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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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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武敬之与华整已步至谢默身边。
谢默此时正与郭善说话,郭善将苏仙来至谢府一事全盘告知,而后附上一句。
“阿郎请郎君入京应考。”
诧异的神色转为震惊,谢默重复了一次,一向温和明亮的眼神忽然浮现一丝迟疑。
用上请字,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遨游四海是祖父未完成的梦想,也是他的梦想,父亲知道这是他素来的愿望。
“我入京?可大人已经同意让我出海,完成祖父的遗愿,再说阿奇不也已经应召了!”
他望了一眼身边人,不再言语。
华整与武敬之都是谢默寻访来的助手,华整乃富商之子,武敬之出身武陵蛮,当初谢默独排众议,选择这两人为副手,在谢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些事,郭善自然知道。
郭善平静的看着少主人,依然是平静的言语:“七郎也去了。”
原来是谢和亦去了……
“所以大人也要我去!”
谢默笑了笑,郭善也笑了笑。
“正是此意……郎君是否先回家准备好再动身?”
这样的问法,父亲是不许他不答应了,谢默回首看船看海好半晌,不说话。
良久,他喃喃自语。
“非去不可吗?”
“阿郎已派人通知崔家照应郎君与小郎君……这边的船也让人来照应了。”
连一步退路都不给他,大人,为何?
谢默苦笑。
“不回去了,该带的都带了,不该带的也不该带。”谢默又问:“阿奇走得是水路还是陆路?”
“陆路。”
“那我走水路吧,不引人注目……”
沉思半晌,谢默道,从表面上看这态度无懈可击,依然是平素淡然的谢家次子,可郭善看着他长大,怎不知这孩子心中已浮惊涛骇浪。
他怨。
还带着赌气的意味。
十五岁,就在官场沉浮,阿郎真放得下心?
郭善思及于此,心中不安。
“郎君还是先回府吧,如若作了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如真作了官,不是被罢被免,就是致仕才能回来吧!谢默忽然觉得心中苦涩的滋味蔓延,可还是道:
“不了,事不宜迟,我也及早动身为好。”
“至少,要把《鸾凤书事》带上……”
郭善找理由,未及五十双鬓已全白的老总管在为自己找理由,可他不想回去,不想。
“那本书,我早会背了。”
谢默说,转头对华整和武敬之道:
“如今行程已改,我无法完成当初对你们的承诺,阿整和敬之有什么打算。”
武敬之没有答话,他朝谢默笑了笑,这人向来沉默寡言,不若华整活跃,谢默发觉他的心意,也是一笑。
明亮的笑容里有感激。
华整却是瞧东瞧西,半晌,又逗弄谢默怀中黑猫好一会,惹得阿乌伸爪子抓他他才收手。这时他目光一闪,好整以暇的目光似笑非笑注视郭善。
“郭总管没话对我说?”
郭善心下吃了一惊,神情如常,不露声色。
“阿郎来时叮嘱,华郎如有兴致,可与谢侑出海。”
谢侑负责经营谢家营生,于华整而言也是条好出路,华整目光又一闪,慢慢踱至海边,又踱回来,才道。
“算盘打得不错,真是高贵的谢家。谢三你说呢?”他依然微笑,笑看谢默。
闻言武敬之和郭善皆面露不豫之色,但谢默行三,如此称呼也无错。
这人总喜欢试探他,谢默叹息了一声,对郭善道:“交友如伯牙子期,当倾诚以待。他常说的,你忘了吗?”
这句话谢默的祖父谢桐在世时常言,身为谢家总管的郭善自是忘不了,唯有叹息。
“谢三果然是谢三。”
华整故意又唤了两次郭善不喜听的称呼,伸手便逗弄阿乌,黑猫大不乐意,弓身扑向他,华整一把拎住猫的后颈皮,看它不断挣扎,哈哈大笑。
此是郭善意料中事,不再多言,伸手理顺谢默被海风吹乱的衣角,注视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眼睛微湿。
“郎君保重,四郎要照顾好郎君,南北天气水土不同,冷了热了饮食方面都要注意,你也保重。”
郭起唯唯称是。
谢默垂下眼,少年这时露出一丝伤感神色,也许此后一别无期。
江南天光云影素来明媚,不远处海面平静,暖阳映照下的海水卷起小小的浪花。
人心不如水,平地起波澜。
午后众人重新收拾行囊,谢默悠闲坐于胡床上看郭起指挥调度,阿乌窝在于脚边,一爪压着他的鞋,睡得正香。
“如此嚣张的猫,少见……”
华整坐在谢默身边,打趣道。
谢默无言,忍不住按着额角头疼的想,为何华整总和他的猫过不去,想来想去,不想再看一场人猫大战,决定岔开话题。
“收拾好了?”
“嗯。”
单音过后便是沉默,等了许久,没有下句,反常的不类华整为人。谢默侧首而视,却见华整一脸踌躇。
“有话直说。”
还是沉默,他只好继续盯着对方的眼睛,直到华整别开眼。
“你真要我留下?”别别扭扭,他道。
谢默眼珠一转,笑了。
“最近我礼佛,不打诳语。”
华整瞪了他一眼。
“话说在前头,做得不好也不可退货,我需要时间适应。”到底是商人,亏是不肯吃的,谢默嘴角泛起小小的弧度,华整又瞪他一眼。
谢默没看他,看着远处,淡淡的道。
“我也不懂,不懂可以学。”
“你至少出身世族,家学渊源深厚,官场和商场大不相同。”华整嘀咕,谢默皱眉。
“祖上之功,非我之劳,我也得从头开始。”
华整点头。
“说得也是,经验是死的,人是活的,总是有办法可想。有何惧?”
又是傲然的语气,谢默微微一笑。
这才是华整。
这时郭起走来禀报。
“郎君,东西都收拾好了,还要带……”
话音止,郭起看见主人脚旁黑猫睡得香,翻身露出白肚皮,他无言的看向谢默,以眼神问:这猫你是怎么教出来的?
几时那只可怜的在雨水里哆嗦的小猫养成了如此无法无天的土霸王?
谢默赶紧岔开话题。
“还要带云阳的水土。”
他悠然的看着迷惑不解的两人,笑而不语。
哪怕是只猫,怕也逍遥不了多久,虽然是冬天,可京城舅舅家老鼠还是一样的多,郑府的猫怕老鼠,阿乌去可派大用场。
现在让它睡多些,又有何妨。
想起三舅上个月写来信中内容,少年不禁莞尔。
和煦的冬日阳光下,伸手抚抚脚边黑猫柔软的毛,温暖的感觉自手心传来。
眯起眼,他想,不知现在京城的天气如何,想必比南方要来得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