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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红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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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小,等到霜林尽染、红豆熟透,如果天空未变、白云未变、你未变、我未变,那么再让我们来圆这个梦吧!
宋盈翻动笔记本,本子上写了一些不知从哪里看来的句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市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你说你公道,我说我公道。公道不公道,唯有天知道。”“一边背诵着标准答案,一边背叛着标准答案,这表示我们进入了青春期。”还有这一句“我们还小”。
我们还小,多小是小?小学?初中?高中?大学?
宋盈不知道答案,在她小学的时候,“谈恋爱”这个词就已经此起彼伏。“大人”们永远不知道孩子心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连孩子们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在这个世界爱情已经开始廉价的时候,你能怪这些孩子没有被正确领导吗?小学时有的,是对异性或多或少的好奇和朦朦胧胧的好感,有些孩子看多了成人世界,把这当□□,在还不明白什么叫做男女的时候拉起小手。上了初中,开始憧憬爱情,想着隔壁班上的男生怎么还没经过我们的窗口。开始隐约知道自己开始成熟,隐约知道自己喜欢看到那个众人之中的焦点。我向你表白你对我倾诉,我们有着无数的明天。高中开始知道哪个男生长得帅家里有钱,知道谁有风度有才华。有人说小学生是一队队的,中学生是一堆堆的,大学生是一对对的。殊不知高中就已经是对对满地跑了。
初中还小,那么高中就是大吗?若高中还小,大学就是大?大学呢?会不会还小?那么究竟什么时候才是成熟?四年前的宋盈和孟川觉与四年后的宋盈和顾晗,是不是没有什么不同?
等到红豆熟透,王菲那首《红豆》有这样的句子: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她还没有没为他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还没有一起分享明白相思的哀愁,她和他就已天各一方。其实,也许连她自己都知道,她和他本来就没有未来的。她和他的故事就该留在那初中校园之中,带不到更为广阔的天地。
她和他早已在时间之河的两岸,只能这岸看着那岸罢了。而他更是早就连头都不愿去回了,只是她还在等待罢了。
放下笔记本,拿出寝室塞得满满的衣柜角落里的几本日记,轻轻翻阅起来。日记本都是硬皮的,厚厚一本,间中夹着些红叶绿草白花,已是枯黄一片。她手指轻轻掠过日记本厚重的纸张,看着字里行间重重的感叹号和大大的“讨厌”,唇边泛起一丝笑。笑容带着点苦涩,在五年半之后再看那不经事的年纪的言语,竟然只能苦笑。
那少年时的往日,竟然已经是那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吗?
原来,曾经的曾经,其实是那样的不经意和不经事,却在那本就该轻狂的时候印下了痕迹。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来来去去聚聚散散,如今,那往日也只能在这纸上觅得。指尖一掠,便是再也无法回去的距离。
就像是她最爱的苏轼的诗:泥上偶留些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这漫天的雪,已非昨日的它。即使是相同的H2O融化蒸发再凝结,毕竟已隔了几重变化。
日记上的点点滴滴早已经不再熟悉,却的的确确知道那是自己写下的。那时的欢笑声已经听不到,纸页上兴许还留着些泪痕,却也只是暗黄的淡淡凸起罢了。
宋盈出神地想着往日,努力想找回当初的单纯快乐和幸福,单纯的矛盾挣扎,单纯的心动。却发现,心迹,已经苍老,在十八岁的现在。
原来,一切的一切,在一个转身之后,便再也回不来。那份天真,只能留在纸间夹成薄薄一层,如果不是偶尔翻开,也许,谁都忘了吧!
其实,那些似有似无的初恋情怀,本来也便是在发黄的纸张和照片之间存在着,只等翻开的时候,将甜蜜痛苦化为指点中的淡然一笑。人,便是将一个个现在一段段感情化为过去的淡然,才能不断向前走去。
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忘却,因为还没有到忘却的时候。霜林尽染红豆熟透,天空未变白云未变,她未变,他却变了。她的忘性在有些时候没有那么好,尽管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把这段初恋从心头抹去,但此刻,她还没忘,只是此刻而已。
所以,她不能带着未消失的记忆去接受另一个人的好感,即使她有微微的慌乱微微的心动。
宋盈却没想过,即使她已有些忘却,日记上的字句也会提醒她想起。她每次翻开日记,其实是对自己的提醒。
提醒自己,不要忘记那段岁月,不要忘记那个人……
☆ ☆ ☆ ☆ ☆ ☆ ☆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十八日星期二晴
今天上数学课的时候又看不清楚黑板,老师抄的题记不下来,拼命眨眼睛也没用。正着急的时候,孟川觉那家伙竟然在旁边大声读起题来。我跟着记下题,快到下课的时候挣扎了半天,还是对他说了句“谢谢”。那家伙竟然笑兮兮甩来一句:“我是读给刘学宁听的,又不是读给你。”
可恶!!!!!!!老师排的是什么座啊?为什么分给我这么讨人厌的同桌??????????
从打入学开始,我和他就互相看着不顺眼。那时候还没分座,他和我小学同学常凯一座,坐在我后面。常凯是那种成绩不好嘴巴不小的人,总是在宣传我在小学的内向乖巧,并把我的外号“猪肝”(竹竿的谐音,因为我比较高瘦)告知天下。孟川觉受了他影响,也和他一起说我的坏话。后来考了一次试,据说是入学测试,排了名次。常凯当然是倒着数的,孟川觉也只有16名而已。老师按照成绩分组,再排一下身高,我就和他成了同桌。开始几天我和他完全不说话,他也只是和前桌刘学宁聊天。随着他和刘学宁渐渐熟悉,两人聊天的内容也从学习学校到了电视游戏和书籍。前两天他们聊到古龙的时候我几乎忍不住插嘴,勉强收回去了。哼,我才不主动和他说话呢!
他是我最讨厌的那种男生,自以为了不起,喜欢嘲笑别人,和谁都自来熟似的--我就是内向,那又怎么样?不会与人相处又不是什么缺点,长得高也不是什么缺陷,他们凭什么笑我?
是我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以为他读得那么大声是看到我着急为难的表情,想帮帮我。哼,他才没那么好心呢!亏我还想着要不要把家里的武侠那两本来借他看看--虽说古龙的我不全,金庸十五部我可是都有呢!有些人就是不能给好脸色,哼!再以后我还是不和他说话,谁怕谁!
我讨厌孟川觉!很讨厌!
☆ ☆ ☆ ☆ ☆ ☆ ☆
一九九八年九月二十一日星期一 阴
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今天上课的时候,老师说到一道题,居然异口同声地说出答案。相视而笑,默契便在彼此眼中。
午休的时候,看学校规定的“人手一份”的×杂志,上面有一篇文章,当即让我笑弯了腰。文章说的是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引用的“厥土下上上错厥贡苞茅橘柚”一句是错误的。“那么,难道是我们伟大的无产阶级文思革(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简称,方便记忆)鲁迅先生错了吗?当然不可能!鲁迅先生这么写是有深意的,是通过这一个错误来反映那种迂腐的教育制度是不合理的。通过一个小孩子的错误记忆,说明了八股对人的戕害……”
几乎笑岔气,原来,鲁迅的笔误和忘性就是别有深意啊!
他在旁边,看了一眼这篇文章,笑着说:“因为他是鲁迅,所以他永远是对的。即使他自己看到这篇文章,可能会一摸头:‘呀,记错了!’别人也会说他没错。”
狂笑点头,和他之间,就算是不说明,也会了解彼此的意思。这种感觉,是不是就像伯牙子期般,知音?我,和孟川觉。
是吧,将近一年的同桌,从互不言语到畅谈人生,知道对方的想法,不会弄拧对方的意思。这样的感觉,如果不叫知己,又叫什么?
知己啊……
可是,好像又不只是知己一般。见到他我会慌乱,不见他我会想念。他的笑每每能让我紧张的心情变轻松,却也让我无所谓的平淡变慌乱。每一天的心情就像是混合了无数调料的食物,每一口都是不同味道,就是洪七公怕也分不出这么多味道到底是怎样混成的。
甜甜苦苦酸酸涩涩,有人说,这样的味道啊,是初恋。
初恋?怎么会?我啊,我才不要喜欢谁谁,即使我盼望已久。喜欢这种感情,会存在于我身上吗?
不会啊!我不会喜欢上他啊,不会呢!
我和他,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他了解我我了解他,除了梁素邵依华以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许,他已经胜过了邵依华,只是输给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梁素而已。
“喂,这道题!”孟川觉喊。不能继续写下去了,研究题去了。嘻嘻。
☆ ☆ ☆ ☆ ☆ ☆ ☆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星期五 晴
真的吗?怎能相信竟然是真的?--虽然我一直在盼望它成真。说无求是假的,虽然我知道不会有多大的希望,但心中仍抱着希望。在昨天你拿走这日记本之后,就一直隐隐约约,怕着,并期待着。
当你还给我这本日记的时候,我是怎样的慌乱,又是怎样的祈祷啊!那两张信纸,我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打开的啊!而打开的那一瞬间……又是怎样的……幸福啊……
心中似乎还是不能确定呢,像梦一样,一切都像是梦中。但我知道,那是真的。你,真的,说你爱我。
是啊,你说,你爱我呢。
你知道吗?你是最狡猾的人呢。只有当你看了我的日记,确定我的心意之后,你才会对我说出--哦,不,是写出--“爱”来,不是吗?你啊,就是怕自己会吃亏。
不是,想想,也许不是的。你之前不是没有过表示,只是我总是怕自己会错意而不敢回应--毕竟,你我朋友相处太久关系也太好,友情和爱情之间,总是有着一条模糊的分界线。我怕我越得太远,会失去所有。
可是,我得到了啊……你的友情我未失去,你的爱情我也得到……我是一个多么多么幸运的人啊!
傻傻傻傻地笑着,以后,不会再孤单,不会再痛苦。我会快乐,很快乐,比过去的十五年加在一起还快乐。因为,我身边有人陪了啊!你说,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守着我的快乐,挥去我的痛苦。你的话,一向是不掺假的。
你说,不要急,我们的默契知己并不需要世俗的形式来证明,我们有我们的相处方式,并且,会长长久久。我知道啊,我们不需要山盟海誓,不需要形影不离,不需要二人世界。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够了。只要你回头讨论题的时候的一个眼神,甚至不需要回头,偶尔向后靠一下咳嗽一声,我看着你的背影,这就可以了。
毕竟,我们面临着中考呢!一定要互勉,考上各自心中理想的高中啊!
想到将来,很美好很美好的情景,等你我去实现。
美好啊,两人相同的未来,是那样的美好啊!
永远,幸福美好,从今天开始……
☆ ☆ ☆ ☆ ☆ ☆ ☆
二零零零年二月二十一日星期一 雪
元宵节的气氛还没过去多久,我们就必须要上课了。
这么盼望开学,还是第一次吧!假期中好几次想给他打电话,都勉强忍住了。他是在想我吧,正如我在想他,那么,何必一定要流于这种形式呢?不希望他把我当成一般的女孩子,电话查勤查得紧--感情,是看不住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紧张也紧张不来。
只是,还是会想念,很想很想。今天一见他的脸,眼泪几乎落下来。真没用,嘲笑自己。以前老妈出国一年两年也只作寻常,现在不过是一个月的分离,竟然会如此。重色轻老妈,不孝女。
一个月的分离,没有造成任何的隔阂。开学第一天,我们照样笑闹照样默契,过去的一个月时光,像是不曾有过一般。
天上下起了小雪,飘飘扬扬的。我喜欢雪,老爸说,老妈怀我的时候是冬天,天上雪花轻盈,所以“盈”便成了我的名字。
放学,我和他两个人走向车站。他家在车站附近,所以会多走一段路送我。今天也不例外。
下雪,天有点冷。我缩回手伸进兜里,却还是有些哆嗦。
他伸出手,蓝色的手套摊开。我明白他的意思,将手放在他手中。
我敢保证,那一刻,我的脸一定红了,很红很红,围巾也遮不去的红色。他的手暖暖的,大大暖暖,将我包围。冰冷僵硬的手热了起来,一直热到心里。
他牵着我过道,自己小心着车辆,让我走在内侧。他,竟然是在保护着我的,保护着别人眼中不需要保护的我--在青春期,我比很多男生都要高,虽然不包括他。
心中满得要溢出来,是幸福。知己,太阳……无论荆棘丛林,有他陪着我保护我,我不会害怕。
“还有一百多天就能解脱了。”他笑着说,我点头。
“等过了中考,我们来个正式的约会。”
我低下头,脸红得更甚。不敢接话,觉得好……羞涩……心里却有种喜悦泛上,瞬间占据了整颗心。全身僵硬,连走路都不知道要迈哪一只脚。
“你啊,你就是这个样子……”低低的叹息中夹着调侃,我们之间难得片刻的暧昧气氛转眼消失。
我还是不习惯面对面地表达心情感情,但我会学。等我好吗?
车来了,他脱下手套给我:“我到家了,你戴着。”
我想拒绝,看向他的眼,眼中是关心。我低头笑着,戴上手套上了车。
手套很大很暖,像是在他手中被他紧握。车要坐很久,我看着车窗外灯光,一点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他说……中考完了,我们要约会呢……
☆ ☆ ☆ ☆ ☆ ☆ ☆
二零零零年七月二十一日星期五 阴
成绩下来了,到学校去看,和他们几个碰在一起。说说笑笑,谁也免不了紧张,当然包括他。
中考完将近一个月了,因为所有人心情都不安,竟然不约而同的把自己关在家中,不去见其他的同学。可能知道,不管多么刻意回避,最后总会谈到成绩。
唉,叹了口气,看向他。他仍是和大家笑闹着,我却知道他的担忧有多深。也是,他家境一般,他受的压力,大概比我要大得多吧。更何况,他……因为我,而选择了理中,而不是他一直想读、离他家较近的建中。理中和建中同为省重点,分数虽然差不多,终究还是建中高一点。我一来认为考理中比较保险,二来看好了它是华市唯一可以住校的省重点高中,三来则是堂哥也进了理中--当然,是当老师--所以坚持报理中。而他,竟然在正式报表的那一天,把建中改成理中。当时的欣喜感动在现在成了不安--如果他考不上,如果……将来他后悔……
我一定不会让他后悔的!暗下决心。理中也是重点啊,也有考北大清华的啊!不会比建中甚至华市最好的松中差到哪里去的。
大厅一阵骚动,我们几个状似轻松地说笑,眼光却已经斜了过去。至于我们几位随行的看上去比我们紧张万倍的家长,早已经迎了上去。
我看见老爸站在老师身边,在那张纸上寻找着。一会儿抬起头,对着我的方向比了个“V”的手势--真是,这么“老”的人了,学什么活力无限啊?
心一松,便看向他的母亲,穿过人群,可以看见她的笑容。
这一场战争,我们都赢了!
很巧的,他竟然只低我0.5分。我俩的分数,想上松中可能有些勉强,理中却是绝对没问题的--当然,建中也是没问题的。
看向他,他一脸笑容:“这下子可以放心去南方玩了。”
啊?他暑假要出去啊?我们……又没有时间单独相处了是吗?
摇头摇头,怎么会这么想?考完高中出去轻松一下也是应该的,我们的将来还长,而且,是同所高中啊!
再看剩下几位,皱眉的居多。虽然分数段还没下来,但依往届的情形,他们的分数很悬。至于和我关系最好的邵依华,可能连E高职都不够。
心沉了下来,教学楼大厅人口密度过大,有些呼吸不畅。初三最后的几个月里,他们几个男生对小虎队产生了考古的兴趣,我一向喜欢着他喜欢的,也多少听了几盘带子。此刻,耳边响起的便是那一首《骊歌》:南风又轻轻地吹送,相聚的光阴匆匆……亲爱的朋友请握一握手,从此以后要各奔西东……当我们飞向那海阔天空,不要彷徨也不要停留……
我和他,真的是飞向同一个地方吗?
看完分数聊了会儿天,大家都没有心情,我们各和各的家长回家,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出了校门,分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忽然极其地不安起来。
我……和他……进了高中,不会再是一个班级了吧……
我们,真的能够,在一起吗?
☆ ☆ ☆ ☆ ☆ ☆ ☆
二零零零年九月十四日星期四雨
好累,站在四班门口,心好累。
一面墙,仅仅是一面墙,却划出了两个世界。他在他那端,我在我这边,谁能越过这面墙?
我过不去,我看着他笑听着他的种种,我却过不去--也许,是永远也过不去了。
如果远一点,也许更好。如果不这么天天见面却视若不见,也许会更好。他是他们班班长,无数眼光集中在他身上,所以,他不能和他的“初中同学”常常在一起,不能和他的“初中同学”笑、聊天、打闹……因为,早恋是罪,很重的罪行,很重的罪名。
所以,我和他,要保持距离。一墙之隔,两岸的距离。
他在新的天地里翱翔,而我,是多余的。他到了新的世界,我,却被留在了原地。
我过不去啊……
羡慕他们班上的每一个人,他们之前并不认识他,只是,他们,凑巧和他分到了一个班。所以,他们能拥有他的话他的笑他注意的眼光,而我,只能是擦肩时,视若不见的一个眼光而已。
如果,我们班里能有三四十、四五十个考上理中的,我和他就有可能分在一起。可惜,我们校考上重点高中的尚且不足二十,理中的不到十个。而甚至不是重点班的我们班,只有我和他考上重点,都是理中。
纷飞,秋天的蒲公英,本来在一起的,到了这季节,却只能纷飞。天南海北,从此,再无一起的可能。
我和他,真的,飞到了一起吗?
怀疑,渐渐渗进了心里。尤其在听完吴霏的叙述之后。
不知道寝室是怎么排的,总之,班级里面多出来一个我,被塞到了一间混寝--非常混杂的寝,理中本校的、分校的,一共八个人,竟然都能够来自四个不同的班级,搞笑的是,只有我单独一人。
而彭青雯,是他的同桌,很巧很巧。
于是,她会说起他,说起他在他们班有多受欢迎,说他和他们班的刘莉颖有多“暧昧”和相配,直到我若无其事地告诉她,我和他,是一个初中的。
我不要听,可是,我想听。听他的一点一滴,然后,让疼痛慢慢慢慢从心上切下去,痛得流血,也是快乐--我,果然自虐得很。
我听着他的一切,就是听不到他的名字,和我挂在一起。
他的名字,竟然和另一个女生相连,在开学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那个女生,我也认识的。同为英语课代表,我常常可以见到她。很可爱很会说话的女生,俏皮的短发,和我完完全全不相同。
不会的吧……这种谣言,是哪里都会有,而通常都是胡说而已,对吧?
是这样吧……
☆ ☆ ☆ ☆ ☆ ☆ ☆
二零零零年十二月二十日星期三晴
或许,分手是最好的路。这样半死不活地维持着那个根本无意义的称号,很累很烦。
可是,为什么,他只是说,是他不好,他忽略我的感受我的要求,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粗心。
--原来,不在意,是因为粗心,不是因为无心。
不要任性,他说,相见时一个招呼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你该懂的。
--我,可以任性地不懂吗?
我们的未来还很长,我们要为了将来努力。他笑着。
--你就知道,我们一定会有所谓的“将来”?
我有那么那么多话想问想说,最终,对着他的笑颜,却只是点了点头。
从小我就知道,除了父母之外,别人给你什么是人情,不给是本分。接受者只有感谢的份,没资格抱怨。“知足常乐”这个词在我的字典中,排名倒比“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还靠前得多。
能得到,便该珍惜。
只是,心中还有不满还有想要。白痴,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感情是要不来的吗?那样哭哭啼啼洒狗血声嘶力竭地“你到底爱不爱我”,我做不到。
I hope---think you know,我们是……知己。他说。
--我懂,我懂的。
像不像一条忠狗,主人抛下一块骨头,连忙摇起尾巴。
我是挂在屋角的风铃,你是风拨弄我的心情。常常是忧郁,偶尔是惊喜,你主宰而我随行。
我是圆轨迹上的一点,是土星环上的某粒石子。无论半径为几,永远绕不离圆心。再多的努力,终是徒劳。
既然最初选择了这条路,就走到底吧!为一点点而知足,成为心情随风起落的风铃,也是我甘愿。心甘情愿。
反正,爱他的心,收不回。不甘愿一点,还能怎样?
☆ ☆ ☆ ☆ ☆ ☆ ☆
二零零一年十月二十日星期六雨
我是一个很失败的人,不管是那一方面。
老爸离开一个半月,我就已经不适应了。无心出口的对我来说是顺理成章的语句,在别人而言就是犟嘴就是挑刺。动辄得咎,这个词,我是第一次真正理解。原来,我,其实是一个不会和别人相处的人,即使我的人缘似乎很好,即使我讨长辈喜欢讨了十七年。但,那是在我是客人的情况下。我只会做客人,我融不进去。
伤心难过,但,没有任何人去收容我的情绪了。这个世界上,我终于是孤零零一个了。再伤心,也不会有一只手来扶。原来,世界上,孤独是永恒的。别离,其实才是人生不变的主旋律。相聚,不过是为了分离而已。
我不会讨人喜欢不会表达感情,如果表示出来,我会觉得不自在,觉得自己是在故意示好。这种性格,是不适合这个世界的吧!否则,我不会如此失败;否则,他不会……放开我……
我可以很久不和你联络,任日子一天天这么过。让自己忙碌可以当作借口,逃避想念你的种种软弱。我可以学会对你很冷漠,为何学不会将爱没收?面对你是对我最大的折磨,这些年始终没有对你说:爱你越久我越被动,只因你的爱居无定所。是你让我的心慢慢退缩,退到你看不见的角落。爱你越久我越被动,只因我的爱不再为你挥霍。是你让我的心失去自由,却再也没有勇气放纵,没有勇气放纵。
苏慧伦的老歌被我翻了出来,只因为它的贴切。Passive,被动。在我和他的爱情中,我是被动的,所以,我注定是输的一方。爱的多的人输,不会哭的人输,不会要求的人输,我,永远输。
日子,就这样过去。我可以看到他和她走在一起的身影,可是我不会问,没有必要问,甚至没有立场问--我,还是他的女朋友吗?这个词,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承认了吧!
他是他,我是我。擦肩而过的,是心,和感情。写H2的评论的时候曾经说,那样擦肩错过,从此,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路。萧郎,终是路人。
而我,终究,失去了自由的心,却没有理由放纵。
我,只是一个失败品,而已。
☆ ☆ ☆ ☆ ☆ ☆ ☆
二零零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星期四雪
雪,纷纷扬扬,很漂亮的雪。
神雕里面,小龙女说过,雪终会被融,到得明年冬天,又有许许多多雪花,只不过已不是今年这些雪花罢了。
我的一生,也许会遇到很多人,可是,不会再是这一个。
下在我十三到十七岁的雪,只有一场。
今天,收到了他的信。
信是夹在刘学宁给我的贺卡一起交到我手中的,没有通过吴霏转交,是他在门口看到我,然后让我等一下,他回班里拿的--或者,对我常常在他眼前晃的作息时间,他也很清楚。
心里是有感觉的吧,所以马上看了他的信,然后才打开刘学宁的贺卡,狂笑个不停。
--虽然这贺卡写得很有意思,但也不至于笑成这样子吧?
同桌是这么说的,因为她不知道,我的笑下面,是流不出来的泪。
在一串的寒暄之后,信的最后一段才是中心。
他说,他已经改变,变得圆滑而世故;他说,对不起,高中一年多,带给我的都是痛苦;他说,长痛不如短痛,让我们结束吧……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开始和结束的权力都在他,连中间的过程,都与我无干。
其实,我和他,大概只是一场独角戏,他恋着他的,我爱着我的。然后,曲终人散。
可是……他可以找理由,他可以表达歉意,他却始终没有说出最重要的一句话。
我不需要他的理由,不需要他说什么彼此世界不再相同,他太过自私--这些,不过是掩饰。
孟川觉,你,只需要一句话,就是,你不爱我。只要你这句话,我马上什么都不说都不问了。
在你心中,还有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原来以为心已经麻木了,现在才知道,其实,我一直还是有企盼的。因为名义上,我还是他的“女朋友”。
原来,我曾经的自认为看开,只是得不到回应后的一种自我麻醉与安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把我的感情沉淀成了习惯,习惯是没有感觉的,只是习惯着痛与伤。原来,我真的,非常非常爱他。否则,为什么在熄灯后,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得一塌糊涂?就像三个月前老爸离开那天一般,像半个月前姥姥去世时一般,哭得无法抑制?
裹在被子里,被子很厚,人好冷。打开电筒找出日记和以前的信,一本一本一封一封,我的爱情,被夹在里面,我的快乐,被藏在里面。但是,我终究找不回去了……也许,是永远的找不回去了……
我再也回不去初中的天真无邪笑语盈盈,我早已经注定了离别的命运。在父母取下宋盈这个名字的时候。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两岸青山不断送迎,送迎,宋盈。迎来的终究要送走,现在,该是“江头潮已平”的时候了吧?
只是,我还想要他的一句话,一句,就可以。
--孟川觉,你爱过我吗?
☆ ☆ ☆ ☆ ☆ ☆ ☆
二零零二年一月二十七日星期日晴
我和他,真的算得上“约会”的,大概只有这一次。之前学校到家的二人相处,似乎算不上是约会。只有这一次谈分手的特意相见,一起走过一段路,算得上是约会吧!
唯一一次约会,谈的,是分手。
终于到了这一天,接到信后再看到他,他说,或许,我们应该谈一谈。
是的,应该谈一谈。我想知道,你和我的这一段,到底算是什么?朦胧的好感?酸涩的青苹果?美丽的错误?你对我,是朋友的错觉,还是真的……喜欢?
可是,最终,我还是没问出来。我和他走着聊着,说了很多话,他说了他进高中后的种种感受,说了他的改变,但他始终没说出刘莉颖三个字,也始终没有把分手的理由加上一条爱与不爱。他说,继续下去对彼此无益,也许,他已经说出了吧。有益无益,关键在于你到底有多在意。明显,他不在意。
金庸引用佛经说,你既无心我便休。余鱼同见此语一震,你既无心,我便应休,然而岂能便休?岂能割舍?
若是你无心我便休,这许许多多伤心,由何而来?
便你无心,我也无休。我仍会爱他,我用了四年时间喜欢他,便要用更久去忘却。别忘了,最坚持恒的人,是我。因为我不相信,所以我坚持。至少,我坚持自己的恒。
两个小时那么走着,然后把他送到车站,他上车,我离开。
想起初三时无数次的相似场景,我上车,他回身走开。只是,这一次,是永远的离开了。
我用一转身离开的你,用我一辈子去忘记。初中喜欢郑智化,将这句歌词记了好几年。
却不知道,我这一辈子,会有多久呢?
我在信中告诉他,只要我还没变,当他回头时,我总会在这里。
Right here waiting……有这么一首歌就是这个名字,此情可待,不知道可待的,是人,还是追忆。
等待,也是一种人生。
☆ ☆ ☆ ☆ ☆ ☆ ☆
宋盈合上日记,她的感情经历了五年的时光,现在只剩下这些纸张而已。闭上眼似乎能看到初中那间教室里,她在他旁边,两人笑着聊着;似乎能看到从学校到车站,她和他一路走过的痕迹;似乎能看到她拿着烤饼,和他走去补习班的情景。李清照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宋盈始终没问过孟川觉那句话,或许是因为没机会:两人说开之后便再无交集,走廊偶尔见面,也是点点头走过,真正成了“点头之交”。或许也是因为她不敢问: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孟川觉说那不过是青涩的早恋、朦胧的好感,是一个美丽的错误、是耽误成绩提高的元凶、是青春期的误区、是未熟的青苹果……如果他这么说,她怎么办?
她,宁可相信自己付出的一切可以无悔,也不想让曾经真挚的感情成为一场笑话。是的,她那时太小,可究竟什么时候是大什么时候是成熟?难道熟了的苹果,一定能吃、一定好吃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在所谓的“大人”中,她却看不到多少真的感情?
摇摇头,尼采说,就算人生是场梦,也要有滋有味地把它做完。她的爱恋就算别人看来幼稚无稽,在她而言也是有意义的。
这就够了,不是吗?
我们还小,等到霜林尽染、红豆熟透,如果天空未变、白云未变、你未变、我未变,那么再让我们来圆这个梦吧!
这句话是最完美的拒绝,美丽的词句只是为了掩饰一个内涵:你我都会变的。爱情不是放着它等着它改变,而是上前抓住它不让它走开。
也许早恋之所以成为早恋,只是因为那个年纪的她和他抓不住任何东西,包括彼此。因为他们甚至抓不住自己的未来。
因为,他们只有相伴一程的命运。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因此,她不想再去做一个约定,和另一个人。
如果结局没有不同,同样的梦做一次也就够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