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瞥之恋》水川

2、原水淡如风

　　小野家的生活并不是想象中那般好过，每天的辛苦劳作似乎没完没了。我所在的浣衣局，靠近府中最后的巷子里。女执事七海是个性格蛮横之人，稍不顺意，她便非辱即骂。小野府上她不是最大，可在浣衣局却没人大得过她去，底下的女工也只能忍气吞声的接受。
　　却说这日，七海不知在哪儿受了晦气，兀自在院中大喊大骂。我把手中洗好的衣裳搭在绳子上，折身继续取来脏衣，路途之中不小心掉了一件。七海看见，像逮住发泄的对象般，立即上来呵斥：“见天笨手笨脚，只会吃闲饭。别以为阿秋给你撑腰，我就怕了你不成？在这里还是我说了算。别自以为长了副狐狸精的脸，就可以靠相皮争位？整日弱不禁风的骚样儿，装给谁看，做不了趁早滚，免得在这里碍手碍眼。”
　　她口里的阿秋，是这偌大小野府上最高女管事久美子的亲信。因着地位较高，府里的下人都挺忌讳，生怕栽在她的手上被久美子处罚。我和姐姐进府时见到的第一人便是她，虽不常见，却对我颇为照顾。
　　且听七海话语难听至极，不知是谁小声顶了一句：“还说人家骚，自己却是个什么样子？”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对我讲话？”七海走到一个小姑娘的面前，照其头上就是一巴掌，“看我不打你。”
　　原是和子在回话：“大家不过都是奴己，谁也高不过谁去。凭什么你就这般高贵，把我们作牲畜使唤？”
　　仿佛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众人皆停下手中的活瞪向七海。七海见人多势众，也不敢太过嚣张，却拉着面子死硬撑着。 “七海，是我太过笨拙，倒不要迁怒旁人才好。随你责罚便是。”我拉过和子暗暗使劲，她愤愤地坐下了。
　　七海果然是个欺软怕硬之人，随即指着房檐角下如山的脏衣说道：“那是你今天要洗的，洗不完不准吃饭。”说罢，大摇大摆地走了。
　　“优衣姐，你怎任由她欺负你，有了这次便有下次，经常如此，可怎生是好？”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我不是个喜欢惹事生非的人，再者，目前的处境并不算好，如果挑起事端，吃亏的肯定是我。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洗到天黑，仍然剩下一大盆。我不觉叹了口气，仰望天空，那上面是星星在眨眼。哥哥和正贤还好吗？现在是否也已休息？扔过手中洗干净的，我复又拿起一件。
　　“优衣姐。”
　　我抬头看，是和子在叫我，她把手上的水和饭团递到我：“这是我偷偷藏的，你讲究些吃罢。”
　　“谢谢。”手上的米团虽然冰冷无味，我却以为它是美味佳肴。喉头有些噎住了，我大口大口把碗里的水喝了个干净。待把手中最后一粒米吃掉，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直不知道，优衣姐怎么到这里来了？”
　　“家里穷，过不下去了，只好和姐姐到了府上，姐姐现被分到了花房。”我重新拿起脏衣开始搓洗。
　　“花房？”她有些惊讶，不觉用羡慕的口吻说道：“那可是个好差事，活不累，还可以经常见到•••”她突然顿住，岔道：“七海这个老巫婆，总是这么可恶，大家都恨得紧。”我不置可否，接听她道：“自己没本事，男人被狐狸精勾搭走了，她气不过，以后但凡见了漂亮点的，就说人家是狐狸精。算什么真本事。”
　　我笑道,“和子是不是得去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是啦，姐姐今后尽量不要招惹她就是。哦，对了，姐姐的被子我已经铺好，待会儿进来便是。”语毕，蹦蹦跳跳的进屋去了。

　　等把衣服洗完，已是子夜。月光把整个院子照的亮白如昼。我扶栏站立，地上的影子与我同是，形单影只。
　　心里无限凄凉。

　　翌日，卯时刚过，人们说话的声音便响起来。和子把我叫醒，“优衣姐，老巫婆快过来了。”我闭了闭眼睛，起身与她们一起梳洗，
　　今天分的脏衣比昨天的还要多，皆是些下人们的衣裳。七海时不时过来走一圈，偶尔翻翻盆里已洗好了的。她挑不出错，也只无话可说。

　　初夏之时，夜间格外的清透。晚风浮动，清凉凉的一片，树叶发出沙沙声。我坐在院门口看那树下的小溪倒映着浮影，偶尔飞虫过去，带来一丝丝涟动。
　　一个身穿浅衣的女子盈盈而过，竟是阿秋身边的千代。“千代，这晚上去哪儿？”这女子向来温善，长相虽不娇艳，确属中上，对人也还不错的。有过几次交谈，倒是挺喜欢她。
　　千代先是一惊，见是我，遂红了脸笑道：“我到恒安居去。”
　　我默然。恒安居是小野的舍所，晚间去别院的丫头，其意不言而喻。要说一家之主宠幸一两个侍婢，倒不足为奇，更何况那人还是个年轻有为，未曾娶妻的俊公子。哪个丫头不懂攀龙附凤，皆想跃上枝头变凤凰。
　　“可惜你们出入不自由，否则单凭你的姿色，要想获得大人青睐还是容易。”她惋道。“女人寻得一个依靠，才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
　　我低笑：“我却是个命悲之人，倒不沾的好。在这里看着千代姐姐荣耀，一样的高兴。”

　　次日，大家刚吃午饭的时候。突见七海带着两个老嬷嬷气势汹汹地冲将过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两人就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朝门外拖去。我挣扎开来，蹙眉问道：“你们这是作甚，为何抓我？”
　　七海脸现鄙夷道：“我就说你不是个好东西，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了出来。快与我去见久美子，少在这里废话。”几个人不由分说的将我强行带到中庭。
　　大厅内已有十余人候在那里。待我刚站稳脚跟，就看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妇人往我这方向冲来。幸而旁人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她，那妇人犹自骂骂咧咧：“竟是你这个臭婊子，敢勾引我男人，我杀了你。”
　　我纳闷，疑惑地看向久美子，她正端坐在首座上。当讲这才进府时，我与姐姐皆认为所谓的管家，不过就一上年纪的老者而已，却没想到，偌大小野家的管事竟是个明眸皓齿的美人。恐座上的人也觉那妇人言辞不雅，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身旁的阿秋厉声制止道：“山华，不要胡闹。”
　　那个被叫作山华的人方立即止声。
　　“你可知罪？”上首的人淡淡道。
　　方才的情景我大概明了些，遂语气坚定地答说：“奴婢冤枉，未曾做过此等龌龊之事，还望夫人明察。”
　　久美子未说话。身旁的山华却立马驳道：“你说不是就不是，我还有证据呢。”
　　即见刚才带我来的一个老嬷嬷行礼：“老奴确实见她晚上常常出去，隔很长时间才回去浣衣局。”
　　听她说罢，山华又递上一物。阿秋展开一看，是一件女式的肌襦袢。“这是她的衣物。”山华恨恨道。
　　久美子见状：“还有什么话说？”
　　我无言以对，人证物证俱在，百口莫辩。沉吟良久，我莞尔一笑：“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不解地看着我的眼睛，遂点点头。
　　我们走进隔壁一间耳房，阿秋顺手把门关上。我开始解腰带。久美子刚还一脸困惑，待看见我拉开衣领，露出蝶骨下的红色朱砂时，始才恍然大悟。
　　复又回到厅中后，久美子端着茶碟悠然地喝了一口水：“优衣是清白的，此事不得再次提及。都下去吧。”
　　山华等人虽是满脸茫然状，但见久美子一副疲态，只得恭敬地答“是”。

作者有话说

　　继续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