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精绝

33、第 33 章

　　瑜以凡才，昔受讨逆殊特之遇，委以腹心。遂荷荣任，统御兵马，志执鞭弭，自效戎行。规定巴蜀，次取襄阳，凭赖威灵，谓若在握。至以不谨，道遇暴疾，昨自医疗，日加无损。人生有死，修短命矣，诚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复奉教命耳。
　　方今曹公在北，疆场未静，刘备寄寓，有似养虎，天下之事未知终始，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虑之日也。鲁肃忠烈，临事不苟，可以代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傥或可采，瑜死不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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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灼般的疼痛终于在接近天明的时候将他再一次唤醒。

　　越来越多的时候，他已经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昏迷。只有永不消失的疼痛在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当年受的箭疮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愈合过。奔波、操劳、忧虑，和箭上的毒液一起，将他身心紧紧缠绕，而且他们发作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的多。

　　每一次沉入黑暗的时候，他都会想：原来孙郎不是不想，只是人力实在无法抵挡死亡。他也会想：见到孙伯符的时候该怎么说？果真天不假年。

　　病已入骨，无药可医。他想起之前虞翻的叹息，“当初我救不了他，如今还要看着你去死”。于是他让人传信回乡，让小乔带着孩子奔赴巴丘。

　　她带着循儿和胤儿，哭倒在他床前。在旁人劝服之后，才把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抱到他眼前。孩子还不到周岁，然则已看得出眉目秀丽，头发乌亮，将来定是个姿容出众的美女。

　　他伸手轻触孩子粉红色微嘟的脸颊，桃瓣一般鲜嫩，带着淡淡的乳香。他抬头望向小乔，对于让她带着如此年幼的孩子奔波来去充满了歉意。她擦了擦眼泪，俯身接过女儿，轻声道：“你要我带的东西，也带来了。”

　　他了然地笑了笑，然后层层黑幕从他眼前翩然降下。

　　他在床上动了一下，马上有人凑到身前，低声地问着什么。

　　他努力地睁眼，床前是张稚气的脸。

　　那是他的长子，人人都说与父亲酷肖的孩子。他看着那明亮的眼，舒展的眉头，不觉有些恍然。他又闭上眼休息了一回，感觉聚集起一些精力，才低声问道：“循儿怎么在这里？”

　　周循端过水来：“母亲守了大半夜，才劝回去歇下不久。儿是睡了半宿，已经醒了。反正也无事可做，不如守在父亲身边。”他虽然年幼，做事却极是细致，将父亲的枕头垫高之后，还给他披上一层外衣。

　　周瑜靠在枕上：“这些年来，父亲与你聚少离多，如今更是没有多少时间让你尽孝了，你可怨我？”

　　周循抿着嘴，然后用力地摇了摇头。

　　他的眼里多的是崇敬与自豪，若没有父亲，就没有今日的孙吴。人人都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江东的守护神。

　　他捏着拳头，大声道：“父亲说过，大丈夫生逢乱世，当以马革裹尸还，岂畏死焉！”

　　周瑜微笑，伸手去擦孩子颊上滚落泪珠的时候却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怕自己粗粝的手掌弄疼了那柔嫩的皮肤：“好孩子，你母亲、弟弟妹妹，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人，将来就要交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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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乔跪在他身边，拉紧他肩上的白氅：“周郎，回去罢。江边风太大，你……你如今吃不起。”

　　周瑜摇了摇头，斜靠着榻上，望着眼前滚滚而去的流水，两人许久无语。

　　她为他整了整鬓发，头发依然乌黑，衬得他面色有如白玉。她眼角一酸，赶紧扭过头去，心里只想：“也好，如此也好。”

　　周瑜低声问：“那份给吴侯的奏表，你可收好了？”

　　小乔点头：“是，你放心。”

　　周瑜微笑：“多劳你费心。那个呢？”

　　小乔向站在身后几步的侍女做个手势，对方立刻将东西捧上。揭开层层布帛包裹，正是当年婚宴上送来的琴。

　　她抱着琴，却犹豫不决：“周郎是否还要再弹一曲？”

　　周瑜笑了一笑：“哪里还有这个力气？去，把它丢进江水里就好。”

　　小乔大惊：“这怎么好？”

　　周瑜道：“去吧，以后也用不着了，也好让那筝有个伴儿。”

　　她的手发着抖，怀里的琴重逾千斤，落入水中时却近于无声，随着湍急江水一起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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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在一边，看着诸人伏在那身体边痛哭，知道已经无法劝慰。

　　身上的伤痛都已经散去，脚步极是轻快，他赶紧几步，走到水边，想要在那琴远去之前，再望一眼。

　　江水的颜色突然变的极是深暗，水中出现一个漩涡，在他眼前越转越大。水中腾起一个巨大的躯体，虎须蛇身，鹿角鹰爪，身上青色的鳞甲带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显然生人们看不见它，这龙盘旋几下，缓缓降回到水面之上，近乎于他齐平。然后朝他低下头来，把头上的角送到他身前。

　　就算是周瑜，一时也难以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是要我上去？要带我去何处？”

　　龙似乎不会说话，巨大的眼睛眨了两下，表现的甚是温驯。

　　周瑜道：“伯符？你带我去见孙伯符？”

　　巨龙腾空而起，带着周瑜，穿过云霄，往九天之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