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朱砂

64、第62章

　　恶鬼域的夜风冷得出奇。吉祥打了个哆嗦，身子向后靠了靠，嘟哝着：“好饿啊。”
　　迷神靠在石壁上，张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就知道吃！”
　　吉祥摸着肚子嘟哝：“好几天没吃东西，当然会饿了……”
　　迷神气得瞪他：“刚才给你吃的东西到哪里去了，喂狗了不成？”
　　吉祥继续摸着肚子：“唉，那么一点点东西，又打了半天架，早就不知到哪个角里去了。”
　　迷神气得扭过头去不理他。吉祥却凑上去：“你饿不饿？”
　　迷神恼道：“离我远点！”
　　吉祥偏往他身上贴：“很冷啊，挤挤暖和些么。”
　　迷神真想一脚把他踢出去，但身后就是石壁，山洞又窄小，周旋不开；何况他也觉得有些冷了，两人挤在一起的确暖些，于是哼了一声再没别的行动。
　　吉祥在他身上靠了一会，说：“现在怎么办？我们去哪里？”
　　迷神横了他一眼：“谁跟你我们！你自己爱去哪里去哪里，别拉上我！”
　　吉祥扬起眉：“你跟穷神动了手，难道还要留在这里？”
　　迷神心里一阵酸苦，恨恨道：“那又怎样！我不在这里，能到哪里去？”
　　吉祥奇道：“天下这么大，哪里不能去？那个穷神坏得很，动起手来连你都不顾，你留在这里岂非危险得很？”
　　迷神不答，半晌才低声道：“天下虽大，岂有我容身之处……”忽然气恼起来，“若不是你，我又怎会如此之快就与他撕破脸！若能再等上几日，我收拾了他，又何必似今日这般狼狈！”
　　吉祥低下头：“那，对不住了。不过，穷神那样的人，你呆在他身边岂不是与虎谋皮。”
　　迷神冷笑：“与虎谋皮又怎样？在恶鬼域这种地方，谁不是如狼似虎，不与虎谋皮，我又能怎样！”
　　吉祥低着头不说话了。迷神等了一会不见他出声，正在奇怪，忽觉吉祥的一条手臂悄悄探过来抱住了自己，头也俯到自己肩上，不由奇道：“你怎么了？”
　　吉祥闷闷地说：“没什么，我只是替你难受。”
　　迷神心里一酸，强抑着胸中波荡，冷笑道：“奇怪，你又替我难受什么？”
　　吉祥抱得他愈紧：“我知道你吃了许多苦。你不肯哭，是因为一旦软弱就无法存身……你哭不出来，我替你哭，哭出来，就好受得多……”
　　迷神只觉肩上丝衣渐透出湿热之感，反手托起吉祥下巴，果然他已经满脸泪痕，心里不由一阵酸楚，轻叹道：“傻瓜，你又哭些什么？出了这里，你是你我是我，你又何必这样。”
　　吉祥抱紧他道：“你跟我一起去天城吧。你本来就是凤族，为什么不回天城去？”
　　迷神脸色一寒，用力推开了他，厉声道：“谁说我要回天城！”
　　吉祥被他吓了一跳，张大眼睛看着他。迷神想起前事，脸色青白，咬牙道：“你叫我回天城？你可知道从前在天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若不是过不下去，我又何必到恶鬼域送上门来被人……”想到在恶鬼域被瘟神煞神穷神轮流纠缠，一面宛转承欢一面算计的日子，一阵恶心，翻肠倒肚地吐了起来。
　　吉祥扑上来给他捶背。迷神用力去推他的手，咬牙道：“滚！我现在最恨的就是别的男人碰我，一碰我就想吐！”
　　吉祥连忙缩手退开一步，想想不放心，隔着尺许举起手来虚虚游移。迷神只觉一股暖意自后背透了进来，上下轻抚，翻腾的五脏立刻舒服了许多。心里明白，嘴上却忍不住骂道：“你找死是不是！在穷神的地方还敢这般浪费灵力，真是不想活了？”
　　吉祥看他吐得面色苍白，心中怜惜，自然不会还嘴，柔声道：“现在好些了么？”
　　迷神心下微暖，闭上眼睛道：“有精神担心我，不妨想想该怎么出去。此刻外面定是天罗地网，你那些朋友空有三殿之主的头衔，怎么就找不到这里来？”
　　一句话倒提醒了吉祥，伸手往怀里一摸，喜道：“这个还在，好了！”
　　迷神扭头一瞧，见他手里拈着一根火红的羽毛，微微吃了一惊：“凤无忌连这个也送了你？”
　　吉祥喜滋滋道：“是啊。”这是无忌在离开碧湖时送给他的，原来那根当然已经烧掉不见了。吉祥双指一并，一线火光自指尖冲出来，羽毛沾火即着，红光一闪化为一只寸长的小凤凰，清鸣一声，冲天而去。吉祥目送那一线红光消失，道：“无忌接到这个马上就会赶来的，你再忍一忍。”
　　迷神冷冷道：“他是来救你，关我什么事！”
　　吉祥叹气道：“你怎么喜怒无常的。你不是说过，离开桐荫里的时候无忌还小呢，他又没有得罪过你。要么就是我得罪了你？”
　　迷神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忽听山洞外穷神阴恻恻的声音悠悠传来：“凤魂传音，千里示警，元深，你真要与我决裂回转天城？还是你天生就喜欢被人玩弄，非此不欢？”
　　吉祥一听他的声音就有气，再看迷神脸色迅即涨得透红，心下更是恼怒，手一指，石洞中潮湿的雾气瞬间聚拢来，化为一条水龙，猛地向洞外冲去。只听洞外一片混乱，连穷神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气急败坏：“好小子，果然有几分手段！”紧接着洞口一片吱吱鬼叫之声，片刻之后黑雾涌进，竟将水龙也生生逼了回来。迷神脸色阴沉，随手一挥，一片紫烟迅速自水龙尾部钻了进去，转瞬之间水龙已化为一条紫龙，登时如精神大振一般，转头又冲向洞口。黑雾对紫龙甚是忌惮，立时后退，双方在洞口僵持不下。
　　穷神这一生在自己的地盘上尚未遇到过这般的挫折，心下恼怒之极。本来还贪恋迷神的身体未敢下杀手，此时凤魂已离开鬼域前去报警，若不能速战速决擒下吉祥，一旦教天城来军进了鬼域，非但玄水珠与明火玉不能到手，连自己这片黄土域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当下厉啸一声，整张脸都变得白中透青，本来瘦削的两腮更是迅速陷了下去，双目中绿火荧荧，竟与当日的瘟神有几分相似，身周黑雾暴涨，雾中隐约可见无数骷髅张牙舞爪，猛然向山洞中冲了进去。
　　迷神一听穷神的厉啸声，脸色立时变了，急道：“不好！这家伙竟同时吸收了瘟神的毒疫之气与煞神的凶煞之灵，这里是他的地盘，饶你有再大神通，十分能耐也只能用出三分，必然不是他对手。我守住洞口，你快点想办法逃走！”
　　吉祥也觉厉啸之中洞口压力突然加大，水龙竟有些抵挡不住，知道迷神所言非虚，但这种时候他岂肯丢下迷神自己逃走？一面强提灵力令水龙挡住洞口，一面说：“我来守，你先走！”
　　迷神恼道：“你若被他捉住，信不信他把你炼化成玄水珠和明火玉！”
　　吉祥只觉身周压力更大，呼吸也有些困难，喘着气说：“不管怎样我不让他再欺负你！”
　　迷神心中一阵温暖，叹道：“傻瓜！好罢，大家就都不走，看你那几个朋友能不能及时到吧。”一面咬破指尖洒出一蓬血雨，封住黑雾的前涌之势。
　　穷神的黄土域确有特别之处。此地穷山恶水，地气贫瘠之极，凡踏入此之，无论是人是物，气势均先弱了三分。迷神本不是鬼体，在鬼域呆得久了，阳气自然被阴气剥蚀，灵力难免被拘限，所以他才在紫香域遍种迷药，又设计将瘟神的黑林域收归己用，以药物辅助。吉祥却是因体内中了迷神的迷魂咒，虽然本身灵力强大将之冲开，终是受损，加上几天来既吃不好又睡不好，十成能耐当真是只能用出三成。两人虽是联手，也抵不过穷神。若不是身在山洞之中凭地势据守，只怕早已被擒。饶是如此，时间一久，山洞之中压力愈大，两人耳朵都有些嗡嗡作响。
　　吉祥挡在迷神身前，水龙已被黑雾压得鳞片碎裂。这水龙便如同吉祥化身，水龙受伤，吉祥感同身受，但仍是一步不退。迷神在他身后，看着他脖颈后青筋毕露，心中又是温暖又是怜爱，咬了咬牙，突然伸手掩住吉祥双耳，发出一声清啸，啸声悦耳如佩玉鸣鸾，直冲九霄。啸声中黑雾内的无数骷髅都呆呆停下了动作。迷神脸色微微涨红，啸声转为杀伐之声，无数骷髅竟转而自相残杀起来。洞外穷神全身一颤，嘴角现了血丝，眼中凶光大盛，举起双手，竟不去管那些骷髅的死活，喃喃念起咒来。
　　此时若有人能从恶鬼域上方俯视，便可见那寸草难生的黄土域广大土地竟似在向内收缩，片刻之间只有原来三分之二大小。穷神眼中血光暴长，突然发出一声厉啸，堵在山洞口的黑雾一瞬间无休无止地膨胀开来。
　　穷神将黄土域的穷恶之气一瞬间聚拢了一半以上，全部强灌入山洞之中，登时将洞中两人保有的灵力又压缩了一半。厉啸声一起，迷神如遭电击，倒飞了出去，半空中一口鲜血喷出来，撞在石壁上委倒在地。
　　吉祥眼看迷神喷血，心中急怒交加。他体内灵力已被穷神的穷恶之气压缩到了最低，在丹田之内冲击叫嚣，只是无可渲泻。山洞内压力也重如千钧，吉祥渐觉耳中鸣声尖锐如刀，眼前金星乱冒，身子仿佛被夹在铁石之间，一点点被压扁……
　　穷神站在洞外，只觉遇到的抗力突然减弱，大为得意，正要加力将黑雾冲进洞内，突然轰地一声，浓如有形的黑雾四散飞溅，一条赤红的火龙自洞内狂舞而出，身上片片赤鳞火光四射，所到之处，白骨化灰，雾气尽散。穷神一惊之下反应稍慢，火龙已冲到面前，一张血口，竟当头吞噬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