了我们的私欲就要伤害这么一个无辜的灵，他还是个孩子啊！”
　　轩辕紧紧盯住他：“就知道大人会反对。没关系，还有第二个办法，要他的灵能进入幽冥界顺利投胎，就只有让他死掉。这是最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要他一死，不用我们费任何力气，灵魂便自动出体往地府去，蒙将军的灵也能顺利附身。”
　　“要．．．怎么死？．．．要我们亲自动手．．．杀了他？”景照已经不敢往下想了。
　　轩辕冰冷得仿佛没有任何感情：“不错，就是要大人亲自动手杀了他。时间不多了，趁他父母没有回来，在化将军的灵没被金钵熔掉之前，请大人赶快动手吧！”
　　景照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不，不行，不行，我下不了手．．．他是孩子，还是个孩子．．．大师，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不让他死，也不让他变成孤魂野鬼？”
　　轩辕摇了摇头，叹道：“大人还是心肠太软啊，为救天下苍生，有时候牺牲眼前也是难免的。”
　　景照悲怒：“此话从大师嘴里说出实在另在下费解！众生平等，佛祖不是以救人一命作为宗旨的么？怎么能为了救大部分人就让一些人无辜牺牲呢？为了救人就去杀人，这违背了佛家之根本啊！”
　　轩辕当即反问：“那么大人当初又为何杀死无辜的蒙化，明知他是忠良之后还要落刀？贫僧再问大人，秦统一六国的背后，又有多少人无辜枉死？历代江山易主，又有多少人在夺权中被牺牲？这些是非对错，大人是否能说得清？”
　　景照被问得哑口无言，怔忡地呆立。
　　“唉——”轩辕一扫拂尘，叹道，“贫僧深知大人见惯了战场上的杀戮，厌倦杀戮，不想再见到有任何生命枉死。但是贫僧要告知大人，黑暗世界里的战争不会比光明世界仁慈多少，有时杀戮虽迫不得已，却是必须的。大人的迟疑和仁慈，将有可能带来更多的杀戮，使更多生命无辜牺牲，那时您的仁慈将变成一把最残忍的刀，助纣为虐，这样解释，大人明白了么？“您的意思，我不想杀这个孩子，反而会带来灾难？”
　　“嗯。”
　　景照颤抖着嘴唇，再度转过身去怜惜地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忙着给鸡喂食的孟央察觉了来自前方的注视，突然抬起头来，冲景照灿烂一笑，大声叫：“哥哥！和和尚叔叔说完话，来看我的小鸡表演啊！”
　　景照狠狠甩回了头，对轩辕下定决心：“不行！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去杀个孩子！”
　　轩辕泄了口气，无奈地摇着头：“既然如此，贫僧只得强迫做法驱灵了，不知大人会不会因为失魂岛多了一个孤魂而感到内疚？”
　　景照觉得简直就是在被轩辕折磨，上前抢去拂尘道：“我没求您什么，独这一件，请大师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唔．．．．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要费些精力。
　　“大师快说！”
　　轩辕便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个鹅蛋大小的翠玉雕花小壶，上面刻着奇奇怪怪的符号。
　　“这是‘寄灵瓮’，专门用来存放无所归依的魂魄的，一会儿贫僧做法事将那孩子的灵驱逐出来，引到这里，大人就赶紧堵住瓮口，贫僧来结印。以后大人要将此物随身携带，不论走到哪里，每日都要诵安魂经文九十九遍，以体温暖灵，方能保持灵魂鲜活。等找到合适的宿体或者转世的渠道，再安排复生或转世投胎吧。这个方法可合大人的心意？”
　　景照自是感激不尽：“这样虽然对那孩子还是不公平，可是．．．多谢大师成全！”
　　轩辕微笑不语，便命他将孟央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