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蛇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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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映湖中的灯火，被涟漪揉做粉碎，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逐流而去。水面下火红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灯火未明的湖岸，才划破水镜，一跃而出，卷上侍婢急忙备好的衣衫，便迅速匿入漆黑的夜色之中。
目送着她安然离开，叶凡才无奈回首“你……”话未脱口，手心却被布帛磨得有些酥痒——悄然拉紧他的右手，逸清紧贴在他身畔，再未留丝毫余地。
生生咽下将欲出口的训斥，他兀自叹息。平日里宠坏了这厮，才有了如今的蛮横，此事因己而起，却又怎能斥责于他？只能日后再做理论了。
“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这众目睽睽之下，总要有个交代。他与逸清耳语了两句，便踏上一旁的浮桥，向别处行去。
轻贴于湖面的木桥边缘，漾开圈圈碧纹，逸清瞧了瞧随波左右的桥面，略显犹豫地在桥头止住了步伐，却仍握着他的手不愿放开“凡……”
韵律般的声线里，蕴藏着焦虑与慌张，让他心底生出莫名的暖意。“我去与主人家交待一声，回来咱们便离开，可好？”回首轻言安慰，叶凡的笑容里，满是宠溺。
瞧不清斗笠下他的面容，只觉他紧了紧手心，才似不甘地松了手。叶凡无奈摇首，大步离开。那方里，只剩下独立桥首的身影。
并未径直上岸，他转而行向另一座石台。台上的雅座，坐着名翩翩公子，在他身后，是罩着黑纱斗笠的挺俊男子及佝偻着身形的老者。这正是与他同行的陆无莲三人。
虽说逸清戴着斗笠，可他终究是放心不下，暂时得寻个人代为照看。似早已料到他的来意，陆无莲斜倚在桌上，举着酒盏浅笑相迎，带着三分酒意调笑道：“不怕我卖了他？”
他心中了然，他们若真有歹意，昨夜大可不必插手，任曲鞍取了自己性命，便可名正言顺地代为“照料”。即便自己侥幸逃脱，以陆无歆的身手，不论偷袭抑或强抢，自己也绝非对手。接过酒盏一饮而尽，他并未答话，只笑道：“有劳陆兄了。”又敬过陆无歆，他才放下酒盏，行向湖岸。
并未理会离去的叶凡，陆无莲晃了晃手中盛满佳酿的杯子，半晌才慵懒地吩咐道：“去吧。”
立在他身后的“陆无歆”微颔首，翻身凌波而度，须臾间已至逸清身后。
且说叶凡上了岸，正巧遇上来请的丫鬟，说是谷主邀他小聚。顿时愁云聚顶，他心下苦闷，那红衣女子果然是郭惟儿，如今当众扫了她的颜面，可怎生收场才好？
苦笑着应了那丫鬟，他满腹心事地随至红蛇苑。无心识路，一路担心着郭惟儿的怒火，直至经过红蛇苑中的白玉石桥时，窸窸窣窣的声响才让他回过神来，好奇地向桥下望去。
桥头红色的灯笼，将那片空洞的黑暗染得腥红，目光所及之处，具是拇指粗细的蛇群，红黑相间的斑纹，填满了桥下的黑坑。
灯火下的鳞片闪着诡异的光芒，随着肆意蠕动的蛇身相互摩挲，发出细碎的声响。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匆匆踏上桥头的碎石小道。
“这是谷主养的赤练，入药泡酒用的。”似觉察出叶凡的不适，丫鬟窃笑着解释。
总觉毛骨悚然，他尴尬颔首，强自瞥开视线，向不远处燃着灯火的小阁行去。
碧叶繁花簇拥着坐落中央的精致小阁，溢出素雅清芳。他沿着小道行至门前，瞧着暖意融融的澄黄光亮，才算抖擞了精神，驱尽方才的寒意。
小阁的厅堂并不宽阔，只随意置了些桌椅器具，正对门首的墙上，挂着幅美人折枝图，画上的女子妖娆妩媚，不是郭惟儿又是何人？他收敛心思，四下搜寻，却没见着她的影子。
“谷主尚在沐浴更衣，还请叶公子稍候。”与他欠身施礼，那丫鬟回身向门外唤道：“雪凌，好生伺候着叶公子。”才毕恭毕敬地退出了小阁。
并未将心思落在丫鬟身上，他随意寻了把椅子坐下，又为方才逸清的鲁莽行径愁上了。据闻郭惟儿心胸狭窄，凡开罪过她的人，必定吃不到好果子，这若是寻自己麻烦也便罢了，若那女人纠缠不清定要拿逸清开涮，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可当真有些悬了。
“叶公子！”还兀自愁闷，却被熟悉的声音拉回思绪，扬首便见听雪阁的小丫鬟，正焦急万分的瞧着自己。
见他回过神来，小丫鬟才舒展了眉头，急道：“快！脱衣服！”也不顾男女之嫌，她已扯开了叶凡的衣领。
“慢、慢着！”愣了半晌，外衫已被退去大半，他才扣住领子，疑惑不解地望向小丫鬟。若非熟知这姑娘性情，叶凡早已将她摔翻在地，哪能任由着她胡作非为？
小丫鬟急得跺了跺脚，才急冲冲地吼道：“得罪过谷主的男人，都被扔了蛇坑里喂蛇了！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换了衣衫带他离开呀！”顺势将自己的外衫解下扔在桌上，她又催促着叶凡快些脱衣。
这才明白她的好意，虽知此事急于星火，可若让他人替自己遭罪，他是万万不肯的。
“放心吧，谷主待谷中姐妹亲厚，我又自小在醉龙谷长大，她不会为难我的。”尚待推辞，小丫鬟劝道“谷里人数众多，你若换了衣衫，她更难寻你，快些吧！”
忆起桥下密集的蛇群，他终是妥协了，勉强套上小丫鬟的裙衫，心里直犯嘀咕，逸清若穿上这身衣衫，定然比自己合适许多。
边手忙脚乱裹上叶凡的外衫，她边絮絮叨叨念着出忘忧居的路，又嘱咐了府外的马舍，才将他拖出小阁，赶离了红蛇苑。回首瞧了瞧正向着小阁行去的红色身影，她咬了咬牙，躲进了院落的树丛当中。
心乱如麻，怒火中烧的郭惟儿，不得不压住胸中怒焰，匆匆换了干净衣衫，往红蛇苑讨好那名不起眼的楞头葱，毕竟惹火了月烨，难过的定是自己。岂料紧赶慢赶，红蛇苑的小阁中却是空无一人。
越想越是气闷，她大发雷霆掀了桌上的茶盏，咆哮着让丫鬟四下里去寻人，终是将战战兢兢的小丫鬟捉了回来。细细打量穿着叶凡衣衫，垂首跪在堂中的小丫鬟，她心中已然明了。嘴角止不住的抽动，她千算万算，却算错了这情窦初开，胳膊肘往外拐的雪凌。
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她自是怒不可遏，岂能轻易饶了一无所知的小丫鬟？合上眼帘试图让自己平静些，却终掩不去愤怒“你可知你做了什么？”
“奴婢知错……”她伏首认错，殊不知这般坦然，却更惹恼了郭惟儿。
“知错是吧？”起身行至她身畔，郭惟儿怪笑着俯身，抬起她的下颌，狠狠地盯着她纯澈的双眸“那便怪不得我了。”话音方落，郭惟儿已反手捉住她的衣领。
只觉身子一轻，忽然翻向空中，尚未弄清事态，她已摔落在地。并未意料中的撞击，身下冰凉而柔软，忽然一丝疼痛沿着手臂传来，她侧首看去，才见着漆黑中闪着熠熠光辉的兽瞳。
自叶凡离开，小亭中余下的三名乐者便各自施展才艺，赢得宾客的阵阵掌声。立在浮桥前的逸清却丝毫不以为意，偶尔试着榻上浮桥，行了半步，却又退回了石台。
许霖看着如是反复的他，嘴角扬上些许笑意。这家伙没什么弱点，唯独惧水。若是平日里，凭借着轻功也能轻易往来于石台之间，可眼下耳目众多，他只能硬着头皮踏上浮桥，可显然，这行不通。
“我帮你？”低声在他身后询问，这是许霖头一遭主动与他说话，并非逼迫，并非命令，却是打从心底愿助他一臂之力。
他略显迟疑，良久才颔首，退至许霖身畔。
捉住他的肩膀，许霖在水面轻巧地划出几道涟漪，便已至了湖岸。“去吧。”鼓励般拍了怕他的肩头，便规矩的跟在他身后，再未开口了。
就近捉了名丫鬟，也不顾她乐不乐意，许霖擦着亮晃晃的佩剑，硬让她咽下了胸中的不满，默不作声将他们带至了红蛇苑。
刚入了院门，便是扑鼻的血腥味，许霖瞧了瞧身前无动于衷的逸清，心中陡然升起不祥之感。照理而言，郭惟儿当知晓逸清的身份，绝不会傻到自寻死路。可……若郭惟儿并不如主子预料般聪慧呢？
寻思间，已行至血腥气浓厚的白玉石桥当中，顺着这气息向下望去，许霖的手脚骤然冰凉——红色的灯火下，缠绕着无数拇指粗细的赤练，蛇群正疯抢着被撕扯做碎块的生肉，连同附在肉上，本应是衣物的碎布，吞入腹中。
那散乱的碎片，却正是叶凡身上的衣物。
心惊之余，许霖急忙向逸清看去，却见他早已跃下石桥，不顾一切夺下蛇口中，一片沾染着斑驳血迹的碎布。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蛇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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