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离神合》曲色

1、第 1 章

　　1
　　结婚那天，是她二十岁的生日。

　　坐在更衣室里。她穿着一件低胸，腰身很瘦的白色婚纱，长及腰身的青丝盘在脑后，露出她娇好的容颜。两位专业化妆师根据她的脸型，肤质在她脸上涂抹着。
　　沈言在屋子来来回回踱步，像是有什么心事。刚坐下去，不到两分钟，又站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看化装师给她修眉，扑粉。

　　化装师离去后。

　　沈言猛地站起来，关上了门，拉着她往外冲，说，“姐，你赶快走吧。出了这道门向左拐，有一道门。门背后有电梯，那儿人少，你从那儿离开应该不会被发现。这是银行卡，你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的前六位。”
　　她笑了笑。转身，将他有些歪曲的领带理正。缓缓地说，“做他的伴郎吧。他的那帮朋友中没有一个有你这样爽心悦目的面孔。”
　　“姐？”沈言叫住她，“你甘愿当这场集团联姻的牺牲者？唐家旋是什么人，你又不是没听外面的传言。嫁给他，你不会幸福的。姐，这儿有我，你走吧。”
　　看到她依旧坐在镜子前面，一双手来回地摩挲着，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沈言呆住了，好长时间才挤出一句话，“为什么？”
　　“你需要什么理由。”她抬起头，明亮的眸子里看不出半丝情绪。
　　“嫁给他的理由。”沈言说，“你明明是恨爸爸的，为什么要听从爸爸的安排，淌进这趟混水。姐，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门开了。
　　他们向门口望去。
　　穿着白色西服，英气逼人的唐家旋偕同他的好朋友欧阳熏走了进来。
　　沈言有些不悦。
　　她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锁定唐家旋，温柔的说，“你今天很帅气。”
　　谢谢。唐家旋伸手揽住她的腰，凝视她的双眼，提醒道，“格格，作为基本的礼貌，话不应只说一半。”
　　“我怕吃苦，你的财产可以确保我一生衣食无忧。”他炽热的目光盯得她心头一热，脸微微发烫。“而且，唐家没有休妻的历史，我不会成为下堂妻，永远是你唐家旋明媒正娶的妻子。”
　　“即使没有爱情？”欧阳熏目瞪口呆，“为了唐太太这个名号，你甘愿赔上一生的幸福？”
　　她没有回答，兀自盯着镜中有些陌生的女子发呆。
　　这个答案我很满意。唐家旋略带些微哑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格格，记住你今天的话。”
　　“我会的。”她点点头。
　　“走吧，婚礼要开始了。”唐家旋牵着她的手，朝门外走去。

　　沈言在后面追赶着，嚷嚷道，“姐，不要嫁给他。”
　　欧阳熏转身，拦住了他，“你姐决心已定，你能拦的住吗？”
　　“我姐只是一时糊涂。”沈言扒开他的手，“姐姐和他不合适，他根本不配我姐。”
　　“那是你姐自己的选择，”欧阳熏说，“你姐想当富家太太，要当拜金女，付出点代价又算什么？你管的太多了。”
　　“胡说，我姐才不是那种人。”沈言狠狠瞪着他，“你不许侮辱她。”
　　“你姐是什么人我没兴趣知道。”欧阳熏看了一眼时间，“娶她的人是唐家旋。你要唠叨找他去。别跟我解释。婚礼要开始了，少了伴郎会冷清许多。我要去抢新娘手中的花束，家旋结婚了，津南结婚了。明年该轮到我了吧。”

　　2
　　度完了蜜月，唐家旋将她扔下，带着秘书艾玛去了美国处理一桩国际交易。

　　二月份开学后，她开始回学校上课。
　　那是本市一所不太出名的学校，位于郊区。
　　校内栽种了许多植物，樱花树，腊梅，海棠，波斯菊，马蹄莲，栀子树。
　　一年四季，都是一片花的海洋。

　　她在班上认识的人不多。常常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拿支笔，认真的做笔记。
　　时常发呆。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漏掉一大段笔记。
　　下课后，司机老王会在校门口等她。
　　洗去一天的疲惫后，她会坐在床上看书。打开电脑写写日志。

　　唐家旋晚些时候打电话给她，告诉她下周将回来。
　　她恩了几声，话几句家常，然后挂了电话。

　　他不在的时候，她不会太想他。外婆过世后，她学会了了无牵挂，孑然一身。
　　思念是什么滋味，在很久以前，她已经忘了。

　　沈言和她一届，在本市一所著名高校念国际经济与贸易。两所学校隔的较远，大约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在双语班，功课较紧。周末的时候，他会陪她会书城呆一天。

　　有时，沈言问她，姐，你后悔吗？
　　她摇摇头。对婚姻，她没有期许太多。
　　也没有太多的不甘心。
　　早早结婚，虽不是她期待的，但到底遵从外婆的遗愿嫁了人。
　　有了家，有了丈夫。
　　他在不在，对她好不好，亦是无所谓。
　　她嫁的是一个名份。

　　又一个周末。
　　老王送她到书城后离开了。
　　她呆在里面。人很多，她选了一本安妮的《莲花》。对作品，她没有特殊的偏好。只要文字干净利落，读起来舒服就好。

　　有人踩了她的脚。她回头看了一眼，男骇连说对不起。她没有理睬，将书放回原处。男孩一直站在旁边，愣了许久，才离去。

　　下午两点半，老王匆匆上来，告诉她唐家旋回来了。
　　她不舍地放下书，随老王回家。

　　唐家旋躺在沙发上，侧着身子，看起来有些疲倦。
　　她识趣地离开。躲进自己的房间里看书。

　　书挪开了。唐家旋躺在她身边，凝视了她好一阵。她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她受不了他炽烈的眼神，像一只盯住猎物的鹰，牢牢将她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她撇开了眼神，不知将目光放在哪，在天花板上倾寻了一转后，又回到他放在床头的书上。

　　唐家旋不提防地吻上她的唇。热烈而滚烫的吻，有些眩晕，像飞上了天。他的舌头与她纠缠，在海洋里翻滚。她化羽成蝶，在空中翱翔。

　　她的脸越来越红。唐家旋放开了她，手挪至她洁白的耳垂，另一只手托着一个粉红色的小礼盒。
　　“什么。”她问。
　　“打开看看。”

　　她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小巧的珍珠耳环，样式很别致。那对珍珠，色泽艳丽。
　　“我没有耳洞，”盒上盒子，她有些抱歉地说。

　　“你会穿的，对吗？”唐家旋吻着她的面颊说。
　　她将盒子放进床头的柜子，重新躺回床上。

　　“张妈说，你每天都去上学。”唐家旋将她圈入自己的怀抱，“你喜欢上课？”
　　“学生的天职是上课。”她回答道，“我不喜欢逃课。”

　　“仅仅是这些？”唐家旋的眸光一闪，语言有些凌厉，“我要你休学呢？妈催过我好几次了。要你赶紧给唐家添个孙子。她说，二十左右生的孩子很聪明。”

　　“不，我不要。”她逃离他的怀抱，陡然坐起来，“我不要生孩子。”
　　“身为唐家的媳妇，你有责任和义务为我生养孩子。”唐家旋将她的惊慌收入眼中，不急不缓地说，“你嫁我时就该有这项认知。你没有权利说‘不’。”

　　“二十岁结婚是我最大的底线。”她跳下床，坐到离床一米左右的沙发上。“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实在不该要求太多。”
　　“我要的多吗？丈夫要求妻子履行生孩子的义务是非分之想？”唐家旋下床，点燃一支雪茄，站在窗边。笑了笑，“格格，到现在为止，你恐怕还未弄清楚一件事情。和沈家联姻是我父亲的主意。结婚前，沈伯伯给了20%沈氏集团的股份作为你的嫁妆。我查过了，这半年，沈氏盲目把资金投入房地产生意上，导致资金周转不灵，严重影响到沈氏在其他地方的生意。若不是我父亲念在年轻时曾受过你父亲的帮助，沈氏早已破产了。”
　　“所以，这桩婚姻最大的受益者是沈氏？既然是一件亏本的交易，你为什么要娶我？”
　　“我二十七了，需要有个妻子。你是父亲中意的，而你也没有拒绝。”唐家旋吸了一口烟，转身将烟灰弹入烟灰缸里。

　　她沉默了。低着头，看着自己有些粗糙的手发呆。
　　右手的掌心处，有一个黄豆般大小的茧。
　　跟随她很多年了。进两年来慢慢变小了。
　　沈言曾要她去医院把她做掉。
　　她舍不得，舍不得扔掉那些艰难的日子，与外婆相依为命的时光。

　　手机铃声打破了他们间的沉默。
　　唐家旋熄灭了烟头，接起来。声音很大。她隔的那么远都可以听到对方嗲声嗲气的声音。
　　不是她该听的内容。
　　她站起来，在出去的时候关上了门。

　　张妈在厨房里忙碌着。冰箱里摆满了许多新鲜的蔬菜，肉。她挑选了几个蛋，一些西红柿，来到厨房。
　　“太太，我来吧。先生刚回来，你去陪他。”
　　张妈笑着夺过她手中的菜，将她推出厨房。

　　唐家旋出来的时候，换好了衣服，像是要出去。
　　临行前，唐家旋抱了抱她，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我晚上有个应酬，你早点休息。”

　　她没有刻意等他。
　　吃完晚饭，她回自己的房间写字，看书。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唐家旋一身酒气地推开了门。
　　她合上书。她没想到他会回来。

　　“在等我？”
　　“没有。”

　　唐家旋没有再追问。拿了浴袍，像浴室走去。
　　她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

　　她侧着身子。床上有他的味道。淡淡的古龙香水味。他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她，将她固定在自己的怀抱，像抱洋娃娃。她不喜欢陌生人的碰触。他沉沉睡着时，她会慢慢地从他的怀抱中撤离，将自己困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她不想要孩子。不想再制造另一个生命来重复自己的命运。孩子生来是用来疼的，在她没有能力给予他幸福时，她不希望他来到这世上。

　　水声听不见了。
　　唐家旋穿着浴袍走了出来。头发湿湿的，很凌乱。他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将她的身子翻过来，正对着自己。

　　“睡了吗？‘
　　她闭着眼睛，没有睁开。她听见了他的声音，只是不想说话。
　　睡了也好，不睡也好。
　　她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她沉默着，继续装睡。

　　唐家旋没有再坚持叫醒她。习惯性将正对着自己，一双手放在她腰上，牢牢将她圈入自己怀中。
　　依旧是很霸道的举动。
　　久了，会让人沉溺。
　　温暖的怀抱。

　　3
　　她喜欢用红色的笔芯写字。笔记本上，日记上，全是红色的字迹。对颜色，她没有特殊的喜好。最开始，她用蓝色的；一段时间后，喜欢上了黑色；慢慢偏爱了上了红色。每换一种颜色，就好像换了一种心情。她是不肯回头的，用了黑色后，就不再用蓝色；用了红色后，就不曾换其他颜色。只是考试不准用红色，她也会使用黑色的。

　　她不喜欢逛街。除非必要。
　　笔芯用完了时，她会买一大堆放在家里。
　　买完笔芯，她看见一家精品店的门前挂着一个牌子，写着修眉，穿耳洞，化妆。
　　她摸摸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地朝店里走了进去。
　　那是家精品店，里面卖的大多数是时下流行的首饰，耳环，吊坠，手机挂链，各式各样的手工作品，洋娃娃，还有些女性用的化妆品，粉底，腮红，睫毛膏，眼影，唇膏，眉笔。年轻的女老板倚靠在柜台上，懒洋洋地。
　　她看了一眼，问，“这儿穿耳洞吗？”
　　女老板起身，点点头。
　　选了耳钉，擦药，她坐在椅子上。拿着一面方镜，从镜中看着女老板将耳钉打入她的耳朵。有些痛，耳钉穿过耳朵的一瞬间，一旁观看的同学闭上了眼，“啊”地叫出了声。
　　她忍着痛，目不转睛地看完全过程。
　　“很漂亮，你的耳朵适合戴耳环。”女老板说，“这三天内不能碰水。若出现发炎出脓水的情况，就到这儿来，我给你擦点药水。”

　　付了钱，走出精品店。看到沈言和一个个子高高的女生并肩走来。
　　他们边走边说，很开心的表情。
　　她不想打断他们，就在街角的拐弯处，转了个身，背靠着一个男子，低着头。男子看了她一眼，很配合地为她挡住了视线。
　　沈言他们走后，她转身，对男子说了声谢谢，然后昂着头，从容离开。

　　回到家，张妈说先生刚打电话回来，说日本分公司的业务出了点纰漏，这周可能不会回来。因是临时决定，来不及通知她。
　　她温柔地笑笑，知道了，张妈。你去忙吧，我在外面吃过晚饭了。
　　上了楼，她关上了门。打开电脑，浏览网页，写字。为了多一个地方保存文字，她将它们贴在一个很冷清的网站上。
　　凌晨一点，她困了，睡意来袭，方才关了电脑。
　　梳洗时，从镜中看到耳朵上那对耳钉闪烁着的白色光芒，竟觉得有些委屈。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第二天起床，头有些重。
　　张妈准备了早餐，稀饭和泡菜。
　　这些，是外婆喜欢做的。
　　和外婆住在一起时，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白天她上学后，外婆在临近的村子里捡垃圾，然后拉去废品回收站。屋子门前有块空地，外婆将它开垦出来，种上些蔬菜。为了节约钱供她上学，她们吃的很简单。她们种植的菜，大多数拿到菜市场卖了，仅留些蔫了的菜叶子。外婆将它们洗洗，熬成汤，和稀饭掺杂在一起。外婆的手艺很好，几片白菜叶子，莴苣叶子，一些萝卜，洗净后，撒些盐，泡在坛子里。没有新鲜蔬菜时，外婆就端出一碟，蘸些辣椒酱。她非常喜欢外婆做的泡菜。
　　可恨的是，她那时不懂外婆的苦，还傻傻地赌气不吃饭，为难外婆。

　　如往常，坐在餐桌旁，她拿起了今天的报纸。
　　娱乐版的头条新闻就是关于唐家璇的。在日本被拍到与前去拍MTV的歌星蒋妮共进晚餐的照片。照片里，灯光暗淡，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举着酒杯，欢快地笑着。样子异常亲密。
　　泡菜有些咸，她吃了几口稀饭，放下了。
　　翻到其它版面，心不在焉地看着。

　　去上学。
　　教室里像炸开了锅似的。上课十几分钟了仍安静不下来。教授气的站在讲台上，一言不发。
　　观察了许久，她才找出罪魁祸首：今天的娱乐版头条。
　　大家对着照片上的唐家旋指指点点，说他英俊，多金，年轻，是标准的白马王子。一生要是能嫁这样一个人，该是多大的幸福。
　　她坐在最后一排，平静地听着她们对唐家旋吐出的倾慕之情。
　　她很庆幸，当初她请求他们的婚礼简单操办是多么明智。
　　现在，她还能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听课做笔记，没有太多困扰。

　　她自是明白，一个商界的青年才俊出现在娱乐版是多么的稀罕。自古，从政经商，声誉对他们是何其重要。娱乐圈内黑白颠倒，是是非非，难以决断。一旦和他们扯上关系，总脱不了受人们关注的焦点。这也是公关部竭力避免的。唐家旋此举，太粗心了。
　　她暗暗叹道。
　　果不其然。
　　下课后，她拿出手机，上面有十几个未接电话。爸爸的，沈言的，公公的，还有一些不相识的号码。
　　公公会打来电话，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刚出教室，公公的电话又打来了。

　　“喂，格格吗？”
　　“嗯。爸，对不起，刚在上课，不方便接电话。您找我有事吗？”
　　“有空吗？晚上过来吃顿便饭。你和家旋结婚后，还没来家里看看。我和你妈想见见你。一家人显的太生疏了。”
　　“好。”

　　她挂了电话。公公的声音很亲切，让人不忍拒绝。

作者有话说

　　偶决定不懒了，把标点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