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尸还魂》荔枝饭团

2、宋启明

　　我的弟弟死了。

　　死的时候年仅十六。

　　我本来以为，只有路阳会比较伤心，没想到奶奶也哭了。我当然不会哭。我最讨厌宋惟真了。

　　我为什么讨厌他？

　　搞笑，这还需要理由吗？

　　因为他，我不知道被篮球队里的大家取笑过多少次。我恨不得打死他。

　　我也很讨厌路阳。这家伙小时候黑乎乎的，像个没洗干净澡的土老帽，畏畏缩缩地叫我哥哥。谁要他叫我哥哥了？

　　后来他跟着宋惟真这个吸血鬼变白了不少。是的，宋惟真是个吸血鬼，吸光了家里的钱。

　　我常常想，他怎么还不去死呢？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死了。

　　他是在放学途中，被一个抢钱的赌鬼拿钢管敲死的。死的时候好像脑袋都裂了，想想就很恐怖。

　　但是，一想到我们兄弟俩非常想像，我又觉得有点恶心。

　　他的死相我当然没见过。我是从路阳失魂落魄的样子猜出来的。

　　看着哭肿了眼睛的路阳，我觉得他没那么讨厌了。

　　老实说，他还蛮漂亮的。

　　而且他很贱。

　　很久以前的某个星期天，宋惟真还在浪费钱的时候，老头子输了钱，回家耍酒疯，摔了好几个碗。路阳弯下腰打扫，我注意到他在对我扭屁股。

　　我肯定不搞同性恋。我对他没兴趣。学校里有一大堆女生追我，常听人家夸我长得帅。我也确实很帅。

　　学校里竞选学生会长，我靠脸进了前几名哩！

　　所以路阳肯定在勾引我。

　　我对男的没兴趣，但很偶然的情况下，我知道了路阳是个不太一样的货色。

　　我很好奇。

　　说真的，是个人都会好奇的吧，而且我才十九岁，我还在读高三，压力这么大，好奇一点，也很正常吧！

　　我知道宋惟真常常约他看盗版碟片。那个地方我也去过，周围都是野鸳鸯。我觉得宋惟真肯定早就捷足先登了。我更讨厌这小子了。

　　换句话说，他那个病恹恹的样子，能满足人家吗？

　　所以，当宋惟真又进了医院时，我找到路阳，跟他说宋惟真约他看电影。路阳当然答应了，而且还对我抛了个媚眼。

　　小样儿！

　　我兴致勃勃地在电影院等了一个晚上。

　　他没有来。

　　这小子居然敢驴我？

　　我很生气，生气之后回到家。我发现路阳和宋惟真缩在沙发里睡大觉。我在外面吹冷风，他们两个在睡大觉？！

　　路阳一睁眼发现是我，赶紧推开了宋惟真，然后，楚楚可怜地看着我。

　　现在撇清关系有什么用？我是不会原谅他的。我决定要给路阳一个教训。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很快，我就找到了一个机会。

　　路阳当时正在洗澡。他欲盖弥彰地锁了门。但那有什么用，我从老头子的房间里找到了备用钥匙。

　　我进了浴室。

　　白蒙蒙的水汽熏得睁不开眼。

　　路阳的身体意外的很白，也很软。但他的声音太难听、太刺耳了。我给了他几个耳光，他总算不叫了。

　　结束后，我警告他，不许说出去，否则我就把他打死。

　　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路阳垂着头，在水雾里瑟瑟发抖。他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虽然很娘炮，但也蛮有意思的。我掐着他的脖子又试了一次。

　　我觉得路阳是个狐狸精。

　　这件事情之后，我经常做怪梦，醒来裤子都湿了。

　　我有再找他，但他被满足后居然专心致志地勾着宋惟真。我真搞不懂他。不过我有的是机会。

　　有天夜里，我给宋惟真的药里加了一颗安眠药。

　　然而，当我算好时间，偷偷去他们房间时，发现这两个小兔崽子躲在被窝里看故事会。

　　我第一次知道，宋惟真这个败家精居然根本不吃药！

　　他睁着大眼睛问我：“哥，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

　　“睡睡睡，睡你个头！”

　　路阳挨着他，也不说话。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憋着一肚子气走开了。

　　我觉得宋惟真应该就是被路阳这个狐狸精吸走了精气。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走路都开始气喘。

　　然后他在课堂上晕倒了。

　　真没用。

　　班主任吓得屁滚尿流，来我们家家访。学校为此进行了一次集体大体检。我的体检报告非常完美，很健康。

　　但路阳就很不对劲了。他居然怀孕了。

　　这个爆炸新闻震惊了学校。很多人跑来问我，我看着他们好奇的眼神，胡编乱造了一些话。

　　其实我心里很慌。我在想，路阳的孩子不会是我的种吧？

　　应该不会。他肯定不止跟一个人发生过关系，尤其是宋惟真。他们整天腻在一起，肯定早就偷尝禁果了。

　　对，肯定是这样。

　　事情果然如我所料，在医院里，宋惟真抱住了路阳。

　　不是他的孩子他抱人家做什么？

　　我安心了。

　　我继续上课，偶尔打打球。家里乱成了一锅粥。这种时候，我觉得我要拿出老大的担当来。我要听奶奶的话，好好读书，不能再复读了。

　　就在我专心学习的当口，宋惟真出事了。

　　这件事在镇上很是轰动。想想也是，毕竟闹出了人命。

　　我看着哭哭啼啼的路阳，觉得他果然是个狐狸精，宋惟真死了，他居然看起来更妖冶了。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没日没夜的哭。

　　真没用。

　　晚上他也哭，哭声断断续续，像烧心的钩子，吵得我睡不着觉。半夜，我拿出备用钥匙，开了他的房门。

　　没想到的是，我人生中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我看见了脸色惨白的宋惟真——他半边脑袋凹了下去，血淋淋的，居然还对我笑！

　　太可怕了！

　　我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更可怕的是，第二天，我看到血淋淋的宋惟真蹲在冰箱翻零食！

　　除了我，其他人都没反应，好像没人看得到他。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半年后，我又考砸了。

　　路阳反而考的很好。

　　你说，我是不是被他们两做局了？

　　我确定我被人做局了。我又复读了一年，还是没考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入狱了，罪名是意外杀人。

　　死的是学校篮球啦啦队的女生。我当然认识她，她还跟我告白过，但我绝对没杀她。我仅仅告诉警察，学生会的会长追过她，结果就被逮捕了。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证据都指向我，可我那顿时间被血淋淋的臭弟弟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没功夫关心别人。

　　我不得不把死去宋惟真冤魂还在的事情说出来，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我。

　　我知道，他们觉得我有病。

　　但我还是要说，我真的憋不住了。

　　因为精神有问题，我没有被处以死刑，只是坐牢，坐很久很久的牢。

　　这期间，奶奶死了，爸爸也死了，继母听说嫁了人。

　　路阳则好像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我在监狱里踩缝纫机，踩的很好，所以提前了两年出狱。

　　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大了，我有一瞬间想回到监狱里。

　　因为没有钱，我试图找一份糊口的工作。但这对一个既没学历又坐过牢的人来说，实在很难。大概半年后，我好不容易才在一家汽车修理厂找到了工作。我给人洗车。

　　厂子很偏。

　　某一天，突然来了一辆豪车。

　　我满脸堆笑地走上去，发现车上下来的是路阳。

　　他变了，变得很高，身材修长，戴了一副无框眼睛，穿一件及膝的羊毛大衣。小时候，他就长得很妖媚，现在则在原先的基础上，添了几分冷峻。

　　一开始，他居然完全没认出我，面无表情地问：“这边洗车要多久？我赶时间。”

　　“很快的，半个小时就好。”

　　“那就好。”

　　我指了指旁边的店铺：“您可以去休息室里等，有空调。”

　　“好。”路阳点点头，但却没有动作。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问：“我们是不是认识？”

　　这实在是个很老土的搭讪手段。

　　不过我还蛮吃这一套的。

　　我坐上了路阳的豪车。他请我吃了一顿饭，还带我去了他的小公寓。

　　想不到时隔多年，我的魅力不减当年。

　　听说我生活不好，他给了我一张卡，还说都是一个家出来的，要互相关照。我们交换了手机号码。

　　分别的时候，我还抱了他，被他推开了。

　　他还是那么容易害羞。

　　不过没关系。因为经济窘迫，我很愿意接受他。

　　我已经不讨厌同性恋了，更何况，他还有那个地方。

　　当他第二次约我吃饭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地说了。我说我们可以住在一起，看到他有点吃惊的神情，我开始犹豫是不是太快了。

　　“我经常出差，不怎么在那里住。”

　　“那太好了！我可以住吧！”

　　“当然可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路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甚至不需要我付水电费。

　　太好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梦。

　　我住进了市中心的公寓楼，同时，我意识到自己要紧紧地抓住路阳。

　　为此，我去染了一个时兴的发型。

　　我觉得很好看，但路阳好像不喜欢。他看都没看我的新发型一眼。

　　大概三个月后，路阳才回到公寓。他很疲惫的样子，说自己要休息一会。

　　在他睡觉的期间，我出门买了安全套。我可不能像宋惟真那样冒失。但等我回来的时候，路阳居然就准备出门了。

　　他瞄了一眼我手里的安全套，略带歉疚地说：“要去开个会，这样吧，我明天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实话当然是什么贵吃什么。

　　但我想和他长久保持关系，于是笑着说：“你定吧。”

　　“好。”

　　我以后再也不让路阳定饭馆了。

　　装修是很高档，但菜真的一言难尽。最后一道，灰不拉几的，简直像香灰。服务员介绍了半天，说什么非遗之类的，反正我听不懂。

　　我吃的一肚子气。

　　而且，路阳一直在喝香槟，一口菜都没吃！

　　“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我也是有脾气的人。虽然路阳现在长高了，但我还是比他高大，而且还结实。

　　“真对不住。”路阳笑眯眯地说，“我也是听老板说这里环境不错，才带你来的。要不，我们去吃宵夜吧？”

　　我确实没吃饱，所以同意了。

　　因为喝了酒，他让我开车。他的车真不错，我开的很爽。但那家夜宵店很难找，七拐八拐的，开到一半，还要停车下来走路。

　　“还有多远啊？”我不想走了，“随便找一家不好吗？”

　　“这家很好吃的，信我。”

　　路阳推着我往前走。

　　这个鬼地方连路灯都没有，荒郊野岭的，我一怒之下，直接坐在路边。

　　“我不去了！”

　　路阳没吭声。我觉得他心虚，虽然我住他的房子，但明明是他主动追的我诶！

　　“你去把车开过来，我们去别家！”

　　“没有别家了。”

　　路阳淡淡地说。

　　我很生气。我觉得他诚心戏弄我。对象不能惯着，我是不是要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正当我站起身，朝他走去时，我注意到，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好像我身后有什么似的。我赶紧回头，然后，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坟头。一抹幽莹的绿光在黑漆漆的夜色中飘来荡去。

　　“你就是故意的！”

　　我大叫一声，很快脑袋一痛，没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一片草坪上。身上是一件红线缠绕的怪衣服。

　　“这里是哪里？有人吗？”

　　我高声大喊，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很快，我发现了更恐怖的事情，我动不了。无论我怎么使劲，我都动不了。

　　这时，一张熟悉的大脸出现在了天空的上方——那是我自己的脸！

　　那个人好奇地戳戳我的脑袋，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

　　“啊啊啊！”

　　他居然电击我！我疯狂地四处乱窜，但根本没有出口。花园别墅里一个人都没有，而且无论我跑到哪儿，他都能精准地找到我。

　　我记不清自己被电了多少次。我感觉下半身已经烧焦了。我精疲力尽地倒在草坪上，然后发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草坪居然是纸做的。

　　我是不是在做噩梦？

　　我昏过去了。

　　半梦半醒间，我感觉很热很热，像在蒸笼上。我一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火海之中。

　　天空上满是密密麻麻像蜘蛛网一样的红线，挂着黄色的符咒。我听到有人低低吟唱听不懂的歌谣。

　　我敢肯定我又又又被做局了。

　　最后的最后，热意蒸腾中，我又看到了路阳。

　　他美丽又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松快的笑容，嘴唇微动，好像在说什么，但我已经完全听不清了。