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飞扬》念旧衣

1、全一章

　　他自认是个爱静的人，也自觉雅静悠闲才是美。
　　直到他认识了任飞扬。
　　人如其名，年轻气盛，意气风发，个性张扬得近乎跋扈。

　　初见时，他其实不喜欢他。
　　“实在吵得头疼。”他对宫雨低声抱怨，“听到那嚣张的声音就浑身不舒服。”
　　宫雨依旧斜倚在床榻之上，垂眸轻笑。
　　美人就要像宫雨这样，他想，愣头青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嗓门，一定没有女人缘，若比年少风流，定是要输他和宫雨了。

　　这样想着，多少年倒也相处下来，直到宫雨离开了他们。
　　变故之后，两个人着实空茫了一阵子。
　　任飞扬伤心，自然是人尽皆知的——他悲伤之余甚至有些怨恨了——于是我便要把自己的默默忍着，通通吞下，还顺带照顾做人保姆安慰兼打气么？
　　他这才意识到，虽然一直是他和任飞扬斗嘴，然而这些年来联系起三个人的纽带，一直是宫雨。
　　脑中闪过一幕幕两人每每斗到无话可说之时，宫雨便微笑着开口圆场的情景。
　　于是心口就突然窜过一阵疼痛，眼前也模糊了。

　　等再看清，发现面前这人嘴唇开开合合，半天吐不出一字，终究尴尬的转过头去，冷哼一声。
　　这又是怎么了？他摇摇扇子，凉气扑面，心中焦躁微微冷却。“若无事，我先告辞了。”不再追究，转身欲行。
　　“等一下！”
　　踏出几步，听到那人略有些气急败坏地吼，耐着性子站住了。
　　“……男子汉大丈夫，做人要爽快！你要是……要是难过，就说出来，省得我老是……老是被你安慰，真削面子……”声音渐渐别扭起来，终低至几不可闻。
　　“……”他不知该怎么回话。这人今日转性了？还是他……原就不是他想的那般粗枝大叶，其实看得明白？

　　“……喂！别人说话好好听！”
　　“……嗯。”心情忽然就轻松起来。“飞扬……”
　　“怎样？”声音紧巴巴，仍然余下些方才的窘迫。
　　“你看今日天清气爽，一同出外踏青如何？”
　　“……无聊！”
　　心里暗笑，转身迈步，行出一段，朗声问：“不去么？”
　　“……去就去！等我！”
　　“哈，紧来！”

　　然后，只剩两人的友情，竟也一路延续下来。
　　爱看到酒至酣时，那人眉眼飞扬、笑起来双眸璀璨如星；爱看到路遇不平，那人横眉怒目、恶声恶气喝斥卑鄙宵小；甚至跟人一言不合便要拔刀，动辄打得街头恶徒连连求饶的莽撞样子，也可爱得很。
　　……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喜欢大大咧咧的愣头青了？

　　生死起落，便是江湖。道教被毁，剑盟覆灭，段忍牺牲，剑君战死……动荡不安的时期，太多悲剧发生，两人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却也走到了现在。
　　得到前辈剑子点化，原本淤塞于胸的东西豁然开朗，这段时间的阴暗心情，也终于明亮了一些。
　　看来我们两个，是要继续这么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走下去了。走一步算一步，能到哪里就哪里吧……

　　“该死……这血怎么流不停？不准，不准流了！”
　　蓦地，那人惶急无措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吵啊……他试着睁眼，却是一片昏黑。
　　……怎么？
　　啊，是了，他刚刚还在冰城，被阴阳师一掌击中了……
　　眼，是看不清了；听觉也渐渐模糊起来，浑浑噩噩间只觉得那人在拼命摇晃自己，喊着什么。
　　“你不能就这样消失！”

　　呵……
　　不能再陪你一夜饮酒至天明了。
　　不能再安慰你意气消沉伤心时了。
　　不能再替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善后了。
　　不能再……看到你眉眼飞扬、笑起来双眸璀璨如星了。
　　对不住啊，飞扬。我……居然只能走到这里……这才是……真削面子呐……

　　“道少！道少！不要就这样丢下我……道少……”

　　飞扬，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肚饿吃饭，睡觉盖被，天凉加衣，这些常识早就该学会的。
　　飞扬，嗜血横祸当前，哪有时间伤心消沉，振作起来，剑盟还等着你复兴呢。
　　飞扬。
　　飞扬飞扬。
　　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