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清零 ...
-
第十六话 清零
我怕,因为我知道四儿是个狠得下心的人。三儿知道么?如果他爱他,他该知道。
小三送我到弄堂口停下车。
我叮嘱他明天试礼服不要来晚了,还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一个goodbye kiss结束了尴尬的相处。
我拖着满脑子凌乱,走进楼群,感觉到车光在背后一直未散。
莫名其妙的,就亲身体验了“预兆”这种玄乎的东西。我转过身,有那么五秒钟在发呆,而五秒之后,一声碎裂突如其来,在耳朵里轰然爆开。
我恍惚的向三儿那边走,昏暗的路灯下,大奔一侧的车窗被敲碎了,泛着寒光的玻璃在路灯下四散飞溅。
视线模糊,在明灭错综的灯影里搜寻,在断裂的片断中一幕幕翻找,便如恶梦。
三儿侧卧在车轮下,双手护住头,四周抡着钢管的人我认不清了,只听到那些个嗡嗡轰鸣的声音,“也不打听打听,小古跟四哥好了多久?!你丫瞎□□在中间横一腿算什么玩意儿啊你?!哥哥们今天废了你算替天行道,起来,少他妈装逼!”
小三抱着头,缩得很小。
我从鬼魅般的影子里看到他,大脑骤然空白一片。
直到后来回想起,空白里除了疼,就他妈是痛。难以想象那一刻,主宰我神经中枢的是什么鬼东西,我竟然,就那么仗义,那么奋不顾身了。。。。以我不下140的智商,至少也该在角落拨个110,蠢到极点了,至少拿出治安法条例第几百几十几辅以前大嫂的身份循循然善诱人,双掌合十念声阿弥陀佛放下屠刀之类。可我,居然就突破愚昧极限,直接扑了过去。
为义气而不顾一切的少年们,自以为是正义使者,其实一群冲动的傻逼。而只有疯子才会试图阻止傻子。
我是疯了。
先是轰的一阵疼,渐渐的脚软了,不自主跪在人群中。我先是问自己,这是怎么了?然后疼得只会流眼泪,手抓住小三,发抖,说不出话,周围终于静下来,有个小子把棍子掉在地上,咣啷一声,随着那声清脆的响,体内有什么东西爆开了。
我恐惧已极。
眼前情深深雨蒙蒙的,隐约看到流血的嘴角,还有下颌的棱角。
有人握住我的手,告诉我不怕不怕。
“你没事的,古睿,别哭古睿!”
但我分不清他是谁,于是我叫,四儿!四儿!我疼。。。。四儿,别丢下我,我真的,真的好疼……
恍惚间又看到四儿淡淡勾起的唇角,“你真狠得下心。”
我哭喊,“不,不,我不想,不玩了我们,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回来!”
“古睿,古睿,醒醒。”四儿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我循着手背上一点点温度,睁开眼,看到俊美却憔悴的一张小脸。四儿虚俯在我上方,按住我的挣扎,低着头,半长的淡色头发垂过他的脸。
“……小四?”
“是我是我。”他托起我的头,说,“别乱动,你做恶梦了。”
思考能力慢慢回到头脑里,身体虽然不大受控,但我依稀还能分辨现实与梦境,看看四周,我问,“医院?”
他点头。
我把手伸下去,还没摸到小腹,就被捉按住了。
小四的眸色一向是极淡的,就算激情时也不曾轰轰烈烈的烧,如今有点东西在眼睛里闪来闪去,那种隐忍不及的忧情,让我觉得惊艳。
手腕翻转,慢慢摸上去,一个微笑绽开在我脸上,“瘦了。性感了。”
小四飞快别过头,跑出去。
听关门声响过,我无动于衷的睁着眼,雪白的天花板映进眼底,有细微的不眠不休的刺痛。
医生查房时告诉我,“挺走运的,流得干净,彻底,连手术也省了,还不会影响今后生产。”
依我的脾气,这种没人性的大夫该送他一脸新鲜唾液,但我笑笑,问他,“送我来的人呢?”
“那位李先生啊?”
我松了口气,“他是我老公。”
“老公?”欠扁大夫诡秘的看我一眼,又低头在病例卡上划道道,“哦,你老公离开很久了,他打电话通知完你家长后就托付给外头那位先生了。”
当机片刻,我的屏幕上闪出几个大字:枪毙我吧,政府!
我把头埋进被子,突然被医院的来苏水味儿呛住,忙钻出来,觉得真他妈呕心。
第一个探监者居然是我的小祖母。
“衰仔阿~~~~~”老太太一进门儿就拉腔。
我刚要说得得得,您快喝口茶清清嗓子,祖母那边已经唱开了,“你怎么对得起小四娃儿诶~~~~~”
我咳咳咳,转而想辙给自己整口水。
“四儿见天儿为着你,不敢让你操心,不敢让你受累,你瞅瞅你,不安生跟家养胎,上外面瞎掺和什么,就这么大咧咧把人家孩儿给弄掉了,小衰仔你怎么这么没个着调诶~~~~~~”
我玩命去够床头那瓶看起来像康师傅的液体。
小祖母熟视无睹的碎碎念,四儿推门进来,“得得得,您快喝口茶清清嗓子。”
我当场就想抓住小四的手,大喊一声同志哥。却被小祖母捷足先登,把手递给四儿,“不让我瞅瞅,怎么放心呐,得,回房了……小睿咱不怕啊,大夫说了,你年纪还小,今后有的生,想生多少生多少。”
我睁着大眼跟小四打信号灯,这这这,怎么一回事儿?
小四微一眨眼,安啦,这就弄走。
“走了走了奶奶,万一把小睿情绪搞低落,可就生不出来了。”
当我母鸡阿!我瞪小四。一眼瞪歪了,竟然挂在我祖母的病号服上。
“耽误之际要做好小睿心理工作,这是头等大事,一定要重视,一定要严抓,听到没?”小祖母坚持把精神传达到位,末了说,“行了,又不远,我自己能走,你哄我家宝贝儿吧。”
四儿则一脸融会贯通的坚持把她架了出去。我睁着大眼等他回来,却等来了老妈。
崩溃了我。
老妈还算够体贴,先问我有啥感觉。
没,感觉都过去了,就剩下一空腔了。我直言。
老妈瞪我一会儿,叹口气,打开手包,不急不徐的掏出手机,给她现任老公挂了个电话,告他甭来了,把拘留所那帮欠改造的照顾周到就成。
我看着她收线,马上说,“别插手,这是小三的事儿。”
“显然是他的事儿!”老妈用鼻腔发出一个音节,“平白招人殴能是好东西嘛,别说我们不想管,管也没那实力,不过你得让我知道,流的是谁的孩子。”
我别过脑瓜子,“谁的,不都没了嘛。清零,谁都不欠谁。”
“听这意思,四儿的。”老妈反应速度和推理能力都够跟柯南一拼了,我小心肝不禁一哆嗦。
老妈自然借题发挥几句,我权当聆听圣训了,一言不发,闭目忏悔。
忏悔有用?
自然,老妈放下一存折。
她脸上带着明显的心疼痕迹,“这钱……你看着办吧,既然清零,就别在这上欠了人家。”
我抓着折子,百感交集,真想问一声,里面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